第二十章酒友
黃義濤說,他可能知道一個殺人犯。說是「可能」,是因為他也沒有見過那個人,只是聽說過有這麼個事。而且這個事還不小,不只一條人命。
他說,自己有幾個酒友,有時也一起打打麻將。有一回,打麻將還缺一個人,其中一個就叫來了自己的一個哥兒們。這人姓楊,別人都叫他楊四,他也不知道這是真名還是外號。在一起玩了幾次后,楊四跟他們也挺熟了。楊四酒量不行,但還總是喜歡喝。一喝多了就吐、就鬧,還說大話。
大概是八月里的一天,楊四又喝了幾杯。當時在場的哥兒幾個裏,有一個剛被老闆給開了,說現在工作不好找,愁得很。他聽說送外賣也挺能掙錢,所以想去當個送外賣的。
別人還沒說什麼,楊四就接話說:「送外賣確實好,不過也得受氣。現在有些人啊,就不喜歡把人當人看,點個二十塊錢的外賣都覺得自己是上等人。遇上個颳風下雨,送外賣的晚了那麼幾分鐘,都要投訴、都要差評。」
別人問他:「你又沒有送過外賣,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楊四笑了,「我是沒送過,可我小舅就是送外賣的。他只比我大兩歲,和我哥差不多。我舅那人特老實,人瘦瘦小小的,個子還沒我高。小的時候他被人欺負了,回回都是我給他報仇去。」
別人又說:「那你舅就靠送外賣養家餬口啊?」
「他哪有什麼家啊?」楊四說:「他自己住,一直也沒有搞上對象。我估計他長到這麼大,連姑娘的嘴都沒有親到過吧。」
眾人笑了,楊四也笑。
有人繼續問楊四:「那你舅現在送外賣還被人欺負啊?你還給他報仇去嗎?」
「用不到我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他自己弄死了兩個欺負他的,用不着我幫忙了。」
這話一出,眾人更是笑得不行。楊四平常就愛說大話,滿嘴裏跑穿梭機,當時沒人把他的話當真。直到一個月以後的一天,楊四突然來找黃義濤,問他借錢,說自己惹了事,想出去躲一陣子避避風頭。
黃義濤看他當時慌亂得不行,身上也沒有酒味,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他當時身上只有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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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錢,他給了楊四五百。
楊四轉身出門要走的時候,黃義濤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壓低聲音說:「我舅又搞了一個,這回這個女的不好弄,費了好半天勁才搞定。」
黃義濤害怕得不行,還是故作鎮定地問:「那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楊四壓低聲音說:「那女的太沉,他拽不動,叫我去幫忙。我過去一看,他媽的,那女的眼睛還睜着呢,我現在算是明白書里說的『死不瞑目』是什麼意思了。」
黃義濤不敢再多問什麼了。他例行公事似地囑咐楊四,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又指天誓日地說今天的事自己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起,否則自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楊四。
他在後來的牌局、酒局上,假裝漫不經心地提起過楊四,有個人說:「哦,楊四呀,跟一夥專門打電話騙人錢的人搞到一起去了,說是去了南方,現在估計發大財了吧。
黃義濤在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想起自己那五百塊錢,罵了楊四這個騙子幾句。他沒再想起過楊四,直到今天,聽到表哥叫自己把態度放好,老實交代檢舉揭發,他才突然想起有這麼一檔子事來。
曹正星從審訊室里出來,注意到了黃義濤的表哥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發獃。曹正星從他身邊走過去,聽見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驚訝地回頭,見那個男人也慢慢地站了起來。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然後,那個男人的嘴角浮起一個苦笑,他說:「曹正星,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孫白楊。」
聽見孫白楊的名字,曹正星的心裏轟地下沉了一下。他張開嘴,像是要說什麼,但很快就閉上了。似乎又有一股鼻血倒灌進了嘴裏,一股鐵鏽的味道。那是他十八歲夏天的味道。
曹正星和孫白楊在馬路對面的川菜館裏,一起吃了一頓飯。曹正星幾乎沒怎麼動筷子,只是不停地喝水。一頓飯里,孫白楊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嘮叨自己表弟的事,說這孩子從小就調皮搗蛋不服管教,家裏為了他的事早就已經雞飛狗跳。自己的姨丈在黃義濤還小的時候,就和小姨離婚又另娶了,所以黃義濤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現在出了這事,姨媽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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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火攻心,病倒了。他自己的爹媽去了醫院照顧小姨,黃義濤這邊也只有他這個當表哥的能顧着一些。
曹正星根本沒心思聽這個,他趁着孫白楊仰脖喝啤酒,沒辦法說話的空檔問:「戚綿好嗎?她現在在哪兒?」
孫白楊嚇了一跳,差點被啤酒噎住。他放下杯子,有點尷尬地用手抹去嘴邊啤酒的泡沫,說:「怎麼突然提起她了?」
曹正星沒有接話,他還在等着孫白楊的答案。孫白楊算是自己和戚綿最後的交集了。在那次墮胎手術之後,戚綿就從曹正星的世界裏消失了。他自己因為內疚和害怕,有兩個月都沒有主動找過戚綿,戚綿也沒找過他。
後來,他覺得自己還是得給這段故事一個結束,給戚綿一個說法,或者,做一個正式的道歉。可是,舞蹈班的人說戚綿早就不跳舞了,戚綿家裏的電話也一直沒有人接。
他敲戚綿家的門,敲了很久,才有住在對門的鄰居隔着防盜門說:「別敲了,搬走了,不在這住了。」
他問人家:「知道搬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鄰居說:「不知道。」然後關上了門。
曹正星黯然神傷地離開了。三天後,他被一伙人堵在了一個巷子裏。這些人似乎早有準備,領頭的那個個子很高,留着長發,旁邊的人都叫他二哥。這個人沒怎麼跟他廢話,上來就給了他一拳。曹正星倒在地上的時候,感覺有一股血湧進了嘴裏。
那伙人離開前,其中的一個人警告曹正星讓他以後小心些,這次就是有人看他不順眼,專門找人收拾他的。
曹正星掙扎着問:「是戚綿嗎?」那人冷笑了一聲,然後離開了。
被打的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自己去附近的小診所,進行了簡單的處理。別人問起來,他就說是路上有人打架,他去拉架,結果被誤傷的。
孫白楊夾了一筷子菜,扔進嘴裏,結果沒接住,菜掉在了桌子上。他想再夾,筷子快伸到盤子裏了,還是算了。他放下筷子,看着曹正星。
我和戚綿沒聯繫了。上一次有她的消息還是兩年前吧,聽別人說她離婚了。自己帶着兩個孩子過,倆女兒,是雙胞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