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里村

清酒鎮，十里村。

東子，一名准大學生。

東子的父母都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也就是說，當東子出生的時候，他們已經年近七十。自打東子懂事以來，他就知道，他們極大可能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大抵只是養父母。

至於東子的身世，他自己也不清楚。

東子也從來不向他們過問自己的身世。因為他害怕他們。不對，不只是他們，東子還害怕這整個村子裏的人。他們的眼神和行為有說不出的怪異。東子也不清楚他們怪在哪裏，只是覺得他們和自己在縣城裏上高中的那些老師、同學不一樣。具體是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

還有這個村子也很奇怪，東子有時候覺得它是活的。

有一次，因為白天喝水喝多了，東子半夜起來上廁所。迷迷糊糊地，東子好像看見了這個村子在有規律地上下起伏，就好像人睡覺時的胸膛一樣。

村裏面時常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大多數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接下來發生的這件事，東子一直記得，因為當時真的把他嚇壞了。

小時候，父親明確禁止東子去村裏的後山玩耍。

但是因為小時候叛逆，父母越是不想東子去的，東子越要去。

那一天的事情，東子記得特別清楚。

東子還在上小學四年級，暑假作業已經寫完了，着實找不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就在東子百般無聊的時候，村子裏的小孩來找東子玩了，他們拉着東子去村裏的後山玩耍。奈何好奇心和玩心太重，東子早已經把父親的告誡拋到腦後，不管不顧地和小夥伴們一起興沖沖地玩耍了。

東子和小夥伴們到了那裏又是爬樹，又是摘果子，玩的特別開心。

玩耍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地天色逐漸暗淡了。有夥伴提議趁着現在光線不好，大家玩一次捉迷藏，然後大夥就一同回家。東子本來想立馬回家的，父親的告誡多少管點用。但是，夥伴們紛紛表示贊同，事至於此，東子也不好說什麼，只得陪他們再玩一會兒。

以前和大家一起玩躲貓貓很多次，這次剛好輪到東子來抓。東子獨自走到大石頭後面，用雙手矇著眼睛，心裏默默地倒數六十秒。

很快地，倒計時結束了，東子開始尋找他們。

但是，找了半天，他一個人也沒找到。

想必又是某個淘氣的夥伴出的主意，一念至此，東子多少有點怨氣。下次讓我抓到，非得狠狠地揍他一頓不可，東子心頭念叨。

這時候已經很晚了，天空如同一隻黑色巨獸，好像在直直地盯着東子，讓他如芒在背。四周開始逐漸黑起來了，後山深處彷彿完全是一片深淵，完全看不見一絲光，只有山下有一點點淡淡的微光。耳邊不斷傳來蚊蟲震動翅膀的嗡嗡聲，還有偶爾幾道凄厲的鳥啼聲。四下有些詭異，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害怕的情緒在東子心中蔓延。

顧不得這麼多了，得立馬要回家去，東子心想。

不知道是慌不擇路還是什麼原因，東子走到岔道，迷路了。周圍的環境東子一點都不熟悉，不由地心頭一慌，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東子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在山上只要往地勢低的地方走就一定可以走到山下。一念至此，東子旋即不再猶豫，選擇了一條看上去好走些的路，兩步並作一步飛奔起來。

呼…呼…呼…

經過幾分鐘的奔跑，東子已經大汗淋漓，有些喘不過氣來了。東子剛停下腳步，認真地打量四周，山底好像離他越來越遠了，不由地心頭一陣拔涼。周圍已經一片漆黑，只有樹木的輪廓能夠隱隱約約看得見。東子目光到處打量，大約在前方約兩米處，模模糊糊地好像看到了一座墳墓。

東子心臟驟然猛縮，生怕惹到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急忙往後退了幾步，心裏不斷默念。就在這時，東子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是他的父母，他們舉着火把向東子趕來了，東子心底不由得鬆了口氣。

“東子！不是告訴你不要來後山嗎？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面對父母的數落，東子自然不敢多言，而且這次也確實是他的不對。回到家后，東子以為要挨一頓臭罵的時候，父親卻端了碗飯給東子，讓東子吃，別餓着了。長時間受到驚嚇確實很消耗能量，東子此時已經飢腸轆轆了，拿起飯碗就是大口吃起來。

在東子吃飯的時候，父親、母親並沒有任何的交流，只是都低頭看着飯桌，彷彿在思考什麼。東子偷偷打量他們，在他們的眼神里，東子並沒有感受到一絲的因自己不聽話而產生的怒氣，反而是看見了數不清的恐慌和后怕，東子很不理解。

以前東子也經常貪玩到很晚，被他們抓回家裏，他們雖然也會嚴厲苛責東子，但是最多就是很嚴肅的表情，而他們這一次的神情卻讓東子感覺十分陌生。

很奇怪，很奇怪，東子生活的村莊不大的，因為從小生活在這的緣故，他對這裏的房屋建築如數家珍、這裏的一草一木也都了如指掌。但是，在那一次過後，他最熟悉的鄉村，也開始變得陌生起來了。

自那之後，東子連病七日。

病好了的時候，東子問母親：“為什麼父親不讓我去後山？”

剛問出這句話，東子明顯感覺到母親眼神立馬黯淡了幾分，多了些傷感。看到母親如此傷神，東子知道，自己不該多嘴的，於是也未曾刨根問底下去。只是，東子母親不知道的是，在離開那座墳墓的時候，藉助火把的微光，東子分明看見了墓碑上刻着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