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二章 老者
那小女孩只覺全身一顫，渾身汗毛直豎，一種直入肌膚，骨髓般的寒冷瞬間將身體冰封，剎那間，如身處臘月寒風之中，那眼神更如針，如刺一般直透體內，當下不由面色大變，剛到嘴邊的話也被嚇得生生咽了回去，雖明知對方不會出手，但腳步仍不由自主的向後連退數步，可那種巨大的壓力感仍是撲面而來，呼吸也漸漸變得凝重，血液也仿若漸漸停止流動，全身難過至極，心裏不由生出一種絕望的感覺，想要開口說話，卻又發現牙齒打顫得一個字也說不出。
正當此時，冷夢刀忽然眉頭一皺，轉頭看向門口。
而也在此時，那小女孩突覺全身一暖，壓力感頓時一松，心下一喜，已知來人是誰。
忽聽門外一個不急不緩的聲音道：“閣下用如此重的殺氣來對付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難道就不怕江湖人恥笑嗎？”話音方落，只見門外緩緩走進一人，全身一襲黑衣，臉如枯木，已然看不出實際年齡，可一雙眼睛卻是神光內斂，光潤圓滑，雙眉不怒而威，令人不敢直視，其雙手藏入袖中，默默的走到那小女孩身後，可一雙眼睛，仍是直直盯着冷夢刀。
他的眼晴雖不像冷夢刀那般如毒如刀，殺氣騰騰，卻仿似一束初生的陽光，柔而不弱，光而不烈，恰恰將冷夢刀冰冷如針一般的殺氣無形間化為虛無，原本如冰針一般的巨大壓力也漸漸鬆弛下來。
冷夢刀所散發的鋪天蓋地的殺氣也被枯槁老者消彌於無形之中，再也釋放不出。
兩人雖還未動手，但各自所散發的氣息已於虛空中撕扯起來，雖不聞半點金屬般的碰撞聲，但眾人卻覺室內的溫度仿似一瞬間降了許多。
冷夢刀心中微微一驚：“這枯槁老者看似貌不驚人，卻能將自己的無形殺氣封住，江湖中能做到此者，也不過廖廖數人而已，可這老者雖面若枯木，卻隱隱有一種異族的氣息透出，難道他並非非中原人士。”想到此處，不由心中一凜，抬頭凝視着那枯槁老者，一字一頓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江湖人最忌口德，我只是提醒她莫要口無遮掩。”
這幾句話看似是說給那小女孩聽的，但上官喧聽在耳中，也不由心中一動，當下眉頭輕輕皺了皺，似也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那小女孩眉頭一皺，剛想說話，但一見冷夢刀那冰冷的眼神，全身莫名一顫，又生將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轉頭對着那枯槁老者叫了一聲：“師父。”
那老者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那小女孩怒氣勃勃，無處發泄，只得冷哼一聲，撒腿跑到旁邊的桌上坐下，拎起桌上的酒壺，目斟自飲，喝起悶酒起來。
那老者仍然直視着冷夢刀，忽然輕輕的笑了笑道：“若有機會，我一定要瞧一瞧你的刀。”
冷夢刀心中微微一驚，臉上卻不露絲毫聲色道：“隨時奉陪。”
那老者大笑道：“好，好狂妄的口氣，面對老夫，能凜然不懼，又能有如此狂妄口氣者，恐怕天下間除冷夢刀外，只怕也只剩名動天下的‘碎夢殺手’——冷夢刀了，看你全身殺氣騰騰，口氣冰冷如劍，如果老夫猜得不錯的話，你應該就是‘聽風門’的冷夢刀。”
冷夢刀心中一動，‘聽風門’早已在江湖上覆滅了數年之久，這老者怎還會提起，難道他對中原武林的格局還不甚了解，難道自己猜得沒錯，他並非中原武林人士，心中雖如此想，嘴上卻冷冷道：“我便是冷夢刀，不知閣下有何貴幹？”
那老者臉上笑意更濃，緩緩道：“傳聞冷夢刀面冷心冷，殺氣鋪天蓋地，如若有形有質，令人惶恐自危，不寒而粟，‘碎夢刀’形若彎月，刀身無半分生氣，與全身殺氣合二為一，刀未出，已能讓人有一種瀕臨絕境之感，今日之見，果然名不虛傳。”
冷夢刀皺了皺眉，他知那老者話中有話，當下也不插嘴，只是靜靜的等着那老者再說下去。
果然，那老者沉吟了一下，方才接口道：“可我看得出，你身上除了‘碎夢刀’以外，還帶了另外一把刀。”
冷夢刀眉頭一挑，目光一瞬間變得冷冽至極。
那老者卻仿似未看到一般，微笑道：“此刀被困鞘中，隱隱透出一種難以抹滅的哀傷，雖不復往日神采，但靈性仍是甚強，能擁有此刀者，絕非泛泛之輩，不知這另外一把刀，卻是誰的？”
冷夢刀心中微微一驚，冰冷的面容也微微變了色：“這老者一眼之下，便能看出自己的武功修為，單憑這份眼力，世間已是廖廖可數，更為可怕的，他竟能看出自己身上還有另外一把刀，‘碎夢刀’乃是自己的配刀，與自己人刀合一，刀有靈性，能看出此刀不難，可另外一把刀，與自己格格不入，雖是神兵利器，可對於自己而言，只不過是一柄普通的刀一般，這老者卻也能看出，觀其雙眼神光內斂，淵亭岳峙，氣度非凡，舉手投足間盡顯一代宗師風範，武功修為可能以至返樸歸真之境，加之他對刀的敏感，其刀法修為恐已到驚世駭俗，加之他剛才言詞之中提到冷夢刀，應該對中原武林人士的資料有過詳細記載，可這老者與這小女孩，以前自己卻從未見過，也未聽人說起過，卻不知是誰？來此有何目的？他剛才提到冷夢刀，難道是為了冷夢刀而來。”想到此處，不由面色一沉，冷冷道：“無可奉陪，閣下究竟是誰，來此有何貴幹？”
那老者忽然撫了撫掌，大笑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冷夢刀果然不愧為大大夫，想來冷夢刀已然如此精彩，那冷夢刀想來也不會讓老夫失望。”
冷夢刀雙眉一擰，正想答話，突然，一襲白衣慢慢從外走了進來，徑直從兩人中間走了過去，彷彿從未看到兩人一般。
眾人一愣，徑直看向來人，只見來人頭戴斗笠，黑紗蒙面，一襲白衣，點塵不染，只有從她苗條的身材可以看出，乃是一名女子。
看到這一襲白衣，冷夢刀心中微微一動，隱約覺得甚為眼熟，似是在哪裏見過，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那老者雙目如電，看着那一襲白衣，枯槁的臉上不由微微一變，口中輕輕的‘咦’了一聲，似一瞬間想起了什麼。
那白衣女子卻絲毫不管任何人，彷彿有極重的心事壓在身上一般，靜靜的從兩人中間穿過，在另一邊的桌子上，背對着兩人坐了下來。
兩人被白衣女子一擾，原本劍弩拔張的氣氛也漸漸鬆了下來。
那枯槁老者對着冷夢刀微微一笑道：“等你拔刀的時候，便是你知道我之時，此時卻還不是時候。”話至此處，也不管冷夢刀作何反應，徑直走到那小女孩桌旁坐下。
此時冷夢刀方才注意到，那枯槁老者的背後竟還背了一個巨大的匣子，只見那匣子色澤漆黑，也不知是何材料製成，長五尺，寬兩尺，厚六寸，上面竟還隱隱刻了幾個古篆，也不知裏面裝的是什麼，可不知為何，看到這個匣子，冷夢刀的心中升起一種極度的不安。
氣氛一緩，店小二也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端着酒菜直走到冷夢刀的面前，笑嘻嘻道：“客官，你的酒菜。”卻是剛才上官暄點的兩壺酒和六斤熟牛肉。
驟然見此，上官暄不由臉色微微一紅。
卻聞對面那小女孩重重的哼了一聲，叫道：“小二，給我來四壺酒，十二斤熟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