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意的男人與狗

夜色中的城市虛幻浮華，穿梭的車流與街邊的霓虹流光溢彩。流轉的燈光映在唐歡的臉上，卻說不出的生冷，似乎空氣都已凝固。

落地窗外，奔馳邁巴赫s600的旁邊，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張開雙臂，迎接正投向懷中的女子，臉上露出的，是屬於成功男人自信從容的笑容。

女子年輕而美麗，抱着中年男人，一臉幸福，貼着男人的耳邊說了些什麼，男人笑着回答了幾句，溫柔地摟了摟女子的腰，手有意無意地滑過女子的臀部，然後拉着女子，一起坐進了那輛邁巴赫s600。

邁巴赫早已離去，唐歡看着窗外，身體沒有任何變化，一如窗外那女子仍在展示着她的幸福。但如走到近前，便會發現他的雙眼早已失去焦點，似乎靈魂都已被抽離。

這是一間咖啡廳，不寬的街道對面，是h市地產巨頭大華集團的辦公樓。剛離去的中年男子，便是這號稱h市地產排名第一的大華集團董事長華國強，而那一起離去的女子，卻是他相戀7年的女友。

咖啡早已冷了，指間的煙頭也因燃到濾嘴而熄滅，窗前的男子似乎失去生物的一切特徵，化為雕塑，直到咖啡廳的服務員過來提醒打烊了。

唐歡看着服務員，點點頭，微微扯了下嘴角，便算是禮貌的微笑了。起身，到服務台買單，然後走出咖啡廳，正常得像什麼地都沒有發生。但他知道，欠銀行的600萬元貸款、欠供貨商的70萬元材料款，欠工人的40萬元工資……這一切已經將他逼上了絕路。

唐歡曾在h市工業大學讀冶金工程專業，成績還不錯，算是學霸的那種，在校期間就在系主任董教授的幫助下搞了幾個小發明，還申請了專利。畢業后本打算繼續深造，讀研考博，成為高富帥，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顛峰。

但女友杜麗麗想早日買房，過上屬於大城市的小資生活。h市的房價名列全國前三，數萬元一平的房價絕不是他現在能夠承擔的，而家鄉的父母雖有自己的工作，但也只普通工人而已，姐姐經營着一家小超市，收入也僅夠維持生活，或許還有點盈餘，卻也是不能給他任何幫助的。

於是唐歡找到董教授幫忙，在銀行貸款20萬元開始創業，以自己申請的專利為基礎，開辦了一家汽車配件廠，為h市的汽車企業配套。

兩年下來，生意還不錯，每年也有個3、50萬元的盈餘。女友也順利進入h市地產巨頭大華集團，從人事員做到了人事經理，算是感情美滿，事業順利，接下來就該買房結婚了。

事情的起因是女友有天對他講，她看上了一個花園洋房小區，那小區是大華地產開發的精品樓盤，地理位置極佳，配套設施完善，而且小區附近是h市規劃未來5年高端社區，升值潛力極大，每套最少800多萬，升值后每套最少值1200萬。他們內部員工有優惠，高層管理人員可以用內部價購買，每套可以少100萬元。對，只有高層管理人員才有資格，而她剛晉陞了大華集團的人力資源總監助理，算是高層管理了。

唐歡有些無奈，以現在配件廠每年50萬的收入，就算加上杜麗麗的工資，至少未來3年內，是買不起這種洋房的，看着女友幸福的笑臉慢慢變淡，唐歡有些內疚。

不久，也就大約1個多月後，女友對唐歡說，她在公司酒會上聽到一個消息，國內著名的汽車廠利吉集團將在h市成立利吉新能源汽車製造廠，大華董事長華國強願意為唐歡牽線，讓唐歡成為利吉新能源的配套商。

隨後的日子，在杜麗麗的奔走下，唐歡見到了華國強和利吉新能源h市總經理華鋒，華鋒表示配套沒問題，唐歡產品的質量也過硬，但目前的規模無法保證供貨穩定，必須擴大規模。華國強也表示可以介紹h市銀行貸款部經理，讓唐歡自行與其聯繫貸款事宜。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唐歡去看了利吉集團的工地、再與華鋒簽訂了配套合同，然後貸款600萬元擴大廠房，招聘工人、購買原材料和設備，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直到……

又過了大概2個月，華鋒通知唐歡，利吉新能源總部考察唐歡工廠資質不夠，必須解除合同，就利吉違約一事，將按合同賠償唐歡10萬元。

晴天霹靂之下，唐歡都有些懵了，又找了華鋒幾次，無果后找遍了所有能夠找到的汽車廠商，但沒有一個廠願意讓唐歡為其配套，就算是正在合作的幾個廠家，也打電話對他說，合同期滿后將不會再續約。

焦急間，唐歡竟沒注意到杜麗麗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加班越來越多，直到後來有人隱隱約約告訴他，他得罪了人，得罪了地產大王華國強。

而杜麗麗也再沒回家，僅發來一封短訊：“分手吧”就再無任何消息。

至此，不需要有任何邏輯分析能力，唐歡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凌晨一點，唐歡來到一條山間的公路，已經步行了半個多小時，沒有目的地，只是順着路往前走。

之前下車的地方是一個火葬場，從咖啡廳出來的時候，在市區打了一個車，上車時隨口告訴司機去火葬場，發現司機臉有些綠，想了一想，又補充了一句：“不回來了”。卻發現司機臉更綠了。

唐歡有些想笑，卻不知道怎麼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過了。

月光下的公路有些爛，隨處可見破碎的大坑，有些坑有積水，不知道有多深。山的那邊有一座採石場，這些坑就是長年在採石場運送石子的大卡車造成的。

跨過一個積水的大坑，唐歡掏出身上的煙，是中華。臨死前就該對自己好一點，能抽多好就多好。

唐歡搖搖頭，有些後悔剛才在火葬場下車時沒有直接走進去，要是走進去了，自己找一張帶輪子的鋼板床，自己躺上去，自己推進去，自己點火，然後，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至於躺床上了還怎麼能夠將自己推進去，再自己點火，現在就不在唐歡的考慮範圍內了。

叼上煙，點火，深深吸上一口，再吐出煙圈。中華煙就是好，半夜可以在煙圈裏看到海市蜃樓。唐歡有些無奈地想。突然愣住，自己沒有眼花，而是前面確實出現了什麼東西。

煙圈散去，唐歡面前七八米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淡綠色的旋渦，越來越快，越來越亮，照得周圍的景物呈現一種詭異的綠色。然後……

當旋渦亮成白色時，一團黃色的影子從旋渦中彈了出來，跳到了唐歡面前。那是一條黃色的狗，金毛？

唐歡有些不確定，畢竟以前從沒見這麼大的狗，一米多高，約300斤的金毛優雅地站面前，嘴裏還叼着一塊閃耀着星光的雞腿確實有點顛覆他的認知。更何況與狗嘴比例相當的雞腿在他看來也應該是屬於鴕鳥或其他什麼動物，之所以說是雞腿是因為那雞爪還是熟悉的形狀。

還沒等唐歡看明白，白光明滅間，又一隻黑白色的狗從旋渦里跳了出來。這次確定了，那是一隻哈士奇。因為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狗擁有如此深邃如哲學家的眼神。

那哈士奇見到唐歡明顯愣了一下，隨後歪着頭去咬金毛叼着的雞腿。金毛自是不讓，然後哲學家的哈士奇不見了，變成了標準的二哈，優雅的金毛也不見了，變成了標準的土狗。

沒有誰能想像兩條300斤的巨型犬干架的場景，低沉的咆哮聲中，飛沙走石，地動山搖。此時誰也沒注意到，山間公路的轉彎處，一輛滿載石子的重型卡車正高速彈跳而來……

泥漿飛濺間，唐歡感覺自己被撞飛了出去。媽的，一定是二哈，也可能是金毛……紛亂的思緒，半空中的唐歡看到兩團白色的燈光跳到了眼前……我靠……二哈……絕對沒錯……

載重汽車的轟鳴聲中，沒有任何痛覺，唐歡已失去意識，翻滾着飛出十餘米，然後以一個奇怪的姿勢重重摔到滿是碎石的地上。口鼻中不斷流出鮮血，把一張還算陽剛的臉渲染得猙獰恐怖。而那卡車，似乎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仍舊以不變的速度，不變的韻律在公路上彈跳遠去。

兩條大狗停止了爭搶，因為他們爭搶的目標已經到了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少女的手上。少女穿着一件不知道什麼質地的青色長裙，從長裙的樣式和花紋看，明顯不屬於地球上任何一個民族的風格。

少女年齡不大，靈秀漂亮，此時拎着雞腿，皺着眉看着那個呈“卐”字形躺在地上的男人，除口鼻還在不斷冒出鮮血進行血腥裝飾外，已失去了心跳和呼吸。

二哈舔舔鼻子，尾巴掃掃金毛：“你是不是撞到什麼了……”

金毛：“不，我沒有！是你撞到什麼了……”

少女沒有理會二狗，皺着眉走到男人前面，單手捏了個法印，一團淡綠色的光團在指間形成，然後緩緩飄向唐歡，在光團接觸到唐歡的瞬間無聲炸開，如雨般落到唐歡身上。稍後，唐歡便恢復了心跳和呼吸，但卻並沒有蘇醒，顯然，少女並不願意看到唐歡立即醒來。

二哈搖着尾巴過來：“就這樣會不會有問題？他看到我們了。”

金毛搖着尾巴過來，點頭。

少女眨眨眼，又想了一會兒，放下手中的雞腿，用雙手開始結法印。翻飛的玉指間，如蘭花綻放般的美麗。隨着少女手指的舞動，一個一個淡綠色的符號從手指間飛到空中，逐漸形成一個圓形，然後這些符號開始旋轉，越來越快，最終形成了一個淡綠色的旋渦。

當旋渦變成白色時，少女俯身，抓起地上的男人扔了進去，男人的身體在接觸旋渦的瞬間便旋渦吸了進去，消失不見。

二哈表情嚴肅，狗眼裏閃爍着智者的氣質：“這倒是個辦法，不過主人你這樣扔，不知道他會不會痛。”

金毛裝着看風景，慢慢走遠……

少女轉頭，盯着二哈，目光凌厲……

二哈低頭，聲音變小：“以那傢伙的力量，在那邊會不會掛？主人不用給他準備把刀子防身？”

金毛已開始小跑……

少女盯着二哈，目光更加凌厲……

二哈有些害怕，躲閃着少女的目光，聲音更小：“他現在滿臉是血，在那邊肯定會吸引野獸，主人要不要幫他洗把臉先……”

金毛狂奔……

呯！

嗚———汪———

狂風散去，地面上出現一個3米的大坑，一隻白皙的小手將一個巨大的狗頭狠狠地按在坑底，狗尾狂甩，狗身卻不敢稍動……

金毛已消失不見……

（卡車司機：我剛才是不是撞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