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脫險
“老大，這小子有膽有識，不若帶回涼州好生調教一番！”老三攔住即將落下的劍，急忙說道。眼神之中充滿了敬佩。不是任何人都有甘願為朋友赴死的決心，更何況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
吳慎眼中滿是平靜，絲毫不在意懸在頭顱之上的劍何時落下，面前的人明顯與常人不同，儘管瘦骨嶙峋，吳慎在同齡人之中卻是力大無窮的存在，不然也無法接連斬殺兩名精銳士兵。但是面對眼前的中年人卻無法生起半分的抵抗之心，他那短短三步躍進二十米距離讓吳慎明白，自己不可能從他手中逃脫！
老大的手停了下來，目光也變得柔軟，這種捨己為人的情懷自己年輕時候也曾擁有，但是曾經的兄弟接連背叛或被自己背叛，義氣、恐怕是他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為了財富地位他犯了全天下人都會犯的錯，憑什麼面前這個少年如此完美！
眼中不再猶豫，尤其是看到跪在吳慎身後這群孩童眼中熾熱的火焰之後！
長劍狠狠揮下，吳慎聽到破空聲，狠狠閉緊眼睛，等待着末日的降臨。然而長劍並沒有斬斷自己的頭顱，卻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他的身後。緊接着，一聲慘叫讓眾人不禁捂緊了耳朵。
“還好還好，總算是追到了。”遠處傳來枯索的聲音，一團難以辨別遠近的白影從山下飛掠而來，老大右手手腕處插進了一支金翎箭，涼州騎兵聽到老大的慘叫紛紛加快速度趕來會合。
老大將右手的金翎箭猛然拔下，箭頭還帶出來幾塊碎骨頭，強忍着疼痛，一把掐住了吳慎的脖子，周圍的騎兵有樣學樣，紛紛抓起了幾個孩子。
“站住！他們可是你們齊國人，不想讓他們死就停下！”老大厲聲怒吼，山下一團白影此刻也能夠藉著月光完全看清，這是三個其貌不揚的男人，看不出來有多少歲，為首者滿頭白髮，與身上的白袍天上的月光交映生輝。
三人急忙站定，面色坦然，為首者不屑道：“蕭文若，你好歹也是天狼殿的人，怎麼著？天狼殿就是靠着打家劫舍、欺凌弱小為榮嗎？有膽量與我等公平較量！”聽到這名騎兵的名字如此文秀，忘記了自己的小命此刻在對方手上捏着的事情，吳慎忍不住強忍疼痛扭頭看了看他。就這幅尊容也配叫文若？我呸！
“我天狼殿如何行事你們北海王管得着嗎？現在這小子在我手上，願意講條件的就放我們走，不願意的話我就一個一個掐死他們！”
“兄長，不用跟他們廢話了，這群雜碎，刺探我軍軍情，還刺殺了王子，這群孩子的仇我們替他們提前報了又怎樣！”右側的白衣人說罷準備上前，被為首者擋了下來。
“命哪有貴賤之分、小王爺已經被殺，我們說什麼也要救下這群孩子的性命……”為首者想到王子身死的事實，也不禁有些心痛，但他處事的原則告訴他，這些無辜的生命他也要救下來。
眼看三人還在思考對策，蕭文若扭頭使了個眼色，一聲慘叫響起。身後的孩子們已經死了一個。吳慎掙扎着想要掰開捆縛在脖子上的雙手。蕭文若用右掌狠狠打了他一下，厲聲喝道：“給老子老實點！”
“你這老頭子想必是那裏的人吧？聽說你們兩個俠肝義膽鋤強扶弱？可別沒扶了弱反倒被強鋤了！”眾人哈哈大笑，為首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身側兩人怒不可遏，只等一聲令下便要取他狗頭。
蕭文若見三人還不退去，示意另外兩人再次下手，又是兩個孩子被殺死。吳慎睚眥欲裂，俯下身子撈起腳下的長劍一劍刺穿蕭文若的左肩，穩穩落在地面上，口中殺聲震耳欲聾，抬劍砍向他的脖子，蕭文若右手用力握住劍鋒，傷口深可露骨。
第二劍未能建功，吳慎將長劍從他的手中狠狠抽出，再次砍向蕭文若。
西涼騎兵見此情形，紛紛目瞪口呆，為首者三人見此情形飛身向前，為首者控制了蕭文若，剩餘兩人護在眾人身前。
“放下這些孩子！否則你們只能看着你們老大死在這裏！”
“放下一樣是個死！還不如殺了他們！”老三氣喘吁吁，不敢妄動。
為首者面容嚴峻，沉聲道：“放了孩子，我保證不殺你們！”
騎兵們開始動搖了，紛紛放下手中的孩子，一步一步退向遠處。他們走到了相對安全的距離，這才問道：“還不放了我們老大！”
“慢着！”吳慎方才在一側撕開衣服，為小二包紮止血，其實血液早已停止流淌，小二已經死去多時了，吳慎不甘心，小二哥與他情同手足，如今為了救自己而死，此仇不報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為首者皺了皺眉，自己金口玉言，說要放了他們那就絕不能食言，但面前的孩子已經萌生死志，難道為了不違背諾言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痛苦而死嗎？“你有什麼話？”
吳慎艱難的露出一點笑容，走到蕭文若身旁，翹起腳來低聲說了一句話。蕭文若瞪大了眼睛，顫抖着問道：“你說的是真的？”艱難的抬起頭看了看為首者，又低下頭，“你能代表他們三人嗎？”
為首者艱難的點了點頭，向蕭文若保證道：“沒問題，我三人願意這樣了結此事。”
說罷鬆手放開蕭文若，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從吳慎手中接過自己的佩劍,騎兵們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等待着他走向人群。剩下的孩子們只剩下四個人，他們離着蕭文若遠遠地，每走一步，都要緊緊看着他會不會突然沖向自己等人。
終於，蕭文若踉踉蹌蹌的走完了不長的路程，“我們走吧。”說罷率先邁起腳步向山下走去，其他人小心謹慎的倒退着。
吳慎看着這群驚弓之鳥，嘴角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己方為首者三人看着漸行漸遠的蕭文若等人皺起了眉頭。他不是真的忘了什麼要求了吧？
“殺！”
殺聲響起，蕭文若猛然回頭，一劍斬殺了四名騎兵，剩餘幾人目光獃滯，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拚命保下的老大會得了失心瘋瘋狂濫殺自己人！
趁着發獃的空擋，蕭文若上下翻飛，全然不見身負重傷的樣子，只片刻時分，來時的二十餘人就剩下了他自己。
將染血的長劍重重擲在地上，蕭文若狀若瘋狂，他又一次背叛了自己的兄弟，還是剛剛救了自己的兄弟！
“我可以走了吧？”蕭文若的聲音里滿是顫抖，嘴唇不住的打着哆嗦。
“你走吧，我們說話算話！”為首者臉上展現出一抹不忍，他也是喋血江湖數十年的人物，也見過兄弟鬩牆自相殘殺，但如此戲劇的情況還是頭一回看到。轉過頭來背對着遠去的蕭文若，目光狠狠盯着吳慎。
吳慎不以為然，對着遠去的蕭文若高聲呼喊：“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小傢伙，你做的太絕了！”
吳慎充耳不聞，輕輕扶起小二哥，將他的屍體倚在大樹下，用前番獲得的長劍在地上為他掘墓，小女孩臉上有些擦傷，此刻正在低頭垂淚。看到小二胸前長長的傷口，為首者忽然有些後悔方才的話。
過了半響，眾人才反應過來，紛紛在地上為死去的孩子們掘墓。做好了這一切，為首者看到暴露在遠處的涼軍屍體，剛想說些什麼，身旁的人輕輕掐了掐他，衝著他搖了搖頭，這才閉上嘴巴。
“小二哥魂靈不遠，你我相處五年有餘，今日方知酒樓里怯懦膽小的小二才是真正的英雄！你為我擋了一劍，來日必為你報此大仇，待兄弟百年之後黃泉之下向你致謝！”狀若重劍的石頭上，歪歪扭扭刻着“小二哥之墓”五字，吳慎在其面前鄭重磕下三個響頭。
看着眾人挖好了墓穴，為首者又瞥了一眼遠處那些散亂的涼州軍士屍體，想要說些什麼，吳慎正視着他，說道：“前輩若是想要說我對待他們太過殘忍就不必張口了！我自己在做什麼心中有數，您如果一直保持這種心態來對待敵人，我建議您還是拿劍抹脖子自殺吧！”
為首者先是一愣，隨即大怒，身後兩個白衣人一左一右攔住他，一人扶他去一旁坐下，另一人示意眾人放鬆，坐在吳慎對面。
白衣人笑着，氣氛為之一松，對吳慎問道：“你是豫州哪家的子弟？怎麼如此年幼卻又如此老辣？”
吳慎攬過身旁的小女孩坐在身邊，回答道：“我們是洛陽城的普通平民，不是什麼豫州的士紳子弟。”
白衣人聞聽大驚，“洛陽城距此七百餘里，你們就是這麼走過來的？”五人點點頭表示同意吳慎的說法。
“不說你們求生的慾望，單是這份毅力，你們也能成就一番大事。你們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們一起逃出來的共有二百多孩子，他們大部分北渡黃河南下荊州了，我們五個還想要繼續向東前往青州！”
“黃河北？荊州？”後面兩人也被吸引了注意，“那裏亂民更多，恐怕他們是沒法活下去了……”
“沒辦法，勸他們也不聽，只能由他們去了……”
“唉，總比沒有遇到你們強，總算是救下來了你們。”
“前輩，我想問您一件事！”經歷了這一日逃亡，兩度遇險，為了生存，吳慎已經難以對任何事情產生興趣，但還有一件事情能讓自己心思活絡！
似是猜到了吳慎想要問什麼，白衣人抬手制止吳慎接下來的話，說道：“你的心智與毅力真不像是十三四歲的孩子，普通人在這樣放鬆下來的環境裏要麼痛哭要麼獃滯，你卻還有想要問的事情。”
身後兩個白衣人也笑了起來，為首者朝着與他們談話的儒雅男子點了點頭，他才繼續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先讓我查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