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宮已定
東宮外。
大明朝最富盛名的皇太子朱標和如今宗室邊疆塞王第一的朱棣,並肩而行。
朱棣走的雲從雨般,頗為雷利。
太子朱標姿態輕緩,卻始終都不慢於老四。
二人行至宮門外,早有馬匹和燕王親軍扈從等候在側,如今倒是也多了一個被發配到宣府鎮開平衛的黃子澄。
朱標終於是慢了下來。
臉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一如當年宗室弟弟們尚未長成,在他身邊胡鬧時那寵溺的模樣。
“此去北平,大抵又要等到明年方可再見……你一路慢些走,莫急。”
大明朝規定,宗室藩王每歲只可入朝一次,且諸藩不得相見。
朱棣笑着看向老大:“大哥,臣弟是大明的藩王,為大明戍守邊塞,是臣弟身為大明宗室的職責所在!”
朱標抬抬手,虛張嘴唇,似是有些話想說,卻又咽了回去,轉口道:“萬事多加小心,出了邊塞,入了漠北,萬不可莽撞前沖。”
“臣弟省得。”朱棣應了一聲,不解的看着老大,終究是遲疑道:“大哥心裏有事?可是還有別的要交代?”
朱標長嘆一聲,斜眼掃向一旁的燕王親軍扈從。
未等朱棣開口,這些人便已帶着那仍是魂不守舍的黃子澄,退出去數丈遠。
等到這時,朱標方才開口:“昨日允熥落水之後,你是頭先見到他的,可有異常?”
好端端一個秉性懦弱,諸事不爭的孩子,怎會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當真是有鬼神之說,還是列祖顯靈?
今日的所見所聞,讓朱標這位大明朝的皇太子,心頭籠着一層陰影。
朱棣深深的看了老大一眼:“大哥,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您是大明朝的皇太子殿下,卻也是東宮裏頭這些孩子的父親。允熥今日所言,雖有不敬師長之嫌,卻並無根本過錯……”
話不能再往下說了,說多錯的便愈發的多。
朱棣念着朱允熥這個侄兒對自己胃口,在這臨行之前,終是不忘稍稍提醒了一下老大。心裏卻也記着燕王妃的日常告戒,對應天城乃至老大家的事情,莫要多管。
朱標的臉上擠出笑容,他聽得出老四心裏還有話沒說出口。
拍拍老四的肩膀,朱標爽朗發笑:“去吧,回了北平也不要忘了,時常寫道奏章送回來。”
朱棣又點頭應了一聲,方才轉身入了自己的親軍扈從里,瞥了一眼好似悄然蒼老了許多的黃子澄,心中又是一番計量,方才高聲招呼着,領隊離去。
朱標一直站在宮門前,望着燕王的隊伍消失在重重宮門與那高聳的宮牆下,方才有些卷戀不舍的轉身。
離得近些,便還能聽到,朱標嘴裏正低聲念道着。
“當真如此?”
……
東宮學堂,一老一少便坐在堂下的書桌前。
只剩下自己一人面對大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允熥一時之間有些忐忑,唯恐露出馬腳來,只得低着頭當起了乖寶寶。
老頭子竟然問自己,大明朝的皇帝應該怎麼做?
這就是個天坑!
自己不論怎麼回答,都會掉進這個坑裏,然後被活埋了。
就如同自己先前質問黃子澄那廝一般,問題是無解的。
朱元章不過是興起一問,也未曾想要這小子如何作答,倒是幾度打量着朱允熥。
按下心頭的疑惑,朱元章再次開口:“朕的問題,你如何答。”
朱允熥滿臉憋屈的抬起頭:“皇爺爺,孫兒不知道皇帝該如何做。”
朱元章一瞪眼:“便知道你小子會這樣說!那俺問你,你先前如何好意思,那般質問黃子澄的。”
這是在問朱允熥,先前說黃子澄有沒有當過皇帝的事情。
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朱允熥頓時滿臉尷尬。
只能支支吾吾道:“孫兒當時只是覺着,那小……先生言論稍有偏頗,方才有了激憤之言……”
說著,朱允熥默默的看着朱元章。
他實在是有些拿不準,眼前這位開國皇帝,會如何看待自己今日的行徑舉動。
朱元章冷哼一聲:“咱現在便要你小子知曉了,今日咱貶黜那黃子澄,非是為你出氣,而是因為他本就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你若是藉此,便在外頭肆意那勞什子文武之道,咱便讓你曉得竹條炒肉的滋味如何!”
一介黃口小兒,即便身為宗室中人,皇帝血脈,也不能隨意妄加議論文武之事。若是被歹人抓住機會,免不了就會藉此在朝堂上生出事來。
今日朱元章雖然心中頗為疑惑,這個孫兒的性格為何會轉變這般大,但該敲打提醒的,卻還是要提前打好預防針,免得回頭尾巴翹起來,鬧出事情。
老頭子沒打算揍自己呀!
見朱元章這般說話,朱允熥眉頭微微一抖,心中算是拿穩了注意,當即撇撇嘴,然後又露出一副純良恭敬的模樣,連連點頭。
“皇爺爺教訓的是,孫兒定然謹記於心,諸事皆防於口,絕不示人。”
見朱允熥忙不顧的點頭附和,朱元章有心無力的輕嘆一聲,起身活動四肢,斜眼看向還茫然不知所措的大孫子。
“咱走咯,成堆的本本,咱和你老子兩個人都看不過來,也不知道你們這幫混小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嘴裏絮絮叨叨的滴咕着,朱元章已經是向著外頭走去。
朱允熥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趕忙爬起身:“孫兒恭送皇爺爺。”
前頭的朱元章已經是背着身子,舉起手揮了揮,揚長而去。
還未等朱元章離開多久,朱允熥也未松下一口氣的時候,就見朱標已經是頗有些面色憤憤的衝進了學堂。
看着四下空蕩蕩只有朱允熥一人的學堂,朱標當即開口:“你皇爺爺呢?”
這是親爹?
朱允熥心裏滴咕了一聲,剛剛落下的屁股還未坐穩,只能是再次站直了身子:“回父親,皇爺爺剛走。”
朱標盯着朱允熥注視了一會兒,開口道:“你四叔與我,還有你皇爺爺,都說過了。明日開始,你便自行出宮去尋曹國公,與他學習兵事。出宮帶足了護衛,莫要在外生事,莫要逗留貪玩!”
朱允熥先是一愣,隨後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
終於是辦成這件事情了。
他趕忙奉承道:“父親這是要去哪?”
朱標回頭說道:“去前頭你皇爺爺那邊批閱奏章,你在宮中且安分歇息。”
家事國事,當以國事為重。
近來朝中諸事繁雜,容不得朱標在這裏長久耗費時間。丟下一句告戒的話之後,便也如朱元章一般,揚長而去。
望着朱標的背影,因為腿腳顛簸,而略有搖擺的身形,朱允熥目光漸漸收斂起來。
“安分嗎?那得看會不會有人仍居心叵測,意圖不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