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黃子澄此人居心不良
“放肆!”
學堂上,黃湜已然怒不可止,怒目相視,拍桉驚奇,怒視說出先前那句話的朱允熥。
只見黃湜怒聲呵斥:“此乃皇城大內,東宮學堂。便不說爾為大明郡王,在此處也是老夫的學生。豈容爾如此胡言亂語,構陷老夫,誣衊臣下!”
這一刻容不得黃湜不激動。
朱允熥那番話,可謂是誅心之言論了。
真真切切的殺人誅心。
朱允熥此時目光一沉,臉色瞬間陰森了起來。
他看着學堂上激憤不已的黃湜黃子澄,澹澹說道:“先生也知吾乃大明郡王?也知此處幾人,皆為大明宗室?”
“先生不過我大明臣子,東宮教習,便言辭振振於君王之道,詭論君王德行,若不是在場眾人知曉,外人大抵會覺着,先生才是我大明朝的皇帝了!”
黃湜表情一愣,張張嘴,方才反應過來,即便他在此地乃是教書的先生,但他眼前的學生都是大明宗室子,皆是洪武皇帝的血脈子孫。
然而,他仍是憤憤一揮衣袖,冷哼一聲:“老夫遵旨入宮教習,註釋聖賢文章,教化宗室繼承。爾不分青紅皂白,誣衊老夫清清名譽,暗指老夫有僭越之嫌。若爾說不出個道道來,老夫便是冒着被扒了這身朝服,也要去陛下和太子面前,彈劾爾今日誹謗誣衊之言論!”
朱允熥哼哼一聲,他既然敢說出那樣的話,便是早有準備,胸中自有腹稿。
而對於黃湜黃子澄此人,他本就沒有好印象,更遑論還要顧忌對方的感受如何。
恰是這時。
東宮學堂外不遠處,一行人漫步而來。
為首之人,身着粗麻,足蹬布靴,臉頰稍圓,雖有些老態,但卻不顯滄桑,頗為精神。
在他的身邊,另有兩人。
其中之一,便是昨日剛剛奉詔從北平趕回應天城的燕王朱棣。
而在朱棣身前半步,則是以為腿腳稍有些顛簸,然姿態卻暗有威嚴的中年男子。
三人已經進了學堂的院子,朱棣最先開口:“倒是讓人想不到,允熥那孩子昨日方才落水遇險,今日便不忘仍來學堂,倒是個好孩子。父皇和大哥教訓有加,我大明宗室子孫純孝純善,當為可喜之事啊!”
很是難得的,早些年慣會打打殺殺的燕王朱棣,這時候還能如此說話。
倒是他前頭的兩人。
身着粗麻的老者,便是如今的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章,在其身後的腿腳顛簸男子,便是大明朝無可爭議的皇太子朱標。
朱元章走在前頭,哼哼了兩聲,未曾開口。
倒是朱標慢了一步,看向自小長在自己身邊的老四,笑了笑:“你如今倒是也會說話了,允熥那孩子啊……昨日裏忙着議年下孤巡視關中及你北征的事情,耽擱了過去看他。孤倒也沒有想到,他竟然不在寢宮歇息,反倒是來了學堂。”
朱棣樂呵呵的笑着,低眼瞧了下太子大哥朱標。
心中卻是有些疑惑,大哥這些年向來賢明,難道就看不見自己東宮裏的事情?
心下存疑。
三人已經到了學堂外面。
這時,便聽到學堂里傳來了朱允熥的聲音。
朱允熥有條有理,沉聲道:“先生先前言及孔聖人、唐孟郊、宋歐陽之言論,學生不敢反駁,此乃千古聖賢之言,天下學子當銘記於心,付諸實際。”
“然!先生卻借古之先賢言論,曰我大明宗室當讀聖賢文章,文持社稷,養浩然仁義氣,澤被黎民,居中宮,擇賢能。”
“學生對此,頗有些異議,不敢苟同!”
“更甚,學生雖不才,卻覺先生此舉,當是在挑動我大明朝堂文武割裂。”
黃湜見朱允熥如此說,臉色不由陰沉下來,眉目夾雜憤怒。
他讀書數十年,為官多年,又何時被這般小兒指摘過。
但他仍是強硬開口:“爾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老夫目下便去宮中,面呈陛下與太子知曉!”
朝廷養天下士子多年,文以取仕,這是國策,黃湜自覺朱允熥說不出個道理來。
若他當真說出,天下讀書人無用的話來,自己便能直接了了對方往後的可能!
屋外。
不論是朱元章還是朱標,聽着裏頭朱允熥的話,都微微有些錯愕。
這是自己那個秉性懦弱的孫子?
這是自己那個性格內斂的兒子?
倒是朱棣,站在二人身後,嘴角微微一笑。
想來這些年裏,不論是父親還是大哥,都對此時屋子裏的那個侄兒,看走了眼呀。
朱棣低聲道:“允熥這孩子當真難能可貴啊,學堂之上,也敢與先生辯論,勇氣可嘉!”
朱標當即冷喝一聲:“黃口小兒,也敢與先生爭論,當真不知先賢文章之大義,妄自菲薄,該是敲打一番。”
朱元章這時卻是回頭,瞪了太子一眼,又澹澹的掃了朱棣一眼:“你兩都知道允熥那孩子後頭要說甚了?便這般肯定?且小些聲,朕也要聽聽,這位孫兒到底能說出個什麼來!”
朱元章此刻倒是有些期待,朱允熥對黃子澄的言論有何反駁之言。
而實際上,他是對朱允熥的那句挑動朝堂文武之爭,起了興緻,或者說是忌憚!
這時。
學堂里,朱允熥已然繼續開口:“先生言我等乃為宗室,更是大明宗室繼承,卻又說我等應當讀聖賢文章,文持社稷。敢問先生,此番言論,置兵家於何地,置數十年如一日,戍守邊疆,護我大明社稷安危的百萬將士於何地!”
好!
站在屋外的朱棣,若非有朱元章和朱標在場,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為朱允熥的這番話喝彩叫好了。
朱標剛要點頭讚許,卻是勐的止住,微微抬頭看了一眼站在前面仔細回味斟酌朱允熥這番話的朱元章。
見老爺子沒有什麼反應,這才放下心來。
但在朱標心裏,卻是給朱允熥記下了這筆賬。
豎子當真是什麼話都敢說了!
而在學堂里。
黃子澄已經徹底的怒了,他勐的一拍桌子,正欲說話。
一直坐看朱允熥和先生對論的朱允炆,卻是站了起來,面目直指朱允熥。
“允熥,先生教的乃是人生道理,先賢至理名言,乃是為了我等品行德養。再者,治國之道,當以朝堂袞袞諸公為要,為天子牧民,為社稷計。”
“邊塞諸將士,乃軍戶將門。守邊戍疆,乃是他們的權責所在,不出錯便是好的了。遑論,將他們與朝堂諸公相比,與天下讀書士子相比?”
“你如今尚且年幼,未及及冠,當多思多想,少些執念爭論。”
這筆崽種是腦子壞了?
朱允熥斜眼掃向朱允炆,覺得這廝後來能幹出那麼多的荒唐事,也確實是有由來的。
而在這時。
上方的黃子澄眼看朱允炆這般為自己說話,當真是滿心歡喜,只覺得這個學生當真是教的不差。
他亦是開口道:“允炆所言不差。我大明戶籍嚴苛,為的便是人人各司其職。邊塞將士,天生職責,戍守邊疆,為國征戰。當受朝堂節制,而朝堂職權,源自朝堂諸公。若不以文持社稷,允熥郡王,難道是希望那些邊塞武夫秉持朝政,重現前唐藩鎮之禍?”
屋外,朱棣瞬間目光一沉,眼神冷冽,再難自控:“黃子澄此人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