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還沒有談過戀愛吧
「赤口主口舌,是非要緊防,失物速速討,行人有驚慌。」
「六畜多作怪,病者出西方,更須防咒嘴,誠恐染瘟肓。」
景色雅緻的古樸小院內。
周文成站在一顆鳳梨樹下,雙手負於身後。
他一邊抬頭望着黃澄澄的鳳梨,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儘是說著晦澀難懂的言語。
從院子裏路過的周汐玥看到這一幕後,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頭離開。
自從三天前,在這裏看病的老頭出車禍遇難后,弟弟周文成回到家就跟丟魂失魄了一般。
三天裏診室閉門謝客,不再接診任何病人。
至於周文成,每天最常做的就是站在那顆鳳梨樹下,要麼盯着梨樹喃喃自語,要麼就是拿個棍子蹲在地上寫寫畫畫。
周汐玥擔心歸擔心,倒也沒去打擾周文成。
她知道自家這個弟弟很有慧根,自年幼時起,在那個李姓當台、大陸與寶島關係一度惡化的年代,不少孩子都選擇去參軍入伍。
這在九幾年甚至還一度成為島內的浪潮,他們兄弟姐妹七個人,男孩們便一個個嚷嚷着要去當兵。
那時家裏雖不富庶,但心地慈悲的母親尚在,日子清苦,卻是她記憶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男孩中年齡最小的周文成並不是兄弟幾人當中最亮眼的存在,***后,當兄長們陷於參軍夢中而打來打去、難以自拔時,這位少年卻總是搬個凳子來到樹下,靜坐看書。
那時上國中的她身體正值發育,每月常會有腹痛情況出現。
周文成偶然看到了一本名叫《醫宗金鑒》的書,利用上面的古方治好了她的婦科疾病。
自此之後,周文成對中醫的興趣一發不可收拾。
而那一年,他才年僅八歲。
見到周文成在醫學上的天賦過人,母親再三徵求他自己的意見后,便將他送到兩位師父那裏拜師學藝。
與其說是師父挑徒弟,倒不如說是徒弟選師父。
周、徐兩位醫術界的高人,一位塵士,一位隱士,見到這位少年後都喜歡的不得了,當即搶着收下周文成作為關門弟子。
眼緣這東西,有時候真的很玄妙。
這些年追隨兩位師父學醫下來,周文成進步飛快,不僅系統地學完了兩位師父的理論知識,更是將其中他們各自擅長的「針灸」與「經方」使用練習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就連兩位師父故去之前,留下的遺言也是此子日後之成,不在他們之下,只是目前潛龍在淵,行醫經驗有所欠缺罷了。
姐姐周汐玥知道,她的這個弟弟是個極其聰慧的人。
他這三天着魔一樣在那裏苦思冥想,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自己能做的,就是默默守護好他。
……
周文成蹲在地上,將左手伸在臉前,右手則抓耳撓腮,很是着急的樣子。
「小吉、空亡、大安、留連、速喜、赤口……」
他一邊用左手拇指在手掌八個指節處划來划去,一邊反覆重複着這六個詞語。
這三天來,周文成無時不刻地在練習小六壬的使用方法。
以前徐師曾和他提過占卜這方面的事情,不過當時沉迷於針灸的他沒有對占卜表現出過多興趣,故而徐師也就再沒提起過這些事。
周文成會做出那樣的表現,不僅僅由於當時整個大環境對於占卜術的不利,更和他自己內心的抗拒有關。
周文成最喜歡談論的便是中醫里的「辨證關係」,就算是他心裏排在下乘的西醫,人家也至少談的也是「辨病關係」。
你占卜術算什麼啊?
封建迷信?還是江湖騙術?
雖然隨着年齡和閱歷的成長,周文成心中對於占卜術的那份成見有所改變,可也僅僅是有所減輕罷了。
在這個科技文明當道的21世紀,周文成實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撿拾對占卜術的信心。
實際上不止是他,所有人都一樣罷了。
他只不過是這個時代里,芸芸眾生的一個渺小縮影罷了。
「音信稀時,五行屬土,顏色黃色,方位中央。」
周文成看着黃土地上歪歪扭扭的文字,丟掉樹枝,慢慢地、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終於驗證完了最後一種小六壬的情況。
周文成有些迷茫地站在樹下,又想起了那天車禍的場景。
儘管作為一名醫生,他是極其不願意把「性命」交到所謂的「老天」手中,但是不得不說,那天的車禍中,老頭是唯一死掉的人。
系統不可能平白無故給他獎勵一本沒有用的東西,就算他再不情願,心裏也清楚那天小六壬對於老頭的死,其實早已印證的清清楚楚。
只不過當時他剛獲得獎勵,對於小六壬的使用還不夠熟悉罷了。
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操縱着世間的一切?
如果是那樣,人們還要努力幹什麼?
反正我的命富貴貧賤註定了,那我就躺在家裏什麼也不幹好了。
如果是那樣,醫生還要治病幹什麼?
反正能不能活,都得靠老天一句話說了算,命里該你死,就算這會兒把你救活了過會兒不還得照樣死?
周文成學醫十幾年,第一次對自己堅持的醫道信仰產生了動搖。
「阿文,過來吃飯吧。」
一聲呼喚打斷了周文成的思考。
是姐姐周汐玥。
「姐,你說人既然活着到最後一定是會死的,那麼存在的這個過程,意義是什麼呢?」
周文成盯着枝婭發著呆,問了一個略顯悲觀的問題。
這個哲學問題幾千年來無數智者都思考並試圖回答了,很可惜,無一例外失敗了。
周汐玥上完國中就出去工作的人,自然不懂得什麼「生存還是毀滅」的大道理。
不過她卻對生命給出了一個自己的獨特感悟與理解。
「阿文,你還沒有談過戀愛吧。」
周文成挑眉:「嗯?」
「趁着年輕,去勇敢的談個戀愛吧,女孩子會告訴你這個答案的。」
周文成臉上的疑惑就更加明顯了。
「有些女人,你明知很不好,卻還是忘不掉;我想活着的意義是類似的,生命中總有些事情,是你明知道結果卻依舊會去堅持的,不是嗎?」
「……」
周文成愣在原地,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