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180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臨桑城
他欠過身來,伸手將車簾打開,我便看清了那座由巨大的青石磚砌成的隱於黑夜之中的臨桑古城,城頭四角有巨大的牛皮燈籠,我們漸行漸至的地方是東城門,城頭的點將台瀝瀝在目,一桿旌旗插於其上,旗上的黑鷹標誌彷彿要破旗而出,沉重的弔橋在看見我們行近之時便在緩緩放下,隔得老遠,都聽得清楚那弔橋放下之時的卡卡之聲。
城頭呼的吹響了號角,城頭燈籠忽地出現無數的燈籠,照得城牆城下有如白晝,有兩列人馬從寬大的城門處迎了出來,女子頭戴雲紗帽,腳穿鹿皮靴,辮髮盤髻,窄袖金珠,男子則是裘皮小帽,彎挎金刀,列於弔橋兩旁,皆是九人。
我知道,這是西夷王室迎接外客的最高禮節,當年龜茲王遠道而來,用的也不過這九天九地之禮,那兩邊站立的九位青年男女,並非一般的普通侍者,卻是西夷世家之子侄,日後有資格承繼家主之位的,如此換上禮服迎接,卻是表示了西夷王室最崇高的禮遇之意了。
我着實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受如此大禮,想當年,我與七星可是閃躲着趁夜晚無人之繼偷偷披牆而入的。
馬車經過弔橋之時,我看清了立於兩旁的那九子九女,當真箇個風華超卓,意氣風發。
“他們來迎接未來世子妃的……”烏木齊在我耳邊輕輕地道。
“是嗎?可我困了……到了宿頭便叫我吧。”我應了一聲,便倒頭向床榻之上歪了過去。
他一把拉起我,將我攬在懷裏,冷冷地道:“君輾玉,你是聰明人,也別做什麼蠢事,夏候商的壽命長短,可就取決於你。”
我笑了:“烏木齊王子也是聰明人,他壽命的長短雖能引起我的關心,也如若超越了我的底線,大不了我便陪着他罷了!”
我們兩人相視對望,就如當年提刀對戰之時。
他眼角尤有笑紋,眼神已變得冰冷,可轉瞬之間,那冷意便融化了,輕聲道:“你的鬢髮亂了,小時候,我常常幫姑姑梳頭髮呢,姑姑愛漂亮,喜歡梳中原的髮髻,連帶着我也學了不少,等下要拜見父王,你這樣可不行,就讓我來為你梳個髮髻吧。”
對這樣的賴皮狗,我也頗無能為力,明明激得他火冒三丈了,可轉眼之間,他便火氣全消,輕言軟語,全不着力,我暗生警意,深感此人恐怕是我最大的敵手,可稱得上梟雄,能屈能伸,又能趁隙而為,想當初我不過透過落日霞的身份告之他那銀鎧的破綻,他便自行設計,暗中布網,更是不惜自傷其身,便太子落入陷阱之中,雖然有小七以慕容歸的身邊在他身邊出謀劃策,但他真正聽進去了幾分?還原本他就謀划周密,小七的出現不過錦上添花?
君楚禾撿了和他聯手,可不知是福還是禍?
兩人不知道最終是誰吞併了誰?
思慮之中,我便感覺頭上的釵環被取了下來,他從車廂暗匣處取出銀梳,慢慢地梳直了我的頭髮,手勢極為輕柔,又取出一琉璃小瓶,往手上倒了頭油,抹在我的頭上,頓時整個車廂飄滿了清新淡雅的花香,我心想,這麼多天沒洗頭,他只怕慣會扮作情深款款,也受不了我頭上的味道了,倒點頭油來沖淡一下,也扮得下去一點。
我可不是那什麼越不洗身上越有香味兒的女子。
反正此人臉皮厚,能屈能伸,什麼苦都能受,他願意扮就讓他扮下去吧。
他的手勢倒是極巧的,幾繞幾轉之下,倒真給他梳成了一個瑤台髻,雲鬢高堆,青絲淺垂,再插上翠綠釵環,看着銀鏡中的自己,除了臉上睡出來的紅印子很不協調之外,其它一切皆很協調。
他從背後拿出一外包袱,笑對我道:“此件五色紗裙,倒正能配合你頭上的瑤台髻,在車廂之內換了吧。”
我道,“王子要看着我換?”
他哈哈一笑,:“如你邀請,卻是本王的榮幸。”
我心想如果他當真想如此,我倒是無計可施,我一向信奉好剛要用在刀刃之上的信條,不願意因此等小事和他大費力氣,於是道:“如果我不願意,王子是不是準備親自動手替我換衣。”
原想他會故意刁難的,卻沒曾想他起身彎腰揭簾出去,道:“本王豈是這樣一個不通情趣之人?”
看來,他還是想在我面前保持君子風度。
既如此,我也不好得罪他,俗話說得好,偽君子好鬥,真小人難纏,如果她真露出了小人面孔,耍起流氓來,倒是極難對付了。
於是,我老老實實地換了那件衣服,再在外面披上那件紫玉裘,端坐於車廂之內,這件衣服有些兒緊,且裁剪得極合身,我歪在床榻上便覺呼吸不暢,我不端坐不行。
馬車行了良久,終於停下了,轎帘子揭開,有侍女上來扶了我下車,烏木齊保持君子風度站在離我三米遠的地方,身上換上了白狐領的裘服,着實有些風神俊朗的,他卻是目不轉睛地盯着我,彷彿全被我吸引了,我想我有這麼大魅力嗎?這麼多天沒洗澡了,脖子上恐怕都有污穢了吧,剛剛換衣服的時候,還有兩虱子從衣服裏面掉了下來呢。
周圍一打量,才發現自己身處了王宮內廷之中,面前是大理石砌就的戔廷台階,台階之上站着一眾人,從衣着上看的居然是鐵參可汗以及姬王后,還有一名衣着清雅的高貴女子,應該是公主之類的人物,不過年紀倒是不小了。
我吃了一驚,這陣仗比剛剛在城門外受九天九子地迎接還讓人吃驚,深更半夜的,澡也不讓人沖一下,他們這是幹什麼啊!
我有這麼重要嗎?
他們忘記了我如斬西瓜般地斬下西夷的將士了嗎?
西夷的將士啊,我真替你們悲哀,你們忠誠的都是什麼人啊!
我被領到了鐵參可汗面前,我自不會向他們行大禮的,不過微微彎腰而拂,笑道:“見過鐵參可汗,多年未見,可汗可是清減了不少呢。”
鐵參可汗滿面皆是鬍鬚,與永樂帝差不多的年紀,卻沒有永樂帝那份儒雅,粗豪之氣迎面撲來,他的眼睛倒是極為漂亮,彷彿掛在黑幕之中的星辰,奪目而耀,烏木齊卻是繼承了他這雙眼睛,容貌倒是和他沒有半分相似。
姬王后臉上微露出了不滿,顯然對我未行大禮極惱,淡淡地道:“遠道而來,先用過鈑再說吧!”
我抬頭望她,不經意地,卻看清了她身邊站着的那名高貴清雅之極的女子的神態,她望着我的時候神態極為奇怪,似是非常的厭惡,又似有些緊張,可待我目光轉向她,她卻瞬及恢復了那淡淡之色,我心想,這女人能站於鐵參身邊,卻不像妃嬪的樣子,看來便是公主了,她莫不是有一個女兒也想嫁了烏木齊為正妃,沒曾想沒有成行,所以便怨上了我吧?
說不定這女子倒可以利用利用?
鐵參倒是無所謂,心胸寬大,對我的怠慢恍若未見,哈哈笑道:“王兒,你這未婚妻不錯,當得九天九地之禮,來來來,我們入廳再說。”
烏木齊上前拜見,稱那女子為姑姑,果然,這女子便是延清長公主了?西夷女子不比中原,講究無材便是德,女子有材,可以在進朝堂出力,聽聞她在鐵參可汗登基之前也曾協理軍政內外國事,算得上西夷國內一位極有影響力的女子,卻想不到她長得如此的清雅,卻不似西夷人,倒有幾分象江南水鄉的女子了。
烏木齊目前攜了我的手,扶着我向廳內走去。
西夷的王宮,自然沒有天朝皇宮那樣精緻富貴,但卻處處顯出它與眾不同的大氣,如桌般大小的大理巨石鋪成的地板,粗大的石雕柱子,廣闊深遠的宮殿,人立在其中,微微呼吸,彷彿有迴音發出一般。
殿前的石桌之上,早擺滿了大盤大盤的手抓肉,馬奶酒,烤好的金黃色的全牛全羊,銀制的小刀插於羊身之上,滿室都是烤肉的香味。
讓我不由想起以前,心中有幾分蠢蠢欲動,如果這個時候,在我身邊的七星那該多好,搶酒抓肉,不亦樂乎,只可惜,人事全非,連小六小七都被人重鎖入了牢中。
所以,我看見面前這肥羊上流的肥油不由有點兒膩歪。
第一百七十一章王宮
烏木齊與我坐於下首,鐵參可汗坐於上首,兩邊是他的姬王后和那名極清貴的女子,整個石桌寬大廣闊,四周圍的侍女除了衣裳與中原不同之外,臉上的沉默謙卑卻是同樣的。
烏木齊用小銀刀切下薄薄的一片羊肉放於我的碟中,又斟了馬奶酒給我,笑道:“吃一點吧,整個下午你都沒有吃東西呢。”
我瞧着那片羊肉,只感覺幾雙眼晴望着,實在吃不下,便搖頭道:“坐得車長了,極想吃清淡一點的,喝些米粥,不知是否……?”
話未說完,姬王后便開口了:“這裏自比不上中原的食物精緻,姑娘還是將就一些吧,你以後要立於王兒身邊的,太過嬌氣了可不好。”
看來她對我極端不滿,可讓我奇怪的是,姬王後娘家權勢在西夷也是首屈一指的,她如若不滿,不讓烏木齊娶我便罷了,為何卻不敢提了出來?
她這話一出,鐵參便皺眉道:“叫人煮碗粥上來,難道西夷皇宮連碗粥都拿不出嗎?”
廷清長公生臉色原是極淡的,這時也開口吩咐道:“叫人落地紅棗,蓮子,用小火慢熬,加些冰糖,我看這位姑娘氣血甚是不好,吃些紅棗倒是應該好些的。"
王后聽了他們的話,臉色有些憤憤的,卻沒有再說什麼,只道:“這殿內升了火爐,夠暖的了,叫她除了身上的紫玉裘罷,如若被火燒着了,我可沒有多一件再送出來的。"
噢,這件紫玉裘原屬王后之物?看她的神情,彷彿很不願意送了出來,想是鐵參可汗下了死命令,她才不得已送了,難怪她一瞧見我便話語之中夾無數骨頭。
她也太小氣了一點吧。
就算這件紫玉裘價值連城,但送了便是送了,心裏還惦記着,哪有一絲後宮之主的氣概?
由此也可看出,王后與烏木齊的矛盾極深。
“母后,不打緊的,她身子弱,受不得寒,這殿內又空蕩,時有冷風吹過,這紫玉裘披在她的身上,恰好可以擋風。”烏木齊輕聲一笑,“母后,可查木表兄近日可是辛苦了,幸而我回得早,近幾日便過去接手了他手裏的事物,可好讓他回來陪陪你,你看可好?"
欽參道:“此事不是定下來的嗎?你母後身體一向不好,可查木向來能討她歡心,回來也好。"
王后的臉變得煞白,眼內利光閃過,望了望自己的兒子和丈夫,竟有些冷冷的意味,嘴裏卻道:“可汗如此體貼,妾身自是感激不盡,妾身一向此時便上床休息的,便不打擾您了。"
說完站起身來,向殿外走了去,她身邊侍候的幾名侍女自然都跟着。
她走出去的身影冷硬而僵直,看來,極為生氣。
如此說來,鐵參可汗與烏木齊三言兩語之間便不動生色地奪了那可查木的權了,可不知可查木掌管什麼?讓姬王后如此的生氣?
此時,長公主卻朝我看了看,眼裏露出一些欣賞之意:“王侄,你挑的媳婦兒當真艷如桃李呢,你看看這紫玉裘穿在她的身上,襯着她如玉的面頰,當真是紫乞縈繞,美得不似凡間之人……”
烏木齊便笑了,向我望了過來,眼裏俱是欣賞:“如果穿上大紅的嫁服,自別有一番不同的味道。"
看着烏木齊如曜石一般灼熱的眼眸,卻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感覺極為睏倦,手裏撫着那柔軟得不可思議的紫色裘毛,竟有一種想要溺斃於其中的感覺,這一路走來,我的身體是越來越差了……
卻忽然間聽到烏木齊道:“不對,這紫玉裘上當真有霧氣升了上來!"
我瞧見他一手捂了口鼻,一手拉起桌上銀刀,割着我脖子上的繩子,手上俱地一涼,那件紫玉裘便被他一把抓起,急走幾步,快速向殿外丟了過去,視線朦朧之中,我看見鐵參可汗身軀搖晃起來,而那名清貴女子勉力想要站起身來,卻一下子坐下了,離得近的侍女有幾名更是跌了落地。
烏木齊踉蹌從殿外走進:“父王,姑姑,怎麼樣?輾玉,你還好吧?"
我沒有想到來這裏的第一日,就遇上了這種事,看來只要是在皇宮,無論在哪一個皇宮,陰謀總是少不了的。
烏木齊連聲吩咐:“快將窗戶打開,吹散空氣中的餘毒,叫大夫過來……"
視線朦朧之中,侍婢們急為慌亂地來回奔跑,可我依舊瞧得出無論她們做什麼,都有理有章,臉上再了慌色,可嘴裏卻不聞驚叫,窗戶門被打升了,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我只覺精神一振,視線漸漸有些清晰了.這毒雖然極為厲害,但到底發現得早,卻沒有造成什麼大的傷害,廳內幾人中毒不深,大夫很快到了,餵了我們一些草藥之後,毒氣便清得關不多了。
烏木齊身負武功,功力深厚,一見不對,馬上閉氣,是中毒最輕的一個。
可為什麼,我渾身還是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鐵參與公主坐得離我極遠,打開窗之後,再吃了大夫的解毒之葯已經能站得起來了,長公主由人扶進了內室。
據大夫介紹,此毒是沙漠之中紫蠍之毒,那蠍子原是褐色的,可吐出的毒液卻為紫色,原本紫玉裘是極難附着這種毒藥的,可如果以長年累月一點點地塗了上去,藥物便附了上去,且該這紫玉裘皮色光滑亮澤,更能保其不受蟲咬,紫玉裘在溫度極低之時穿着便沒有什麼傷害,可因我坐在火爐旁邊,那上面的毒氣才散了出來,不過時間尚短,倒也沒有什麼危險。
那大夫告訴烏木齊:“幸好王子一回宮,便帶她來了殿內,又極早發現了紫玉裘的秘密,要不然,她自己再穿着幾次,可就危險之極了,這紫蠍之毒於人沒有什麼痛苦,不過讓人感覺極為睏倦,手足酸軟而已。"
鐵參聽到此處,已是極為惱怒,讓大夫出去之後,問烏木齊:“王后是什麼時候送這紫玉裘過府?"
烏木齊忙恭聲道:“父王,母后絕不會如此的,想必被人利用了……再說,這紫玉裘來自她處,她又豈會……?"
鐵參嘆道:“王兒,你不知她的品性,早年的時候,她想殺便殺,可有半分顧忌?這幾年姬家勢弱,她收斂了一點,本王感念她早年的扶持,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本王這王位總要傳給你的,她一向看你不順眼,本王不過想讓你們相處好一點,因而令她送了這紫玉裘給你,沒曾想,她連這都要做文章,如果不是君姑娘幸好坐在火爐邊,又幸好沒有除下這紫玉裘,此事當真是無聲無息……”他說到此處,不知想到了什麼,沉思起來了。“難怪她勸君姑娘除下身上的紫玉裘,想是心中着了慌,怕事情敗露,后見不成,便找借口退走,不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王后之敗
##走到殿外,一疊聲地吩咐:“派人去白達宮,傳王后##,如有人反抗,殺無赦。”
我抬眼望了望烏木齊,卻見他張嘴欲勸,卻最終沒有說出聲,只是低嘆了一聲,走到鐵參的身旁:“父王,別擔心了,此處這內宮,此事又是突發,想必她也未曾計劃好,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我心中拍案叫絕,如此一來,王後宮內即使沒有什麼異相,也有了解釋的緣故,並坐實了王后的罪,更是解去了鐵參心中的猶豫,看來,這一次,王后不死也不成了。
在等待的中途,烏森齊便回到殿內,極體貼地將桌上的茶水送至我的嘴邊,將大夫的藥丸讓我飲了一口。
正在此時,殿外傳來了姬王后極為凄厲的叫聲:“你們幹什麼,本宮中西夷的王后,你們怎麼可以如此!”
只聽得鐵參厲喝:“賤人,不這叫你送個紫玉裘而已,這上面你都要做文章,你憑什麼母儀天下?”
殿外姬王后凄利的叫嚷:“可汗,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您為什麼不相信呢,您是我的丈夫啊,我為何會這樣對你?”
只聽鐵參可汗冷冷地道:“為了你的娘家,你有什麼不會做的,你不是常說,我這個可汗也是靠了你娘家才得到的嗎?”
看來,這鐵參可汗早年雖與姬王后恩愛無比,只可惜兩人的矛盾那個時候便埋了下來,當恩愛之時顯現不出,但當愛馳恩盡的時候,這矛盾便發一根毒刺,漸入心肺了,即便沒有今日之事,鐵參也遲早會與王后決裂的。
“不是我啊,可汗……是那小狼崽子,他恨我,可汗,你別上當啊……”
我微微轉過頭望着烏木齊,卻見他正慢慢地將煮好的紅棗粥倒入碗內,用銀勺子緩緩地攪了攪,遞到我的眼前,對我道:“溫度剛剛好,你好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了,別讓這件事敗了胃口,吃一些吧。”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如煦日般的面容,我忽然間只覺一股冷意從心底升起。
殿外鐵參可汗依舊怒氣勃發:“你什麼都推在他的身上,他想盡千方百計從中原劫來了他喜歡的女子,就為了讓她中毒中亡?分明是你看不得他好,想趁機傷他的心,不過一件紫玉裘而已,就讓你下殺手?你連本王,都要害?”
“可汗,真不是我……你或已忘了當年你我騎着青馬在齊身高的草原上奔馳的情景,可妾身卻是永不會忘的,我怎麼會害你……?”
鐵參可汗冷冷地道:“你不會害我,不過使我中微毒而已,姬明月,你總是那麼惜身,惜身得愚蠢,如果你不在這個時候找借口出去,本王還會有幾分猶疑。”
接下來,便是那女子被堵住了嘴拖走的聲音,剛剛還富麗尊貴的女人,轉眼之間便淪為階下之囚。
鐵參可汗處置了王后回到殿內,神態極為疲憊,道:“王兒,和君姑娘先回去吧,過幾日便是大典了,可別又出什麼事。”
烏木齊這才向他行禮告辭,抱起了我,坐進殿外等候的馬車之中。
我只覺得渾身依舊一點力氣都沒有,只得任他抱着我,靠在皮裘之上。
他用手撫了撫我的臉,輕聲道:“對不住,讓你受苦了。”
我笑了笑:“能為王子出一份力,是我的榮幸呢,何來受苦一說?”
他眼裏有愧疚之色,低聲道:“你猜出來了?她的母家雖大不如從前,可她的破綻太難找了,父王又相信他,我不得##刻動手,在她以為我絕不會冒險的時候冒險,你放心,我早給你吃下了解藥,傷不了你分毫的。”
我嘆了一聲:“我說過了,能為王子出一份力,是我的榮幸,就算在席上一不小心出了意外,可怨不得王子,只怪我運氣不好。”
他果真是一位極會做戲的人,連鐵參可汗都相信他對我一往情深,路途遙遙地從中原動了我來,絕不可能拿我犯險,這才使他相信這一切皆是王后所為,也難為他了,一種作戲到這裏,又是為我梳頭,又是體貼入微的,想必一直護衛我們來此的兵士之中,早有可汗的人吧?
如此的手段,這樣的謀略,如狼般的狠心,讓我深深感覺,他這樣的對手,只怕難對付到了極點。
感覺手上有一絲兒力氣了,我便揭簾望着馬車之外,遠處深邃的天空掛着滿天如碎鑽一般的星星,雖有繁星滿天,卻是寂寥孤單。
身邊的這人,身上雖有微微的暖意,卻讓我感覺有絲冷氣從他身上滲到我的身上,依我看來,他從不做無謂之事,從不打無把握的仗,他想說千方百計將我劫持至此,自有他的目地,我對他來說,也有未被利用盡的價值,今日第一天,他便利用我達到其除去王后的目地,那麼,他的下一步,卻是什麼?
手足的酸軟少了一些,可腦中的睏倦卻還是無窮無盡地襲來,原經過了今日這場殺戮,我的頭腦應該興奮得睡不着的,可不知道為什麼,身邊雖然有這位如狼般陰狠的人,我也依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竟依着車壁睡了過去。
朦朧之間感覺他冰冷的手指撫上了我的面頰,在我感覺,卻如冰棱撫過,讓我渾身都有些哆嗦。
醒來的時候,屋內有炭火長虹起的暖香味道,青紗帳頂,我有一陣間的恍惚,還以為自己依舊身處寧王府,但掛鈎上展翅的黑鷹提醒了我,原來,我卻遠在千里之外了。
才略一動,賬外就有人輕聲道:“她醒了?”
“只怕沒有。”
“王子在外等了好幾個時辰了,要不,試着叫醒她?”
“不,王子叫我們不要打擾。”
“可她已經睡了兩天兩夜了。”
我已睡了兩天兩夜了嗎?可我怎麼感覺自己僅睡了幾個時辰而已?聽到烏木齊就候在外邊,我更不想讓人感沉我醒了。
可這兩名侍婢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吃驚不小。
“她這樣睡着對身體可不好,聽我娘說,有了身子的人……”
什麼,有了身子,誰有了身子?
我再也忍不住,坐起身來,向她們道,“你說什麼?”
那兩位侍婢當既跪倒:“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你老實說,誰有了身子!”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心中升起的,卻是期盼與欣喜,即盼望她說的是實話,又盼望她說的不是真的。
“姑娘,您……您……睡了兩天了……王子不放心,就叫了大夫為您診脈,一連看了十幾名大夫,大部分的大夫都說,都說……您有了喜脈。”
“這,這是真的?”我喃喃地道,不自覺地撫着小腹,那裏自然是平的,我身體裏有了他的骨肉?雖遠隔千里,我終於和他還是有了一些聯繫?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他,可這一瞬間,我卻忽地感覺生活有了希望。
第一百七十三章希望
我來到此,原是沒有打算能活到幾時的,可一聽到這個消息,卻不知道為什麼,心底卻升起了強烈的活下去的願意,只要和他有了這一絲聯繫,無論多長的時間,多久的歲月,我終會再見到他。
那兩名侍婢也聽出了我聲音之中的喜意,便不那麼害怕了:“姑娘,王子很高興呢,又細心地叫人燉了補胎之葯,又叫人換了屋子裏的用品,與有孕相衝的仝換了,他那麼忙,卻是一回府就來看您,把公文也拿來了外間批閱呢。”
我心裏一驚,這又不是他的孩子,他高興什麼?不好,他不是想拿這個孩子做人質來要脅夏候商吧?
我走出這一步的時候就知道,我雖然不得已用這樣的辦法救了夏候商的性命,可是,卻將自己留為人質送到了烏木齊的手裏,讓他能鉗制住夏候商,所以,我便沒想着讓他將我永為人質,讓夏候商永受他所制,到一定的時日,迫不得已之時,便是我活不成之日,一個死人,是沒辦法成為人質的,可現如今,卻讓烏木齊手裏多了一個籌碼,我該怎麼辦?
我雖能對自己下手,可對腹中的小生命,卻是萬分不舍。
我能怎麼辦?
一時間,我輾轉千回,竟不知如何是好,可心中淡淡的喜悅,卻從心底緩緩而升,流於五肢百髓。
終會想出辦法來的,我想,當年無論怎麼惡劣的環境,強敵環視,我都能帶着我的將士殺出重圍,而如今,不過一個小小的人兒而已,怎麼就不能了?
一想通這理,我終於笑了出聲:“我有了嗎?”
“是啊,姑娘,您有了,這可是王子的第一個孩子呢。”侍婢的語氣之間俱是羨慕,“姑娘容顏如此的美,王子俊美不凡,想必生出來的孩子如天山上的雪蓮般皎潔如玉,奴婢恭喜姑娘了。”
他會讓我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嗎?會不會暗下殺手?剛剛中的毒不知對胎兒有沒有影響?
我忽然感覺,只要能護得他周全,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會願意。
門外傳來沉穩之極的腳步聲,我抬頭望去,烏木齊走了進來,原來我一向當他如無物的,可這一次卻不知道為什麼,卻從床榻上站了起身,上前幾步,迎了上去,我這個微小的動作顯然讓他有幾分高興,急走過來扶住了我,道:“你身子不好,就別起來了。”
他是真的高興?
我懷疑地打量着他,低聲道:“王子已經知道了?”
他笑道:“那是自然,這可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呢!”他親昵地攬住了我。
侍婢們見此,便微垂了頭,含笑退下了。
“可你知道,我們並沒有……”
“那又有什麼要緊的,我們西夷不比中原,沒這麼多講究,太宗帝的王后還被人劫去過,回來生了一個兒子.還不照樣封候封爵?你既成了我的王妃,以前的一切,便別再記着了,我會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兒養大,讓他成為我們草原的大英雄,放心!”
他笑吟吟地道。
我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可實在看不出他表情之中有什麼不滿的.西夷的風俗我自是知道的,兄亡弟可收其妻妾.父亡子可收其妾室,為的就是不讓外家的勢力旁落,因而其妻妾生的孩子自有有一些不是自己的了,可我不相信烏木齊有如此寬大的心胸,他可是受過中原禮儀之教的,中原的‘綠帽子’之說當真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阿玉,你父親來了,想要見你,知道你有孕,他也很高興呢。”
他順手拿起椅背上裘披,給我披上了肩頭。
我點頭笑道:“可有好長時間沒看見他了,我也有些想他呢,可不知他最近可好?”
我與他走到外室,果見君楚禾坐在屋外的椅子上,他身上已換上了西夷的窄裘錦袍,看在旁人眼裏,不過是一位普通的商人而已。
“玉兒,聽說你有了?為父就有外孫可抱了?”他眼裏溢滿了喜意,倒真有幾分初為祖父的神態,可當真如此嗎?
“父親可好長時間沒來看我了,不知忙些什麼呢,父親年紀大了,可要多注意一些的好,如今正值深秋,天寒地凍的,父親的舊患可有痛疼?”我被烏木齊扶着坐下,笑吟吟地對他道。
被我這樣仔細的詢問,他眼裏倒有幾分真心的喜色,道:“為父能忙些什麼,不過想為你安個家而已,這世上,為父可只剩下你一人了,不,現在有兩人……”
烏木齊插言:“怎麼,小婿就不算君家之人了嗎?”
他哈哈大笑:“當然算,當然算,只要王子不怪我孟浪,我求之不得呢!”
他依舊不肯告訴我他在西夷做什麼營生,是在朝堂之上還是在民間,他連來見我,衣服鞋襪想必都經過仔細小心的挑選,以求不讓我看出一點破綻,衣服之上的摺痕尚在,想是匆匆換上來的吧?
以他與烏木齊的熟悉程度,他在西夷的位置,又怎麼會低?既然已經如此了,又何必在我面前掩耳盜鈴?
我輕聲道:“女兒看見父親過得好,心裏總是高興的,女兒這些日子,常常想起君家村呢,村頭的木檁花開的時候,滿地都是花瓣,女兒這幾年掙扎在生死線上,幾乎都不敢奢求以後了,卻想不到以女兒這樣的身子,卻還能有一個孩子……”
君楚禾臉色有些黯然,道:“都是為父不好,為父當年鑄下大錯,幸而調出了解藥,才解了你的毒,你最近身子骨可有什麼不適?”
“倒沒什麼,和普通人一樣,可奇怪的是,丹田之中時有內力流過,可要真正去運氣了,卻不能得。”
雙目微垂之間,我看清了他們兩人不動生色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忽地明白,原來,他們只想我做一個普通人了。
於是笑道:“這樣也好,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我已經過了許多年,也有些膩了,如今這樣,倒讓我能休息一下。”
君楚禾似鬆了一口氣,笑道:“為父會儘力調養好你的身體的,放心吧,雖不能恢復以前的功力,但有王子照顧,你也不用操心。”
烏木齊更是取了桌上的茶杯遞於我的手上:“這茶里添了蜜棗,你想是喜歡喝的,試一下?”
我見他殷殷地望着我,便笑道:“莫非是王子親手所泡?那我可得嘗嘗。”
第一百七十四章手藝
我輕飲了一口,贊道:“王子的手藝不錯,可茶沖得卻有些過於甜膩了,說起來這等沖茶的手藝,還是小七最擅長了……”我轉臉向君楚禾笑道,“父親,女兒與小七少年之時開始,就從未分開過,吃慣了他準備的東西,可否向父親求個情,讓小六小七重回我的身邊?西夷的侍婢下人雖好,但他們所的話,女兒卻有些聽不懂呢,總是不太方便的。”
君楚禾臉上有了疑難之色,烏木齊卻一口答應:“都怪本王這幾天忙,竟將這事忘了,你放心,明日,本王就叫他們過來”說起來你遠赴西夷,言語飲食不慣,倒是我疏忽了。”
我忽地想起一事,便道:“江小姐不知是否也來了此處?我日後恐怕會和她長久相處的,不如王子也叫了她來,也好讓我們述述舊?”
烏木齊聽了,臉色便有些陰沉”君楚禾更是眼內神色莫測,兩人長久沒有出聲。
我便笑道:“如果王子為難,那便算了。”
君楚禾嘆道:“玉兒,你別心有芥蒂,日後,你自會知道王子對你的心的。”
我心中冷笑,心有芥蒂?只怕你們是怕如果她來了,會讓我幾套幾套套出什麼來吧?江紫初身上一定有讓烏木齊感興趣的東西,就彷彿我,身上定也有讓他感趣的東西,能成就他的光輝大道,這才讓他趨之若吉!
可我沒辦法見到江紫初,卻怎麼才能查出她身上懷着的秘密呢?
“哎……父親不如以後多來陪陪我,能和我說說話都好,不知道為什麼,自知道這消息之後,有時候想起以前的人和事,死去的,消失了的,總感覺世事無常,人生無際,便想着這我這一生不過如此,如果能重新來過,還不如在君家村庸庸碌碌,老來了坐一張竹椅,任陽光拂面呢。”
我不過以此話告訴兩人,君輾玉已沒了當年的雄心壯志,不會再給他們帶什麼麻煩,不過只求保得腹中小兒一條性命而已,讓他們放鬆心防。
我知道這番話聽在他們耳內或讓他們不會相信,但他們對我的要求,永要保有一些尊重的,說不定君楚禾真會常來看我,那麼,在他的言行舉止之間,我就不相信不能看出些什麼來,他是我的父親,我是他的女兒,他能了解我,我難道不能了解他?
可我未曾想到,不經意地抬眼,卻瞧見了有些憐惜的眼神,卻是烏木齊的,他卻道:“既如此,便讓江姑娘來陪陪你吧,她也是中原來的,你們應有話說。”
君楚禾神色有些愕然,抬頭望了烏木齊一眼,卻沒有勸說什麼,只笑道:“女兒,為父會抽些時間常來看你的。”
過了一日,小六小七真的被送到了我住了院子,他們被安排在了外院,來見我的時候,也被解除了啞穴,身上的武功沒有恢復之外,卻如普通人一樣行動自如。
我們被困在一處,消息不通,雖然在院子裏不限制我們的行動,可卻如折翼的鷹一般,哪有衝天而飛的能力?
烏木齊還是每日都來探望,據他宣稱,等我的胎象穩定之後.便是我和他大婚之日,我只感覺極端的諷刺,未曾想兩年之中,我嫁了兩次,對於我這個原先連想都不敢想此事的人來說,倒真是稱得上桃花朵朵開了。
小六小七得知我有身孕的相消,臉色都有些沉重,我知道他們想些什麼,如果這樣,想要逃出這裏,便更困難了一些。
小七卻是更為沉默了,只是視線卻更集中於我的身上了,每天我起床,他便守到了門外,如果我在內室,他必在外室,飲食更是反覆仔細檢查,為了怕有些藥物只傷孕婦,防不盛防,他守了好幾個夜晚,將整個院子翻了個遍,讓他翻出了好幾窩老鼠,專撿出那有孕的用來試食,要它沒事,才肯拿來給我吃,如此種種,說也奇怪,烏木齊居然毫不阻止,也沒想個辦法找個借口將他請走。
到了晚間之時,江紫初真的上門拜訪,她身前左右都有人監視,容顏有些蒼白憔悴,不過精神倒還好,雖換上了西夷常服,也掩不了那盈盈之色,她看見了我,彷彿遇上了久未見面的親人,未語先噎:“王妃娘娘,竟能在此遇上您?”
她依舊叫我王妃娘娘,想必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當真只以為我是寧家的找回來的嫡女?
“他們沒對你怎樣吧?”
她有些惶然,握了我的手道:“他們為什麼要捉我?是不是捉錯了人?那一日,表哥送我回府,就遭到了他們的攔截,可我實在不知,他們所求為何?”
我不禁有些失望,從她的表情來看,並無虛假,難道她也不知烏木齊打的什麼主意?
正值此時,小七端了煮好的蓮子進來,擺在我的桌上,示意我趁熱飲了,我便叫小七多端一碗,一有人來拜訪,小七有些緊張夕夕的,不願意離開,既便是對烏木齊也是如此,於是轉頭吩咐站於窗外的小六:“六兒,你去端多一碗來。”
這兩人現如今只要不是為我換衣梳頭之類的貼身功夫,所有事項皆親力親為,我已見怪不怪了,可看在江紫初這位大家閨秀眼裏,臉色都白了,她低聲道:“他們怎麼可以如此,叫男子隨便出入內堂?如果表哥知道……”
我不便解釋,只得道:“西夷風俗如此,我豈能奈何?”
江紫初便眼裏有些不贊同之色:“事關名節,自當奮力爭取的。”
小六恰巧端了蓮子進來,聽了這話,臉上很不好看,於是將盤子當地一聲放於她的身旁,道:“姑娘請用點心。”
江紫初嚇了一跳,被小六直眉直眼地瞪着,臉色便紅了,手足無措起來,於是端起那碗蓮子舀着掩飾,沒曾想擺幅太大,一下子將那蓮子打翻了,那瓷碗便摔了落地,跌得粉碎,她來到西夷,不比得在天朝,心中自也是驚慌不已的,於是不自覺地,便蹲下身子去拾那碎片,沒曾想小六比她快,早開始拾了,兩人不知道怎麼的,撞到了一處,拿起了同一個瓷片,小六噢了一聲,忽地捉住了她的手,她羞惱不已,連忙甩開,卻一個收勢不住,跌在了地上,小六忙上前扶起她,又趁機摸了她的手好幾把。
第一百七十五章摸手
小六的動作我看得清楚,心想這李氏的後人莫非那風流性子又犯了,想他原來也是翩翩佳公子一個,不得已換了身份潛在我的身邊,憋得久了,故態復萌?
還好有我在場,他不過摸了江紫初的手幾把而已,並無其它動作,江紫初被他一驚擾,便再也呆不下去,勉強寒喧幾句,便告辭了。
出去的時候,臉色還是紅的。
江紫初走後,小六魂不守舍,小七看不下去,私下裏對我道:“這還在狼窩呢,他就想着風花雪月了!”
小六聽了這話,便狠狠地瞪了小七一眼,道:“我怎會是那樣的人?”
我見他眉頭微皺,彷彿有什麼不解之事困擾一般,便叫屋內的侍婢退下,小七見我有話問他,借口去給我燉蓮子粥了,我問他:“你發現了什麼?”
小六道:“將軍還記得我們李家是因為什麼而獲罪的嗎?”
我自是記得,當年李家家敗之時,罪行滔天,最先引出的一條罪,卻是私自動用金礦之罪行,當年李士元掌管金礦,卻私下盜取,被人揭發,這才引至了一連串的彈劾下來,再加上李士元晚年權勢滔天,未免行事囂張,行罪的人不少,這才幾罪並處,判以斬刑,卻未想刑未下至,他便病倒死去了,其家人也流放至邊疆。
我道:“難道另有隱情?”
“我記得獲罪的那一東,爺爺接管了金礦,正值西夷虎視眈眈之際,國庫需要銀子,他自知滋事體大,每日便兢兢業業,常常深更半夜還在思索裝運開採煉製之事,往往到了半夜,還有客人來訪,但我記得當年有一人前來拜訪之後,他顯得極為高興,原是不飲酒的,那一晚卻好飲了幾杯,我那時年少胡鬧,經常與人發生衝突,那一日與入京的襄王世子打了一架,打斷了人家的肋骨,原以為要遭到爺爺責罰的,卻沒有想到,他卻輕輕放過了,所以,那一日我記得極為清楚。”
我道:“那你可知道,那一日來拜訪的人會是誰?”
他望着我不語,我心中一跳:“莫非是他?”
“不錯,他入京請賞,但與其它官員交往甚少,卻半夜來訪爺爺……我還記得,當日他換下了軍服,只穿了便裝,拜別之際,他還仔細望了望我,笑道:這是李老的孫子?比我那兒子年長了幾歲呢!爺爺便道:我這孫子哪比得上您的兒子,如果他能象君將軍一樣少年英雄,我便滿足了。我那時心心念念的卻是我打架之事可千萬別傳進爺爺的耳里,老老實實地站於一旁聽爺爺貶我,他們互謙了幾句之後,爺爺才道:那此事便拜託將軍了,如找到能煉此礦石之人,何愁西夷不破?”
雖然知道我不了解父親.但我還是想不到,有如許多的事情牽涉到了他.就連當年李家之敗也與他有關?我不禁想起他當年彷彿不經意般暗示我去救李家之人的事,看來卻是他每一步皆有計劃步驟了,他明知道我對他略微的提點都會竭盡全力完成,所以,才說得彷彿漫不經心?
“我記得在抄家的前一個月,爺爺收到過他的信,當既便大笑.原來如此,想不到近在咫尺,我向皇上稟明便行了?於是當既回書房寫信,未曾想十幾日之後,李府便被皇家衛隊包圍了,罪名便是爺爺叛國……不過,此事當也有徵兆的,記得抄家前幾日,爺爺每每半夜才回府,一回府便進入書房和人議事,所見的人會是三山五嶽的人馬,竟全不是朝廷之人,一出得門來臉色便極為暗沉,抄家前一日,滿臉都是疲態,將父親等叫至書房說了半天,人人出門皆臉色沉重,到了最後,他更是將我也叫了進去,吩咐我,以後要照顧好父母,弟妹,切不可再胡鬧玩耍了,我見氣氛沉重,便開玩笑地道:放心,爺爺,我定以君少將為榜樣,不負你所託。他聽了我的話,臉上卻無安慰之色,卻是神色複雜,良久才道,象他那樣,也未必好事。我不以為意,走到書桌旁,就看見了桌上畫的那一雙手,大拇指微微內彎,指頭卻是修長圓潤之極的,彷彿天生有些伸不直,卻有獨特的美感,我不由問他,爺爺,這雙手是誰的?爺爺卻一把將那張紙抓過,揉成一團:這事你就別管了。
“那雙手?你說的那雙手,與江紫初……?”
“不錯,那雙手雖不是同一人的手,但形狀卻極為相同,所以,我一看見那雙手,便想起了爺爺揉成一團的紙,我雖然不明白當年李家獲罪的真正原因,但我知道,此事定與這雙手有關,我以墨子寒的身份當寵臣良久,也做了不少極荒唐的事兒,更是故意傳出不少不好的名聲,但無論怎麼樣,卻怎麼都查不出當年的真相,只知道當年有一批金礦在爺爺的手裏失蹤了,更有一些到了西夷,這才坐實了爺爺監守自盜的罪名,我雖然不相信爺爺是此種人,但那樣充足的證據卻不由得他人不信,而且,在我看來,當今皇上雖有些猶豫不決,但稱得上一位好皇帝,也不象外邊傳言那樣不堪,他對我,也不象外邊的傳言那樣……
不過是因我的容貌,所以常常叫了我前去陪着飲酒而已……所以,有好幾次我都想將當年的事怪於他的身上,但心中的疑惑卻總是去除不了,我甚至不知道,該向何人報仇。”
我低聲道:“其實,我與你一樣,當年君家村滅村之仇,不知道該向何人去報。”
我與他同時沉默了,都不願意說出那個真正的應該報仇的名字,當真相一步步地揭開之時,當年的一切皆要真相大白,可惜,這個時候,我卻有些不想這真相揭開了。
容貌?他說容貌,彷彿有什麼東西忽地闖進我的腦中,將兩件事情聯結起來,可仔細去想的時候,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彷彿是似而非,模糊不清。
我只得暫時不想此事,問道:“看來江紫初身上確實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可不知道她是自己真的不明白……”
“屬下瞧她的樣子,倒不似是扮出來的。”
我笑了笑:“那倒不一定,女人總是越不過一個情字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江紫初
江紫初在我面前表現得極好,彷彿她是情非得已被烏木##來的,但她所穿的窄服上繡的迎春花卻出賣了她,那樣精緻的花紋,一絲不苟的綉功,想是在滿懷情意之時,女為悅已者容才能繡得出來的吧?
烏木齊必是兩邊地哄着,哄得她心甘情願地為他所用,這才放心地讓她前來探望於我的。
我甚至有些懷疑,烏木齊是不是特意讓她在小六面前出現,引起了小六的懷疑,這才引得小六追查下去,那麼,當年之事,一定有什麼關鍵的地方讓他們不曾得手,而此事的關鍵卻在李因浩身上,他是李家唯一的後人,他們想從此處入手,那便說得通了……可他們卻忘了,引蛇出洞,可不光是他們才會的技巧。
我想起當年失蹤的金礦案件,那批丟失了的金礦,當時所有證據都直指是李士元私運了,但直至李士元被判刑,也沒有查出來那批金礦的下落,只不過在西夷發現了幾輛運礦車而已,更加上其它的結交江湖人士的證據,讓李士元百口莫張,難道李士元生前招集的那些江湖人士,為的就是找尋金礦下落?
我感覺被小六一提,彷彿有一根線將所有的事聯繫了起來,可真正去想的時候,卻是怎麼也想不通,比如說那批金礦是怎麼丟的?丟到了誰的手裏,為何李士元百口莫辯?
連寧王都差點兒被這批金礦拖了下水,看來,真正得到這金礦的人當年當真布了不少的迷霧,將人引入歧途。
“小六,當年你家有禍之時,你爺爺當真沒有將什麼東西交於你的手上?”
“其實屬下也反覆想過這個問題,但確確實實的,爺爺並沒交什麼在我的手上啊?”
“他就一點都沒想過申冤?”
小六眼裏露出回憶之色:“說起來當年爺爺的神情非常奇怪,自後來幾日,他彷彿將一切皆放棄了,臉色也平靜下來,特別是接到聖旨之時,聽到聖旨只將他處斬,把其它人等判以流放,他反而臉上有如釋重負的神色,可他沒有想到,還沒有流放之日,李家的其它人等便損傷得七七八八了,最後只剩下了我和妹妹,到後來,妹妹也因傷重去世,有時候我想起當年他臉上的神情,都有一些懷疑,爺爺是不是當真做了什麼?”
“所以,你心中雖有仇恨,但到底想查個清楚明白……”我嘆息了一聲,李因浩到底是李士元教出來的,雖有些叛逆,但骨子裏的忠君思想會伴隨他們一生,自始至終,他都不願意草率下殺手,他和我一樣,懷疑上了君楚禾,雖知道我和他是父女,卻依舊坦承相告,我值得他如此嗎?
至於那金鐵之精礦藏的秘密只怕只有李士元活轉過來,才能知道了。
我身邊的人,就連小三小四,一個是朝廷細作,一個是父親派在我身邊的殺手,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恨不起來,只因為他們自始至終,都未曾真正傷害過我吧?
“你們三人,小四回到君楚禾身邊了吧?”
“那日鴛鴦樓之行,我們三人在樓下配合將軍,後來,小四便在室內放煙,迷倒了我們幾個,等我們醒來之時,便見到了君帥,後來小四對我們說,說他對不起將軍,沒臉見您,我們這才知道他一直在元帥手下,我們雖不恥他的行為,但看得出,他對您還是極為愧疚的。”
“可他效忠的,卻始終是我的父帥。”我喃喃地道:“我和父親,始終會有一場終決。”
小六身為官宦子弟,自然明白下這決定之時的幸苦,一邊是國,一邊是親人,我卻能如何?再加上他們將我弄來這裏,哪會沒有后着,以夏候商的品性,他必跟蹤而至,太子已然不成氣候,如果夏候商再出了什麼事,天朝只剩下年幼的昌王,以君楚禾的周密計劃,自是將他也算計了進去的。
我與他已成了對峙之態,最終的對決,卻是不可避免的,可如今的情勢,我身邊已然沒人,武功一點也沒有恢復的跡象,他們將我的手腳捆得死死的,如要突圍而出,卻要如何做才好?
我撫了撫肚子,近日困意卻是更深了,吃東西也全無味口,有身孕的跡象卻是越來越明顯,只有這腹中的小生命,帶給了我略微的希望,可這也成了人手裏的籌碼,我能如何?
“江紫初那裏,由我來想辦法弄明白,別人不知道,難道烏木齊會不清楚?”我低聲道。
“可是,將軍,烏木齊此人狼子野心,寧王殿下雖是計謀策略無一不勝過他,可少鋒,便是這份狠心……你得小心一些。”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什麼,在夏候商府上之時,無論我怎麼做,他都不會傷害於我,既便他知道我的計劃,知道我在利用他,但烏木齊就不同了,為了他的野心,他會捨棄一切的,更何況,我可看不出他對我有什麼交情,假扮深情款款幫我梳一下幾天沒洗的頭髮便行了嗎?我可不吃他那一套!
更何況,我的腹中,已有了夏候商的孩子,將會有和夏候商相似的眉眼,鬢角,也會有象他一樣柔軟的毛,只略想一想,我便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非得他周全。
“將軍,這個時候,您才象個女人呢!”小六冷不丁地道。
我笑了笑,與其它六人不同,小六是半途進的七星衛,而且是代替他人進入的,他很少與他人言語調笑,更因家裏大禍,幾乎整日鬱鬱寡歡,當日指使他在草原上胡作非為,得了個玉面郎君的外號,原以為他會做不好,可沒有想到,他卻做得極好。
可見此人的性格也是千變萬化的。
正在此時,小七端了個托盤進來,上面擺了兩碗粥,身體如此之後,他便經常煮些軟得掉牙的東西給我吃,吃得我看了粥就想起嘔吐物,所以,我便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怎麼,又不舒服了?”
兩人同時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營養
“小七,你能不能弄些酸梅什麼的來,整天吃這個,你不煩嗎?”
他道:“我不煩啊!這東西有營養,你肚子裏的寶寶需要的,不就是營養么?來,乖,喝了它,前一餐吃的東西,你全都吐了,可不能再這樣了……”
我望了望他,他容顏依舊,俊朗如昔,可我怎麼看來看去,老感覺他有點兒象我隔壁的王大媽呢?每一次偷了她的雞之後,她便拍了籬笆大罵:君輾玉,一定是你,你這個殺千刀的!……等等,等等。
可過了幾日,總叫我去她家吃上一頓雞肉,語重心長地教誨於我:輾玉啊,你是個女孩兒家啊,不可以這樣野的,以後誰會娶你呢?你娘親又不在了……到了後來,我只得轉移戰場,將偷雞的場地移至別村去……君家村的親戚太多了,每偷一次總被教訓一頓,我的耳朵很癢。
可這些人,終都消失不見了。
全換成了村頭如林的墓碑,其中,自然也包括我的。
我不明白,難道野心,終比得那麼多親人離之而去還重要?
也許在他的眼內,這些姓君的人都算不上什麼,都是依附他而生的,所以,既使他丟棄了,便也不覺可惜?
小六也勸我:“你要吃些東西才行,要不然怎麼會有體力?你的武功已經失了,這裏不比中原,王爺又不在您身邊……”
我身邊冒出兩個大媽了。
我只得無可奈何地接了那碗,忍了不適舀了一羹入嘴,甜膩膩的味道更讓我想起了嘔吐物。
我決定轉移兩人的視線,於是問道:“小七,你幫我把過脈,可有什麼新發現?”
他果然將視線從那碗粥上轉移了,道:“說來奇怪,如果一年之前,你的身影本是極寒的,可到了現在,你的身體卻被調養得極好了,體內的毒素已然清除,且脈博之中更現勃勃生機,除了體內沒有內力之外,可有的時候,我卻感覺到了你丹田之中的內力……”他遲疑了一會兒才道:“與寧王殿下的如出一轍,依我看,有人將此股內力禁制了。”
“你是說他治療我之時,將他自己體內的內力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你可有辦法?”
“我想,這種手法和禁制我們身上的手法是一樣的,很可能,就是元帥下的手。”
我心中一亮:“你有線索?”
“我記得那本《獨月志》裏面提到過這種禁制的手法,這本書原本在你的手上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卻失蹤了,我想,必是到了元帥的手裏。”
說實在話,他給我的書,以前我是能不看就不看,有時為了應付,才找來一兩本看看,所以有些書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我實不知的,看來,君楚禾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若不然,他怎麼單單用了這種手法?
小七瞧了瞧我低聲道:“這本書,我倒是看過……”
我愕然地望着他,窗外的陽光有几絲透過窗欞照了進來,射進他的眼眸之中,讓他眼眸帶了一些笑意。
正在此時,卻聽到門外傳來侍婢傳喚之聲:“姑娘,王子到了,請您去前廳呢。”
我心想,這可正好,可以試試他。
小六和小七有些擔心,可沒說什麼,自是邊討論下一餐做點什麼東西給我吃邊向門外走。
小六和小七和我走得近,又是男子,烏木齊反而不攔阻,所以,看在這些侍婢們的眼裏,就以為小六小七是烏木齊從中原帶過來的凈身人,專門用來服侍我的,西夷王宮不興這些,所以,這些侍婢望着他們兩人的眼神極為同情……如此俊美的兩人,居然是太監……所以,小六和小七在侍婢們的眼裏十分之吃得開。
我走進花閣的時候,烏木齊正慢條思理地拿着茶壺往杯里注水,紅木桌子上放了一個小小的琉璃罐子,見我走來,起川叭我坐下身扶我坐下,拿了那罐子遞給了,道:“我知你近日不###,叫人從中原帶了些丸靜齋的酸梅過來,你要試試?”
我接了罐子不語,他便苦笑:“叫小七用老鼠試試再給你吃吧?”
他一口道出了我心中的懷疑,倒讓我略有些不好意思,可尷尬歸尷尬,我可不能為了不尷尬就不讓小七試了,於是,我便道:“也好。”
我和他之間不需要掩飾,擺明了,我就是不相信他,他又能怎樣?
但此人的臉皮卻是極厚的,剛剛的話對他一絲兒影響都沒有,自取了案上的杯子飲了一口茶,問我:“近日天氣變冷,夜裏可曾睡得好?”
我笑道:“還好,只是一人獨居,每日聽得窗外傳來的風聲呼嘯,未免有些寂寞……”
他喜意一閃而過,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何處?
終問道:“那你要本王多派些人來陪你?”
我慢慢地抬頭望他:“莫非王子想自己並來陪我?”卻忽地笑了,“王子自是沒有空的……只不過想到江妹妹同是來自中原,也許兩人人時常能見一見,聊一聊,也許能稍解寂寞。”
他眼有疑色,望了我道:“是嗎?”
“說起來江妹妹倒真有一雙巧手,身處囫圇,綉出來的寒梅,卻依舊顏色亮麗,王子不是說要娶我嗎?雖煞不在中原,但我還是喜歡出嫁之時身披一方霞帔,如果有江妹妹的巧手………”
他自是不會相信我的話的,但江紫初在我這裏的一言一行想必已然詳盡地告知了他,他既然想以江紫初來拋磚引玉,那麼,他定會答應我的要求。
聽了小六的話以後,我又想了許多,從小六的真實身份想到他能來到我的身邊絕非偶然,他們想從他身上知道什麼?甚至不惜讓江紫初來試探於他?
是否與丟失的那批礦石有關?
我想,只要將關鍵的人全集中於一處,總有些破綻會露了出來的,只要露出些破綻,那麼,我才有機會趁隙而為。
我提的建議,對他來說,不過是在他睡覺之時趁勢送了個枕頭給他,原想着他會立刻答應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眼裏卻忽然有了怒色,嘴角卻微微上揚笑道:“想姐妹和睦?”
“噢?王子不是說過,你劫持江姑娘的目地,並非如此嗎?”我微微地笑道:“原來王子還是想將她一併收入後宮?”
他沉聲道:“只要你不願意,我自不會的。”
“她倒是挺合小六的眼緣的……”
我既使這樣挑明,他的表情依舊沒有什麼改變,反而笑道:“那好,就讓她和你住在一處,也好有個照應。”
“我一直弄不明白,王子有了我,不是就夠了嗎?為何還搶了江妹妹來?”我直接笑着問他。
見他沉默不語,便道:“王子如感為難,不願意回答,也就罷了……依我的猜測,想必江妹妹對王半來說,也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吧?”
“她再怎麼重要,又怎麼抵得過你?”他輕聲雙道。
“是嗎?如果江妹妹聽到你這話,不知道會不會傷心呢?”我抬眼向他笑道。
他臉色有些陰翳,笑意卻已消失不見,眼角如冰般地望定了我:“你,一點都不在意?”
我心知不妙,感覺惹他惹得有些過了,怎麼全忘了自己已經不是以前那位可以肆意疏狂的君輾玉了呢?
卻被他一把拉過,摟進了懷裏,聽他惡狠狠地道:“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我想要推開他,卻怎麼能推得開?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間有些害怕,怕他不顧一切起來,傷了腹中的孩子。
原來,我也有害怕的時候嗎?
原來,這世上,也有了我害怕的東西?
第一百七十九章在意與否
“本王也知道,你不會在意的。”他的語氣忽地漸漸變得平和,“可本王會用一生的時間,去贏取你的在意,輾玉……”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他終是將一切得失計算得清楚,知道此時此刻還不是和我翻臉的時候。
他鬆開我,眼裏的陰翳已然不見,臉上依舊是和煦如春風般的笑意:“過幾日,又是依慕達大會之期了呢,我們第一次相識的地方,就在這大會之上,本王也該向族人表明,我已經找到我的阿依達了。”
在西夷人的眼裏,阿依達就是一生的伴侶的意思,我不動生色地站得離他遠了一些,笑道:“那天恐怕是熱鬧得很。”
他終要帶我出去見人了嗎?
從打開的窗子望出去,窗外邊的天際,風起雲湧,殘陽隱隱,襯着西夷王宮的青色磚牆,彷彿風雨欲來。
烏木齊走後不久,江紫初倒真攜了幾名侍婢住進了我的隔壁,不過兩日,她便送來了親手繡的霞帔樣子,上綴有累絲的珍珠,五彩垂緣,蹙金綉雲霞翟紋。
雖然只是半成品,卻也美得如天邊彩霞一般。
我手指撫上了霞帔上的龍紋火珠,笑向江紫初道謝:“江妹妹的手藝當真是極好的,不光是西夷,便是在中原,也找不到比江妹妹更手巧的人了,如若妹妹自己出嫁,不知道做的嫁妝,會怎麼的精美呢。”
她聽了我的話,臉色有些發白,勉強笑道:“如今身陷囫圇,幸得有王妃的關照,才能居於一處,哪顧得到其它?”
我笑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烏木齊王子知道你我的身份,自是禮遇有加的,您瞧,我才向王子提及,妹妹與小六投緣,他便遣了你和我們住在一起,如果我能再嫁王子,恐怕再無回中原之日,妹妹自己的霞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披得上呢。”
她抬起眼眸望我,眼中盈然欲滴:“不會的,王妃豈能失了信心?表哥,他……定會前來救您的。”
我輕輕地撫着腹部:“如果不是為了保全這個孩子……”
她蒼白的臉上浮起了笑意,眼波變得溫柔之極:“表哥有孩子了嗎?”
“對啊,只可惜,他要認賊作父了。”
一聽此言,她臉上也有了悵悵之色:“如果表哥知道,不知道有多高興。”
她雖與我住在一處,但因要幫我準備西夷嫁衣,以及織制霞帔,所需材料眾多,所以行動比我自由很多,可以烏木齊護衛的看守之下去領取配件材料。
她告訴我,為了籌辦一個盛大的婚禮,烏木齊召集了不少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商人,向他們購買奇珍異寶,織錦綢緞,以求制出西夷雲錦嫁衣,頭釵首飾。
說到此事,她略有些驚慌,問我:“王妃娘娘,其實烏木齊王子對您挺好的。”
我淡淡地道:“可我孩子的父親,卻是夏候商。”
她微鬆了一口氣:“不錯,我們終要回去的。”
這個時候,我和她,倒成了遠在異鄉之處同命相憐的人。
過了兩日,霞帔終於制好,江紫初的手極巧,綴珠的雒尾五色斑斕,金色的雒嘴更是用極細的金線織成,撫手上去,竟有薄刃之感。
霞帔上的荷花花蕊更是由極細的線捻成,纏繞成織金的花蕊,竟彷彿要破帷而出一般。
我雖未披上霞帔,只光看着占面的累金華盛,便感覺滿眼的富貴榮華,撲面而來。
她站在我的身邊,笑道:“不如披上看看?”
我意興珊闌,道:“兩年之中,倒披了兩次霞帔,倒有些膩了。”
她有些失望,笑容勉強起來:“王妃娘娘是不滿意我的手工嗎?”
想着她熬了這麼多天,只為製成這件霞帔,此事恐怕成了她身處異鄉唯一的寄託,我見她失望,心中一軟,便笑道:“披上試試也好。”
她臉上便有了笑意,從桌上拿過那件霞帔,小心地捧着,繞到我的身後,將霞帔的兩端搭在我的前面。
燭光將霞帔上的珠玉照得潤潤而華,煌煌的金色,五彩的織錦,映在我的臉龐,使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有了几絲富貴紅潤之氣。
她將霞帔的左端搭在右肩上,那粉色的荷花襯得我的臉泛出几絲紅意。
“如果配上嫁##,當真世間沒有其它的女子比得上您呢。“她笑着轉到言##面,用手理了理那荷花的花蕊,彷彿不經意一般,將那花蕊扯直。
我望着鏡中的自己,只微微苦笑:“只可惜所嫁非人。”
她淡淡地道:“既如此,何不儘力保你清白,以免表哥蒙羞?”
說話之間,她的兩隻手已然分別撫上了荷花的花蕊,雙手一扯,我便感覺原本披在肩頭的霞帔忽地收緊,原本寬鬆搭在肩頭的霞帔居然如皮鞭一般地捲住了我的脖子。
我愕然望她:“你,你幹什麼?”
她臉上再沒有那盈盈笑意,帶了一絲陰冷:“我不是說過了,不能讓你給表哥蒙羞嗎?”
脖子越收越緊,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我瞧得清楚,那霞帔上的荷花花蕊,被她扯了出來,變成一根發著冷光的細絲,彷彿毒蛇吐信一般。
而她的另一隻手,拿的卻是那雒鳥的薄如片刃的尖啄,與細絲連成一體,纏在我的脖子之上,她見我望她,笑了笑:“我雖不會武功,力氣也不大,可這由金鐵之精製成的韌絲卻會輕易地要了你的性命。”
說完,她將尖啄打側,使啄邊滑過霞帔織錦,只輕輕一下,騅織錦上的荷花便裂開成兩片。
“你殺了我,烏木齊會放過你?”我勉力道。
她冷冷一笑:“我怎麼忍心他以你相脅,讓表哥身陷囫圇?如果表哥有事,姑姑會傷心死的。”
我忽地笑了出聲,卻感覺脖子一緊,那韌絲怕是已深入皮肉之間,只得咳喘着道:“妹妹身為天朝子民,竟然對西夷王子暗生情意,更擬助其行兵禍之事,如果江妃娘娘知道其侄女竟是這樣的人,恐怕真會氣死。
她臉色一白,眼裏更有了狠意:“你知道了?知道也好,表哥喜歡你便罷了,為什麼,為什麼連他也要想盡了千方百計地劫了你來?還不顧你身懷有孕,也要娶你為正妃?他答應我的,全都是假的………說什麼不過權宜之計,說什麼我還是他心中第一人……”
我感覺脖子略鬆了松,忙道:“你手裏不是有了籌碼了嗎?他怎會不兌現諾言?”
她垂目望着手裏的雒嘴,喃喃地道:“不錯,他知道我已經成功了,還會需要其它人嗎?”她抬起頭來,眼色更是猙獰之極,“你信不信,既便你有那樣的身份,我如殺了你,不過幾日,他便會將你放於腦後。”
我又是一笑,便又覺喉嚨一緊:“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他不追究,難道其它人也不追究?”
她一連提到好幾次‘身份’二字,讓我產生了懷疑,她所說的身份,到底指的是什麼?是我君輾玉的身份,還是其它?
我如此一說,勒在脖間的韌絲便鬆了一下,她眼裏牢了一些遲疑,卻道:“不,他們不會知道真相。”
我心中一亮,腦中卻彷彿有一條線將要把一切聯繫起來一般,可真正去想之時,這條線卻斷了。
她笑得極美,眼神之中卻有一絲殘忍:“旁人只會以為,有刺客入府,用利刃割斷了你的脖子,有誰會想到,使你喪命的,不過是一根鐵線?烏木齊卻是知道的,可他不會說,只會高興。”
我嘆道:“不錯,他只會高興,金鐵之精終於可以融化鍛煉成兵器了,他的勾刺箭,將無敵於天下,就連重鎧也抵擋不住此箭的穿刺,再也不需要訓練強弓手,普通能騎射的士兵便可造成極大的傷害………既然連妹妹都可輕而易舉地割了我的脖頸了,在全民皆能騎射的西夷,自是從此之後全民皆兵,只不過妹妹有沒有想過,如此一來,中原怎麼辦?你姑姑怎麼辦?”
她眼裏猶豫之色又現,卻笑道:“烏木齊答應過我的,他不會用此去驚擾中原,不過為了自保而已……”
我淡淡一笑:“連你自己怕都不相信他這樣的承諾吧?”
“那又怎樣?我喜歡他,自得儘力幫他完成心愿!”她眼裏又夾了一絲瘋狂,我知道象她這樣的性子,平日裏越是溫柔婉約的,一旦拋卻了所有,陷入魔怔,便越是瘋狂,如若不然,她也不會拋卻所有,定下被劫持的計劃,只為和烏木齊相會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是非善惡
在她的心中,已沒了是非善惡之分,能打動她的,只有她之所求而已。
“你別忘了,王子叫你來這裏的目地,事情沒打聽出來之前,你便殺了我,你不怕他怪罪於你?俗話說得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雖知曉了如何將金鐵火精融煉製成武器,但如再也找不到金鐵之精,又有何用?”
自她承認她手裏的籌碼之時起,我便將一切前因後果聯繫起來,終亍隱隱知道李士元當年丟失的金礦是什麼了,朝廷只知道他丟了金礦,卻尚不知他丟的,原來是能製成利刃的金鐵之精礦石,難怪他當年無計可施之下會隻身擔罪,因他知道,如果這項更大的罪名被人揭發出來,更是誅滅九族之大罪;他的子嗣兒女就不止是流放了,烏木齊帶往京師的鎢金礦,正如他所說,不過用在茶具之上而已,就引起朝廷上下的關注,更何況李士元以宰相之職丟失能制利刃的金鐵之精?
既然當年他能找到礦石,自有井到礦石的法子,李士元看來沒有將這法子透露了出去。烏木齊野心如此的大,如此少的礦石,又怎麼能滿足於他呢?
我也明白了,他拋磚引玉,想在小六身上得到什麼了。
可惜的是,他想讓江紫初徐徐接近小六,取得我們的信任,再得到那法子,只不過人心怎麼能控制?特別是陷入情中的女子,又豈沒有妒意?
我想,江紫初在他面前必是表現得百依百順的,更兼他對自己信心十足,絕想不到一個能拋卻家人跟隨他來異鄉的女子會自有打算,才讓江紫初做了手腳,暗自製成了這武器,卻沒有告訴他。
他沒有想到,因她已將自己逼近了絕境,無論他怎麼樣的哄騙,也抵不了她內心的惶惶不安與妒意,所以,她才會鋌而走險。
“小六,你說的是小六?”她冷冷地道,“他要我接近小六,為的是我們的將來,可是,你憑什麼讓一個下人隨便污辱於我?”
她的表情極為憎恨,眼神卻是惶惑不安,我心中一動,若許她並不象我想的那樣,心中無善惡之分?只不過她已無退路,才不得不如此?
顯然,她自己也明白在烏木齊的心目中,自己恐怕就是一個工具而已,只不過,她已將自己逼到了絕路,不得不奮起一拼?
我淡淡地道:“如果能從小六嘴裏知道李士元留下的東西,我想,既使讓你嫁了小六,烏木齊恐怕也會同意吧?”
這句話如點中死穴一般讓她臉孔灰白,手指里的韌絲幾乎拿捏不穩,連語氣都不肯定起來:“不會的,他不會的……”
我終可以肯定,她只不過還是一個小姑娘而已。
我嘆道:“我們一路穿過草原來到此處,他曾輕手為我挽發,贊我的發如堆鴉,說此生唯一想娶的,唯我一人而已……想必類似的這話,妹妹聽過不少吧?”
江紫初手指微微的顫抖,引得帔霞之上那破開兩半的荷花微微而動.她喃喃地道:“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姑姑將我從謨北接了出來,原以為外邊的人和謨北的人一樣,可我錯了,在謨河,我的手是族人的驕傲,因為族中又出了一名可繼承煉製技藝的高手,我們族中的傳說,凡一出生便是勾月掌的人,無論男女,都將繼承族內最頂尖的煉製技藝,可姑姑說,要我嫁給皇家,這樣,這門技藝才不會外傳,自從她嫁給皇帝之後,我們這個家族的秘密才被皇上知道了,因這世上沒找到金鐵之精,我們原沒起什麼作用,沒人知道姑姑也是那家族的一員,可她沒有勾月掌……我出了謨河,來到京師,我不敢將手伸直給人看,怕她們笑話,只能努力地聽了姑姑的教誨,做一個淑女,我很後悔,為什麼會出了謨河,那裏雖是常年冬季,可那裏的人,全不會虛偽算計……我後悔那年春天會遇上他,是桃花盛開的季節,見落英紛紛飄落他的肩頭……他與中原男子不同,有爽朗的笑容,如烈日朝陽,說話風趣,和表哥時有的陰鬱也不同,說實在話,我有些怕表哥……我便以為又遇見了謨河故人,他和我是同類,可沒曾想,他原來也是如此……為的不過是我掌握的技藝……”
她跟隨烏木齊來到這裏的時候,在烏木齊要她煉製金鐵之精之時,便有些明白子吧?她嘴裏雖然說著為幫助烏木齊不顧一切,其實心中早已後悔?
我道:“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嗎?只不過騎虎難下而已,在你隱瞞金鐵之精之時,你就明白了,你對他,再也不是初見之時了,如若如此,何不歸去?”
她抬起頭來,眼淚終滾過眼角:“我還有可能回頭嗎?”
我輕聲道:“當然有可能。”我停了停撫着小腹,“我會保着我的孩子回去中原,而你,也會回去,回到你姑姑身邊,在西夷的這段,永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再###。”
她眼內有了希望之色,望着我:1“自見到你開始,我雖然有些恨你,卻也有些羨慕你,你是表哥的姬妾,可隔不了多久,卻成了寧家的嫡女,嫁與表哥為王妃,新婚之時,昏迷不醒那麼多月,可表哥想盡了辦法治好你,不離不棄,看見他這個樣子,我們三人才都明白,表哥不是我們的了,他心底連一個角落都不會留給別人了,她們死了心,而我,也熄滅了心中對他的希望,便以為你有了表哥,我也有了烏木齊,卻未曾想,你我的命運居然交接在了一起,可不知為什麼,我卻有些信你……”
她眼裏有些迷惑,卻道:“我竟然覺得你比烏木齊可信。”
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上有微微的薄繭,大拇指向內微彎,如不伸直手掌,沒有人能看得出來,有誰知道,她的身上,會負着這麼大的秘密?
竟是那個古老的煉製家族的承繼之人?
“因我和你一樣,都想回到中原。”
其實,她的心早就已經搖擺不定了,在她隱瞞下她已經能融化金鐵之金製成武器之時,就已與烏木齊離心,只不過她不知道該如何回頭,才會一直走下去,烏木齊將她帶離中原,遠離了自己的親人,唯一的依靠便是他,他便以為她再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可他不知道,她出身謨河,極寒之地,那裏的女子,愛到極點之後,也可恨到極點。
我不過將她隱匿的恨激發了出來,讓她找准方向,她要恨的人,不是我!
她鬆開了手,帔霞又鬆鬆地垂在了我的前胸,那根韌絲連着那雅嘴,在錦緞之上顫顫而動,她沒有用盡全力,我的脖子也不過微紅而已,想是她自己心底也有一絲希望,希望她在如此做的時候,會有人來阻止她,成為她逃脫這一切的救贖?
“我們會離開這裏的,你會回到你姑姑身邊,會再看見謨河的雪景。”我輕輕地道。
“真的嗎?”她抬起眼眸之時,臉上的猙獰兇狠全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純凈,如冬日鋪天蓋地的白雪,將大地掩得一片純白。
自此之後,江紫初藉著為我制辦飾品的籍口,將金鐵之精製成的武器藏於首飾之中,又運了幾件進來,雖全都是小巧精緻的,但總好過沒有。
我問她關於我身份之事,她卻說不清楚了,只告訴我,烏木齊告訴過她,說我的身份特殊,和我成親,能穩定西夷局勢,這倒是奇怪了,我真正的身份不就是君輾玉嗎?他娶一名殺了他無數族人的中原人,還說能穩定局勢?
而金鐵之精,多年以來只不過是一個傳說,名劍幹將,莫邪便是由此礦煉成,卻未曾想,這個傳說是真的,能煉製這種礦石的人並沒有消失,而是避世於極寒之地,輾轉傳承,其中的天才制劍之人,無論男女,都有一雙大拇指伸不直的手,彷彿天生拿着劍一般。
聽聞幹將,莫邪兩把劍便是用此礦製成,這礦石極為難煉,如沒有秘法,更不能融化,聽聞幹將當初制此劍時,用了自己身上的血,才煉製而成,可江紫初卻道,那不過是傳說而已,想必幹將不想秘法外傳,才用了這麼一個奇特的辦法搪塞吧?
這個時候,我才真正肯定,原來君楚禾的異心,由來已久,從多年之前開始,他便在計劃一切,當年礦石失蹤,想是他在其中作了不少手腳,而李士元當年丟失了礦石,卻未曾想到真正的幕後主謀卻是以忠勇着稱的君帥吧?
以君楚禾的稟性,把失礦的罪責推於他的身上,證據必準備得極為充分,讓他有口難言,最後只得自己承擔了這個罪名。
可金鐵之精的確能削金斷玉,卻是真的,當年,西夷已在君楚禾的幫助之下取得了好幾車的礦石,因江紫初用來試煉,損耗不少,剩下的倒沒了多少,如若不然,如果真讓他煉成無堅不摧的勾刺箭,再加上箭上之毒,倒真是中原大禍將至。
至此,我終於明白,我們手裏邊握着的是什安了,烏木齊從小六身上要知道什麼。
不過還好,江紫初對他終有了異心,但我知道,江紫初的心可是搖擺不定的,我只能經常有意無意地提醒,讓她絕不可再沉陷於烏木齊的溫柔。
和江紫初相處久了,才發現她的溫柔婉約倒大部分是扮出來的,不經意之間,倒很有幾分爽直,我不經想,如果,如果夏候商沒有遇上我,是不是也有可能會喜歡她?
一想起他,我便感覺到腹中微動,腹里的小生命在安慰一般地敲打着腹壁,他也感覺到了嗎?
第一百八十章隱瞞
我不知道江紫初怎麼瞞過了烏木齊,聽得她講,她所煉出來的廢鐵其實已是半成品,把一種東西放了進去,就可製成精鐵了,我只能說,女人一旦有了異心,便是天生的撒謊專家。
不過她也告訴我,她不敢多煉,只能趁監視的人不察,煉製一些不起眼的東西出來,比如說如葉瓣一般的薄刃,織成花瓣的鐵線等等。
我可不認為這些小東西能要了烏木齊的命。
夏候商身上的毒並未全解,卻只能從君楚禾的身上入手,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感覺,也許,江紫初嘴裏的我所謂的‘身份’也許能幫得到我?
烏木齊之所以娶我,想必也因為這個身份吧?
那答案呼之欲出,我卻不敢去想。
這答案,只能由君楚禾來解答了。
我始終不明白,君楚禾為什麼廿做叛國之人,也許,當我心底那個疑問得到證實之時,一切答案便會解答了。
江紫初是煉製的高手,將時間步驟控制得剛剛好,她給烏木齊帶來一些希望,又不至於讓他完全失望,她告訴我,只要她控制好秘法,便可以使那礦石制出有些瑕疵的兵器來,她可以不斷完善那些瑕疵,以拖延時間。
她現在已經完全信任了我,可有的時候,我卻極為茫然,在這個由別人掌握的地方,我真能突破重圍嗎?可我沒有辦法,就象那時,被舍鐵木團團包圍之時一樣,心中明知沒有援軍,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能不能突破重圍心裏沒有底,卻只能強作笑臉,信心十足,因我知道,一旦領將之人垮了,便再無贏的可能。
她如今,便將我當成了希望。
而小六和小七,卻在暗暗研究着解除身上禁制的辦法,雖見效緩慢,但到底有了多少成效。
一切正向好的方面發展,不是嗎?
到了傍晚,久未露面的君楚禾來了,他依日是一身西夷平民常穿的布衣,身上全無奢華之處,就連鞋邊都不見泥土,想是擦乾淨了才來的。
我和他原就沒有什麼話說,如今見了面,彷彿更是無話可說,他卻是不以為意,叫了侍婢前來相詢,問我的飲食起居,事無巨細,皆詳加詢問,又告誡我多在院子裏走動走動,以後才好生養。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俱是慈祥和藹,和許多普通的父親一樣,此時關心的是自己女兒的身體,目光中滿是對未來外孫的期待。
未了,他遞給我一個包袱,說裏面全是較寬大的衫服,卻是中原的衣服款式,我接過打開一看,的確如他所言,衫服全是細棉製成,柔軟服貼,腰身之處卻改得寬大了,顯是為了讓我適應日後。
我心中一動,笑道:“自三位娘親去世之後,許久,都沒有人給我作衫了。”
從我記事之時開始,君楚禾便有三位妻子,可我知道,她們不是我的親娘,而她們,也不太管我,不過讓然吃飽睡好而已,有的時候,其中一兩個百無聊賴之下,也會動手為我做上兩件外衫,可大約我十歲之時,她們便相繼去世了,君楚禾也沒有再娶。
自那時開始,我們便相依為命吧?
我瞧清楚了他鬢角有幾根銀絲夾雜其中,眼角有了微微的細紋,他臉上早染上了風霜之色,可眼眸卻依舊犀利,就如他心中的野心。
“西夷的服飾以耐穿耐磨為主,未免穿在身上不夠舒適,你趕路匆忙,沒帶幾件自己的衣服,因而,為父才想着讓人作了幾件袍###你。”他笑了笑,“日後身子大了,也好有個換洗。”
我笑道:“如此多謝父親了,未曾想父親不但能運籌帷幄,決策亍千里之外,更是細心如此,比女子更甚呢。”
他垂目道:“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想着你,還能想着誰?”
桌上有江紫初重綉好的霞帔,那裂開的荷花自是重補上了,陽光透過窗欞照了進來,耀得上邊的珍珠發著瑩瑩之光,他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那霞帔,嘆道:“可惜只能按西夷禮儀成親,身穿西夷錦袍,如若不然,鳳冠霞帔,必讓你極美。”
我慢吞吞地道:“女兒第一次成親,父親難道未曾見過?”
如果當時他未動手腳,在婚禮之上,我便已然魂飛魄散,又哪有那幾個月的昏迷不醒?使夏候商耗盡了內力來救?
他回頭望我,臉上有些凄然,道:“你是在怪為父出手救了你嗎?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啊。”
“是嗎?”我笑了,“幸好我這個唯一的親人對父親還有些用處,如若不然,便如君家村父親無數的親人一般,成了村頭的墓碑了。”
他目光變冷,淡淡地道:1“凡成就大事者,哪一位腳下沒有成堆##。”
我目視於他:“不知道父親所謂的大事,所為何事?成千上萬將士的生命,在父親嘴裏都不是大事了,我實猜不出,父親所求何事?”
這是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問他我心中的疑惑,可我只看清了他眼中那一瞬間散發出來的狂熱與野心,不用他再對我多說什麼,我想.我終於明白了他之所求。
“玉兒,為父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好好地保養身子,要知道,你這孩子,可是夏候商的,你也不想他有事吧?”
這個‘他’字,語意雙關,既包含了夏候商,也包含了我腹中的孩兒,我笑道:“父親說的是,我身系兩人,自得照着父親的要求,好好的保養。”
他便臉上又恢復了那和煦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我見他神情有些不定,知道他今日必有事而來,卻故作不知,叫侍婢為他的杯子添了新水,道:“父親既來了,不如在我這兒用過晚飯才走?我們父女兩人可有些日子沒有同台吃飯了。”
他這才道:“玉兒,其實為父這次來,是趁烏木齊王子出巡才過來的……”
“噢?父親難道有事瞞着王子?他不是您最滿意的女婿嗎?”
聽了這話,他嘆了口氣道:其實,讓你嫁給烏木齊,也是逼不得已,只因你的身份……”
我淡淡地道:“我的身份?我的身份不是你的女兒嗎?難道還有其它?”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盼着他說出肯定的答話,只可惜,他只是沉默着,我的心便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難道,我的猜測終成了事實?
“今晚,為父帶你見一個人,你便一切都明白了。”他終抬頭對我道。
我只能點頭應了,站起身來:“父親叫我見的,必是極重要的人物吧?既如此,請容我略加修飾。”
他點頭應了,我便來到後堂,叫過侍婢,換了一件淺粉色的斜襟窄袍,頭上首飾便配上了同色的織金芙蓉,芙蓉下有粉綠的嫩葉相襯,望於鏡內,整個人便如一株清新之極的荷花,粉艷嬌嫩,全沒了處於困中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