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法式小調

“你報了1500？”

“嗯”杜昀記筆記。

“怎麼不早說，我以為你不參加，我特意去磨輔導員退了”莫聆爬倒在桌上，用書蓋住頭臉。

“嗯”

“嗯什麼呀！這周六就是運動會了吧？”

“申請表肯定都交上去了，好可惜不能和你一起上台領獎了！”莫聆不甘心的翹起嘴，抱着橘子汽水喝了一大口，左邊鼓起來一個小包，像個小倉鼠。

杜昀手指動了動，抑制自己想戳上去的行為。

正想說：最近需要夜跑練習。

女生突然合上書，雙眼放光“那我只能做你身後默默的女人了。”

杜昀：“......”

“為你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搖旗吶喊，隨叫隨到。”

眨巴了下左眼。“沒有比我更稱職的小尾巴了吧？”

“運動場非運動員不能進入”

“咱上頭有人”眼睛亮晶晶的。“什麼妖魔鬼怪都阻止不了我為你吶喊助威，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寫你的報告”杜昀按下她的頭。

“阿西吧，我已經寫完了”晃頭躲避，怎麼所有人都喜歡按她的頭。

“不要說髒話”杜昀拿過實驗報告，翻看了兩頁。

莫聆寫的實驗報告記錄，步驟清楚明了，圖表清晰完整，總結簡潔到位，以杜昀的眼光，這是一份難得優秀的生理學實驗報告。

一邊插科打諢，一邊還能把報告寫得條例清晰，也是有能耐，杜昀手指扣了扣實驗紙暗想。

“怎麼樣？寫得不錯吧？我可是教科書式範本”驕傲的抬起頭。

醫學類基礎課程都要涉及生理生化的學習，所以莫聆才這麼放心大膽給他看。

“不錯”杜昀還給她。“繼續”

“都做完啦。”

“複習其他科目”

“不如我們換個地方複習？是個特別有意思的地方”

“別鬧”

“走啦”

兩人穿過新舊校區的鐵絲網，新校區是挨着舊校區修建的，當時校領導說要破舊迎新，結果資金不夠，舊校區這一塊被拆得七七八八的荒廢了。

走到鐵絲網時，杜昀看了一眼掉頭就要走，被莫聆死死吊住。

拉拉扯扯兩人還是進了舊校區最後豎立的教學樓。

涼風吹過空蕩蕩的教學樓，帶起了一串雞皮疙瘩，野草青苔瘋狂肆意生長，本就破舊的樓看起來更加陰沉詭異。

樓道廢舊的試捲紙，沙土泥塊到處都是，黑漆漆的窗框上佈滿殘缺的蜘蛛網。

杜昀面色更冷了。

爬到頂樓，雖然還是很多灰塵泥土，但是比下面相對要少了許多。

頂樓的門明晃晃的安了一把巨大生鏽的鐵鎖。

莫聆扯了一下，又盪起無數灰塵。

“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杜昀有些臉黑的捂住口鼻皺眉，要不是莫聆死死拉住他，他一秒都不會呆在這兒。

“上次來還沒這鎖”莫聆扯了扯。

思考暴力拆卸的可行度，發現或許這辦法並不能有效打開，甚至很有可能吸引保安大叔的追趕。

杜昀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要下樓。

“等等，等等別走”莫聆急忙拉住他。

“辦法總是很多的，不就是個鐵鎖，難不倒我”左右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枚髮夾，對着鎖孔擺弄。

大約過了10分鐘，鐵鎖依舊在寒風中堅挺。

莫聆：“......”

杜昀：“......”

莫聆撓頭“？我看開鎖的不都是隨便捅兩下就開了嗎？”

頂着杜昀越發冷冽的眸光。

“橋的麻袋，等我百度一下”摸出手機打開網頁。

莫聆皺眉研究門鎖圖紙10分鐘，毫無所得。

杜昀嘆了口氣，接過手，莫聆在旁殷勤的打開手機百度，圖紙看得他眼皮直跳。

捫心自問好好圖書館不待，他做什麼要跑到這個破舊危樓現學開鎖技巧？

又過十分鐘，“咔噠”一聲，鎖被打開。

“杜昀昀，你太厲害了，你怎麼什麼都會！！”莫聆星星眼就要抱抱慶祝。

杜昀微珉了下唇，沒理會她張開的雙手。

卸了鎖鏈推門上天台。

清新的空氣立刻洗乾淨在樓道吸收的灰塵氣，陽光被旁邊自由生長的樹榦分割成若干份。

莫聆一馬當先跑過去。

“帶你看看我的寶藏”雀躍的揮手示意。

繞過巨大破舊水箱，在樹蔭角落，莫聆拉開覆蓋在上面的塑料紙板。

一把看起來就很舒服的懶人沙發，一個有點跛腳卻被墊好的桌子，要是腳邊聚集一兩隻貓，喝上一杯下午茶，或者閱讀一本書，就能在這一小片天地享受難得的午後慵懶與安靜。

懶人沙發上面有膠袋，揭開還是很乾凈，莫聆直接躺上去。

陽關透過樹蔭在她臉上撒下的星星點點。

“我想要安靜的時候就會跑到這裏來吹吹風，讓腦子重啟一下。”

杜昀走近些才發現懶人沙發其實是木板拼接產物，墊了厚厚的窗帘墊，最上面是綠色的沙發套，隔遠了看確實像沙發。

沙發一個人躺也挺寬，莫聆坐起來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

“這個位置是我調整最滿意的位置”指着對面的天空“從這裏看夕陽，可以看到整片火燒雲，相信我，沒有什麼比那更美。”

杜昀潔癖沉默了幾分鐘，完全無法忽視莫聆炙熱邀請的目光，勉為其難的坐到一旁。

這個簡陋沙發比想像中更軟，杜昀心想。

“其實之前下午沒課的時候，我都是到這裏來休息的”

莫聆伸了個懶腰，擦乾淨跛腿桌子，掏出還沒喝完的橘子汽水和被她搶帶的書，書都一股腦丟給杜昀。

“為什麼？”為什麼是以前？

“有一次下午有課，在這睡過頭了，還恰巧是專業課，室友為我編了8個理由解釋我為啥沒去，事後還去求專業課教授，不然鐵定掛科。”

“那教授也是變態，硬生生讓我把大課內容重寫三遍才放過。”莫聆吐了下舌頭。

看了眼杜昀眼底：是該如此的表情。

莫聆轉了下眼珠，漏出幾分狡黠“唉，你躺下試試，真的很舒服。”

杜昀半推半就躺在沙發上，沙發柔軟舒適。

“閉上眼睛”女生用手蓋住他的眼睛。

失去視覺，杜昀能清楚的聽着耳邊的風聲，遠離校園嘈雜的聲音，聞到指尖淡淡的橘子香，遊動的陽光讓人昏昏欲睡。

睫毛在掌心動了動，終於停下來。

突然隱隱約約口琴聲一絲一縷融入空氣中。

杜昀垂眼看着認真吹口琴的女生，法式小調的浪漫婉轉，當她看過來時，杜昀第一次強烈的感受到心跳聲。

此後的時光中，那美好又易碎的幾乎像童話的三個月，杜昀回憶起這個畫面，還是會心動不已。

杜昀，真的睡著了。

冷靜的看着夢中幼小的自己蜷縮在角落陰影。

寒冷、腐臭、飢餓、絕望，在夢裏一一展現。

“咚咚咚”讓人恐懼的急速上樓聲。

門被粗暴的推開，黑色的身影拿着尖銳雪白的長刀沖向他。

冷風呼嘯，幾乎帶出一層霜霧。

“走、快走”有人大力推了他一把，稚嫩的童音喚回他的思維。

黑色身影一把抓住推開他的小小身影，罵了不乾不淨的髒話，直接扔到一旁。

正要來抓他，被扔開的小身影死死的抱住黑影的腳。

小身影瘋狂的對他喊“快走，快走啊！”

這是兩人事先是說好的，一人吸引注意力，一人逃走報警，然而本該是男孩吸引注意力，女孩逃跑，現在卻截然相反。

兩人被關了這些天都發現這匪徒首要目標是男孩，小女孩不過是隨手的人質，氣憤的匪徒第一時間就是要確定男孩的存在，並不會過多關注多餘的小女孩。

然而真正發生，男孩卻被女孩推開自己撲上去。

“萬一他抓到我，你就趕緊跑，你家這麼厲害，肯定能很快找到我”協商時的小女孩說道。

“而且我對他沒用，你跑了他鐵定會先找你，你比我危險多了，你一定要逃出去，救我呀”明明看不清面容，卻能看到那雙圓潤堅定的眼睛。

“你不害怕嗎？”小小的杜昀問出這句話。

“我不害怕”瑩瑩生輝的眸子定定道“我有你呀”

那段在樹林裏盲目亂跑的混亂記憶，杜昀已經記不清了。

那之後他發了一場高熱，整整燒了三天山夜，再醒來，他的大腦自動清除那段記憶，彷彿一場噩夢，被人告知的只是一場不大不小的綁架而已。

“昀昀”

“杜昀！”

“杜昀！！”

女聲一聲聲呼喚，咋咋呼呼的還在感慨“還真睡著了，原來我的口琴真的有催眠的效果”

“睡着的時候比醒着可愛多了，都沒那麼冷冰冰，拒人千里了。”

“也就是我臉皮足夠厚，才忍得了你壞脾氣”

“笑一下會死啊”

感覺嘴角被拉扯了一下。

“嘿嘿，拍個照保存一下，睡着的杜昀這可是大新聞。”

莫聆舉着手機，手指提拉杜昀的嘴角，正要按下拍攝鍵，手機被一隻手按住。

抬眼撞進黑色眸子裏。

“你醒了？”尷尬的詢問。

“......嗯”杜昀揉了下太陽穴。

莫聆不着痕迹的轉移話題“那什麼，你下午的課已經過了一節了，你現在要不要趕過去？”

“我是很努力的叫你，怎麼都叫不醒，誰知道你睡這麼沉。”

杜昀摸出手機發了個消息。

“你在請假？”莫聆撐着頭。

躺得確實有點久了，杜昀坐起來還按了按眉心，居然夢到這麼久遠的事。

“你怎麼了？是不是腦袋疼？我看你一直皺眉。”莫聆本來只想讓杜昀體驗下曠課的懲罰，沒想到睡着的杜昀一開始還好，後面一直皺眉深呼吸，莫聆趕緊叫醒他。

“無事”杜昀捏了捏眉間。

“要不還是去校醫院？”見他真的不太舒服“還能站起來嗎？來，手搭着我肩膀。”

杜昀搖頭。

“還是去看看吧，畢竟我們還是學生，還沒正式上臨床實踐，萬一自己沒看準耽誤壞事了，你放心，背不了你我當個拐杖還是可以的，我......”

杜昀按了下她的頭“安靜點”見她噤聲又道“過一會兒就好。”

莫聆做了個閉嘴的動作，鼓着腮幫像個大號松鼠，可憐巴巴的抱着松塔看他。

小可憐的表情吹散了他陰沉的思維，不知道伸手擠一下兩個小氣球，會不會有松子掉下來。

還是忍不住揉了下她的頭站起身“回去吧。”

“啊？”莫聆愣了下。

“你下午沒課？”

“沒啊”莫聆歪了下頭有些失望“你要回去了？”

“嗯”杜昀點頭。

莫聆忍了又忍“不是請假了嘛。”

杜昀勾了下唇角，忍住再次揉頭“要去銷假，還有其他事。”

“不能陪陪我？”

幾乎立刻要答應下來。

下一秒莫聆收起可憐兮兮的表情，擺手“好吧，你去吧我會想你的，么么噠！”

還推了把人，自己躺到沙發上玩起手機。

杜昀“……”

真是讓人有點不爽，杜昀手癢，真想掐人腮幫。

“手機給我”

“幹什麼，雖然我喜歡你，但是私隱權還是有的，現在就查手機？”莫聆警惕的抱緊手機。

掐了一把她的臉，收走手機，輸了一串號碼，叮囑她早點回去才離開。

莫聆摸着被掐紅的臉，看着手機號怔住，眸光明明滅滅。

“三兒？下午幹什麼去了？第一節課都沒來？”

姜子浩瞅了杜昀一眼，雖然還是沒什麼表情，但感覺他心情很好。

起碼比上周好太多。

“沒什麼”

“唉，對面師大來人，約球打一場，去嗎？”見他收拾準備走人，趕忙開口問道。

“不去，還有事。”

“三兒，勞逸結合啊”老大在他身後道。

杜昀揮手。

“班長？請等一下”時不時往這邊看的宣傳委員見杜昀要走，急忙出聲攔住他。

“什麼事？”

“這周六不是運動會嗎？但是晚上是校慶，每個班都要報一個節目，你有沒有興趣？”

杜昀搖頭。

“我聽輔導員說你會小提琴？”

“我沒時間，你找其他人吧，導員那裏我和她會溝通。”

“好吧”失望

杜昀點頭，帶着書走了。

“搞什麼？約球都不約了？”姜子浩滿腦子問號。

“你忘了三兒要考試，準備複習都夠頭大了”老大頭也不抬的回復消息。

老四點頭附和。

姜子浩完全沒聽兩人說話，疑狐道：“難道是和小離離約會？”

“小離離不是已經放棄三兒了？”

“你怎麼知道她放棄了？”老大白了他一眼“說不定他倆暗下私通曲款。”

“我發的消息她都沒回，她也沒問我三兒的事。”

“說不定人家倆早就互通微信，哪兒還需要你個電燈泡。”

“不是有句話說，新娘引進房，媒人扔過牆”老大幸災樂禍說道。

老四跟着點點頭。

“不可能，三兒那種羽化登仙的境界，怎麼可能這麼快被打動”姜子浩否決。

“天要下雨，三兒要娶人”老大拍了拍他“走咯”

“喂，你也不去打球？”

“打什麼球，我瑤妹妹還等着我帶她上分呢，拜拜羅沒人要的單身狗們！”

“見色忘義啊”

老四也收拾收拾準備開溜，被眼尖的姜子浩抓住，一臉不可置信看着他。

“那什麼，我社團今天有事，就先走了。”

老四躲開，趕緊跑路。

“一個兩個的沒人性！！”

沒過幾分鐘，手機響了兩聲，對面約球的人連連道歉，說隊友老婆查崗，要請大家聚一下，正好認認臉云云。

姜子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