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毫無意義
蘇姣脊背綳直,手指僵硬冰冷,但眼睛如冰雪消融,似銀星初綻,看向周欽。
“你別瞎說。”聲音很淡。可是她眼尾、唇角、耳垂兒、甚至連指尖都染上了紅。
周欽很少說這樣的言辭,即使是情動時,從來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像是深入骨髓的淡漠。
總會給人一種抓不住的恐慌感。
他永遠遊離於沉溺的情緒外,居高臨下地旁觀她的瞋痴愛恨。
但那天,周欽懶散地躺在沙發上,長腿伸直,脖頸後仰,看起來神態放鬆,露出了久違的舒展笑顏,“瞎說什麼了?姣姣,那你說,你該叫我什麼?”
蘇姣還沒來得及答,嘴唇就被覆住了。對方的力道狠戾、囂張、帶了極強的壓迫和掌控,周欽站起來將她摟在懷裏,穿過黯淡的過道,將她輕放在書房的桌上。
周欽眸色很沉,輕嘆道,“姣姣,我想娶你。”
想過要娶你。
但世間的事,只用憑想,便可以做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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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欽將電影票捏在手心,邊痕的褶皺被揉得很碎。
他知道自己的心亂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刻意將自己埋在實驗室里,每天在教室和實驗室兩地來回奔波,連回寢室的時間都被拖得很晚,他不敢看見蘇萌。
那張和蘇姣有三四分相似的面孔。
手機開始長時間的關機。一方面是蘇姣自從上次以後,似乎是察覺到他態度鬆軟的痕迹,攻勢愈發迅猛;另一方面則是,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宋美晗。
周欽心裏清楚,他在動搖。
他垂眸翻着手機的收件箱,微不可聞地嘆息。
宋美晗正發來條信息:“周末有場美術展,教授給了我兩張票,去么?”
她這段時間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盡量地不動聲色,緊逼和壓迫仍舊是抑制不住地泄露出來,周欽下意識地蹙眉,指尖頓在屏幕上空。
“周哥,這是你女朋友吧?”楊帆努了下嘴,手機屏幕遞了過來。
屏幕里是一張明顯是抓拍的照片。
操場跑道,宋美晗穿了身黑色運動服,拉鏈拉到最上層,抬眼看向雲層。束了個簡單的高馬尾,發尾末梢垂下搭在肩上,神色凍人,很精緻的五官,因着周身清冷的氣質,顯得愈發不近人情。
配文:去健身跑步時偶遇了一位驚天動地大美人,我當場紅鸞星動甚至連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都想好了……就是太慫,還沒等我做好心理建設去求聯繫方式,女神轉身就走了。有認識的嗎!!!重金求一個聯繫方式!!!
底下的評論瘋了:
“卧槽!這.他.媽哪兒來的女神?藝術系的?這身材是跳舞的吧??”
“t大校花宋美晗,入校即封神的美貌。”
“媽媽問我為什麼跪着看手機!t大何德何能,還能有這麼漂亮的女神!”
“我認識!這是化學系的宋美晗(暴風哭泣),見她的第一眼,我直接走不動路!!!就是性子太冷,我慫得不敢上去打招呼……”
後面的話題越拐越偏,從一開始的舔顏到探討宋美晗有沒有男朋友。
“別說了,宋美晗漂亮是漂亮,但看起來就是那種冷漠到極致的性格。談戀愛?豪門千金能看得上誰?”
“是是是!不會還有人不知道吧?開學時宋美晗是私家司機送過來的哦,估計她身上一件外套比我一年的生活費還高……校花膚白貌美,典型的豪門小公主,哪兒有人能配得上她???”
“不……”後面那句評論顯得尤其突兀,”……校花明顯是有男朋友的啊……上次在校門口偶遇到校花和她男朋友了,頭一回見到校花笑得那麼甜,還踮起腳吻了她男朋友一下……”
“???!!!”
“我證明是真的……而且校花的男朋友來頭更大,有人好奇可以自己去查。”
【配圖x3】
第一張:宋美晗踮腳,身上明顯披着大了一號的灰色衝鋒衣外套,手攬向男人的肩,輕吻了上去,男人似笑非笑。
第二張:周欽倚靠在樹旁,側頭翻手機,垂眸斂眉,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映在他的側顏上,他只是微眯起眸,看起來很清俊。
第三張是幾張截圖拼湊在一起的合集,有他參加競賽的領獎照片,有新聞報道上對“國民男神”的提及,還有他和周駱一起參加商業聚會時,和商業大鱷的合照。
這三張截圖的下面莫名地同時怔愣了幾秒,陸續地冒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感嘆號。
楊帆啊了一聲,看見周欽沉默的神色,出聲提醒道,“周哥,這樣下去你身份得被扒得差不多了,要不要讓周家出面壓一壓?”
他聲音里的擔憂尤其明顯。
周欽的目光從宋美晗那張抓拍的照片上收回視線,心不在焉地應道,“沒事,順其自然吧。”
他內心滿是惆悵和煩躁。
該怎麼辦呢?別人說得也沒錯,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宋美晗性子清冷,幾乎只有在他面前,才會肆無忌憚地露出幾分小姑娘的嬌憨和甜美來。
宋美晗……是極其喜歡他的。
或者說,是在毫無保留地在愛他這個人。
周欽沉默地看着手機的信息頁面,最終手指還是在屏幕上滑動幾下,發出信息:“美晗,我很想見你,周末見。”
他緊緊攥住電影票,極力將蘇姣艷麗的眉眼從腦海里劃出去,自我厭棄般地蹙眉,似是理智在瀕危的邊緣,隨時要墜入深淵消逝得無影無蹤。周欽骨節泛白,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最後下定決心般,將皺得不能再皺的電影票撕開。
指甲蓋大小的碎片安靜地躺在手心,指節鬆開,零散地進了垃圾桶。
蘇姣的到來只會是一場意外。
錯誤就應該再上輩子徹底終結。
而不是無論來了多少次。
總會在同一個人身上。
一而再、再而三地栽跟頭。
周欽垂眸。
我這輩子,是為了修正錯誤,而不是重蹈覆轍。
既然上一世和蘇姣的嘗試讓兩個人都摔得粉身碎骨,這輩子就再沒有必要踏入同一條河流。
毫無必要。
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