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灰燼之下（2）

”到！“

”你跑完了？“

”報告，跑完了！“

”什麼時候跑完的？“

”大概……大概11點。“

”趕上吃飯了嗎？“

”趕……趕上了。“

砰！

嗡嗡的耳鳴聲瞬間在武識逸腦海中炸開，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倒了下去，只有友聯傳來的劇烈疼痛和施長恩微微抬起的腿讓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被踢了。耳鳴逐漸轉變成天旋地轉的暈厥感，無力和灼燒的痛讓他幾乎撐不起身子，只能躺着仰望那高壯的身影。他感覺胃酸和膽汁在自己身體裏交融，翻湧，如同要洞穿身體中的每一個臟器一樣。

”你是第一個試圖騙我的人。“在武識逸的耳中施長恩的話已經有些帶着迴音模糊了，”現在滾去吃飯，然後自己跑到組裝塢來。我給你40分鐘時間，不然你就永遠留在食堂訓練。“

說完他們便列着隊離開了，只有武識逸久久的躺在原地虛弱的呼吸着。正午的太陽毒辣的潑在他身上：懊悔，羞愧，自責伴着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在他的神經中游竄着。幾分鐘后他逐漸緩過來，準備直起身去吃些東西，恍惚之中他看見一個人影朝他跑過來。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剛剛去那邊也沒找到你。“拓趕忙扶着他。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拓那張臉和她手裏捧得飯之後，武識逸的淚水情不自禁的如同決堤了一樣噴涌而出，他甚至沒有力氣啜泣，只是一股勁刨着手裏的飯，泡菜和飯粒不斷的從他嘴邊掉下來，吃不出味道的飯菜只剩下汗水和淚水的鹹味，只見他的嘴不斷的開合，喉嚨像是吞咽的蛇一樣，不斷的蠕動着。

”到底怎麼了？吃慢點，別噎着了。怎麼還哭了。“

大概不到三分鐘，武識逸把飯盒塞回給了拓，包滿飯的嘴甚至沒法說出謝謝，他只能一邊跑着，一邊朝拓的方向微微低頭致謝，滑稽的像是有什麼上下肢不協調的疾病一樣。

武識逸一個人跑着，淚痕和油漬逐漸風乾在了臉上，巨型卡車一輛又一輛的從他身邊駛過，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輕盈，彷彿堆積的乳酸都流淌出一種順滑的慣性帶着他向前跑去。耳邊時不時傳來巨大的轟鳴，總是以一聲悶雷開始，然後是極其澎湃的尖聲嘯叫，像是無數風暴的中心咫尺之遙，隨即一聲猛烈的爆發，猶如滔滔江河衝下萬丈深淵，隨即不遠處閃出一片藍色光芒，將半邊天打成深藍色，幾乎能夠想像到那小山版高的火焰蔓延數公里。

武識逸看着那片被燒成藍色的天，新聞社的同學逐漸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此時的他覺得自己必須站上塔式艦。基地中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科爾塔諾號動力單元的測試，所有人也都知道，隨着聲音越發的響亮出征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武識逸跑到組裝塢用了37分鐘，施長恩冷冷的站在門口，看了他一眼，扔給了他一瓶水便朝示意他進去。

從這裏已經能看見塔式艦末端粗壯的輪廓，像是一座銀色的山脈橫斷在他們的右前方，火焰留下滾燙的燃燒味依舊瀰漫在空氣中，每一次呼吸都彷彿是燃料與氧氣交融的氣息。

“我們的艙位在科爾塔諾號的第23-25層。”施長恩看着前方向他講解着，他的手上拿着一捲圖紙，捲來捲去的把玩着。

“這是圖紙，回去背好，記到腦子裏，整備完成之後就沒時間給你熟悉了。”

“好，好。”

武識逸發現這裏都還不算是真真的組裝塢，在一條路上分佈着幾十個大型的廠房，巨型卡車就停泊在這裏，準確來說這裏是組裝件的組裝廠，每個龐大的零件都在廠房逐漸成型，從上面俯視這裏就像一隻巨鯨的解剖現場，龐大的臟器被放在一個又一個防腐的玻璃缸中。

他們拐進其中一個房子，一中隊的人都已經在裏面了，廠房中是一個黑色的，像是一個巨型滾筒一樣的裝置，上面有幾十個小型一人座艙，座位上有一個可以拉動的透明艙蓋。施長恩走到一個座位前，指着座艙中的按鈕說道：

“白色，正常開蓋；旁邊這個旋鈕，是控制後面的攝像頭角度保證你後面沒有敵人再開蓋；紅色，遇敵開蓋，會從四個方向炸出殺傷性鋼珠。”

施長恩又來到座艙的後面，打開底部的兩個蓋子：“後面這裏會裝兩台小口徑機槍，能旋轉120°，用來確保你的着落地安全。”

他又拉開座艙後面最大的蓋子：“這裏面的凈化劑可以用來清理低劑量的皮膚和呼吸道感染，降落之後記得帶上。”

施長恩幾乎是一對一的給武識逸講解着，武識逸只能不斷的的點着頭，至於什麼聯絡系統，放丟失導航，母艦定位之類複雜的功能他連點頭都有些跟不上。

“有什麼不懂的就去問他們。”說完施長恩就接着電話走了出去。

“施隊就是這樣，嚴厲歸嚴厲，但是絕不含糊，他還沒這麼和我們講過呢。”郭天琦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想那麼多，這兒的所有人都是被他這麼搞過來的。”

在嘈雜的探討聲中，沉悶的驚雷又一次響起，燥熱的空氣又一次被炙烤，在撕破一切的尖聲嘯叫中，天空再次被燃成深藍色，遠處的空氣在高溫中不斷扭曲跳動，武識逸只是獃獃的看着，這就是塔式艦，這顆星球上最大的機器，這顆星球上與血紅對抗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