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校長把自己在教師辦公室旁邊的辦公室騰了出來給兩位新來的老師改成了宿舍，早上上學去得早的時候，能看到倆老師蹲在門口刷牙。夏天直接用涼水洗澡，天冷了后每隔一段時間他們會去鎮子上的浴池洗澡。
學校沒有食堂，中午的時候偶爾會有大媽騎自行車馱個箱子過來賣包子，離家近一點的老師會回家吃飯，稍遠一點的自己帶午飯，崗口村的學生也是自己帶午飯，有時候去村子裏的商店買個麵包。兩個新來的離家太遠的老師吃了一周的泡麵后，終於忍不了，頗難為情的向學校提出了改善伙食的要求。
“下周開始，大家要輪流管老師的飯。”語文老師剛進教室，把課本放桌子上說道，“安靜，咱們新來的老師離家太遠，住學校吃飯不方便，從這學期開始，兩個老師的飯由四五年級學生來管，每人一天，星期天不用管，崗口村的不需要管飯，每學期交20塊錢就行，下周帶來。輪到誰的時候，要是家裏實在有事，提前一天說，交20塊錢。一天管三頓飯，早上你們帶幾個饅頭，帶幾根火腿腸早點來學校交給老師，中午和晚上把老師帶自己家。不用做太好的飯，你們家裏吃什麼，老師跟着吃就行了。王軍，下周一從你先開始。”王軍個子矮小，坐在第一排最邊上。
雖然老師嘴上說著家裏吃什麼，老師跟着一起吃就行了。但每家每戶都把老師當成了最尊貴的客人對待，一來，村民們非常尊重老師，敬佩他們的學識，二來，自己的孩子在學校里，如果把老師伺候舒服了，說不定會對自家孩子的學習更上心一些。中午和晚上的飯菜，家長們都做的不重樣，尤其是像劉超海家這樣會來事的，他父親中午沒下課就跑到學校等着，下課後拉着校長、副校長和其他老師一起來家吃飯，久而久之，中午這頓飯慢慢的由兩個老師變成了五六個、七八個老師，無論離家近還是遠的，中午想吃點好飯的時候，不用家長邀請，自己就跟着去了。
對於很多學生家長來說，當然是老師來得多一點比較好，這樣各科老師都照顧到了，對孩子以後的學習有幫助，但也有例外，於智源跟於樂抱怨道：“這些不要臉的，離家近還跟着湊什麼熱鬧，請兩個老師就行了，他們跟着一起吃什麼飯。”於樂猜想大概是因為他爸是會計，他媽會過日子，他遺傳了家裏會算賬的本事了。
輪到於樂家管飯的時候，張玉英提前一天發了一鍋饅頭，第二天，於樂帶着幾個暄軟的饅頭和幾根小火腿腸早早來到學校交給了老師，老師“嗯”了一聲，接過饅頭就回了宿舍。晚飯的時候，於德忠不喝酒，找了個陪酒的過來，起了幾瓶啤酒。於樂跟母親一直沒有上桌，也不知道家長和老師們都聊了些什麼。接待老師的剩菜，張玉英一股腦全倒進了一個盆里，頓頓加熱，全家吃了好幾天。
“王軍，我聽說請老師吃飯，你也上桌了？你爹叫你陪客，你能不能有點兒眼事，就顧着自己吃，自己吃也就算了，你能不能不要跟幾天沒吃飯似的，一點禮貌沒有，飯渣渣菜渣渣造的滿桌子都是？”第一天管完老師飯後，語文老師當著全班的面把王軍訓了一頓，於樂倒是能理解，那時候村子太窮，家裏能炒個菜，就跟過年似的，孩子們看到好吃的肯定把持不住。老師宣佈了條紀律，以後吃飯要講究餐桌禮儀，多謙讓，別人還沒動筷子的時候，自己不要在那亂翻騰，夾菜只准夾自己面前的。當然，這些規矩對於樂來說並不算什麼，他從小被筷子敲，壞毛病早改過來了。
那段時間，學生們天天擔心被老師在家裏說壞話，不過他們倒是多慮了，至少在那一天老師們都很客氣，而其他家長想了解孩子在學校的情況時，也會提前打聽到誰家要請老師吃飯，在那等着跟老師來個短暫的溝通。凡事總有好的一面。
學校里、村子裏，誰家髒亂差，請老師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誰家請老師吃飯出了洋相，誰家下了血本把老師伺候的特別好，都成了茶餘飯後的話題，有的甚至攀比了起來。
九月底，於樂班新的語文老師終於來報道了，他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王豐平”，聽口音像是本縣人。第一天課程結束時，他在黑板上開始留作業，學生們看着那麼多的題，小聲嘀咕着是不是明天要放假，當老師說這是今天晚上的家庭作業時，他們全愣住了，因為這個量趕上了之前的老師周末留的作業量了。於樂知道，這學期開始，晚上難熬了。
於智源每天早上比往常早了一些到於樂家，於樂吃飯的時候，他開始抄作業，於樂寫了近一個小時的作業，在他狂風亂草筆跡的加持下，十幾分鐘就抄完了。這要放在平時，也沒什麼，只是入了秋之後，學校鼓勵四五年級的學生自願每天早上上課前出去跑跑步，圍着學校西頭的田間地頭跑上兩千米，於樂很喜歡跑步，尤其是清晨田野的清爽，跑過幾次后，他更喜歡上了這種感覺。跑步的時候不停超越身邊人帶來的成就感也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小小的滿足。只是於智源每天早上都要來抄作業，於樂一旁不停的催促“快點、快點”，那頭盯着作業頭也不抬的答道“再等等”，經常讓於樂錯過了跑步的時間。於是，有早操的那段時間裏，清晨，人們經常能看到倆孩子，頭前的於樂氣鼓鼓的一句話不說，往學校極速的走着，後面跟着一言不發低着頭緊隨他腳步的於智源。
新來的王老師除了教語文，還教他們的自然課。這天，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銅板，問道：“誰家有這種錢？”於樂看了一眼，方孔圓錢，自家倒是有幾枚，最早的是開元通寶。“俺家有”“我”“我”，二十幾個學生爭相舉起了手，於樂也跟着舉了起來。
“哦，這麼多！老師喜歡收藏，認識真假，你們明天把這些錢帶過來，我給你們看看。”於樂覺得王老師好像笑得開心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