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欖菊灣密談
象山村
楚省因“褻瀆‘海神的新娘’”被象山村村民群起而攻之,要不是有老李頭從中調和,恐怕楚省肯定會被那些人沉海,名義上是為了向海神謝罪。
可是俗話說得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李小河,我的懲罰就是還要多久才能結束?”
楚省拿着掃帚在打掃着李氏宗祠前院,那日老李頭髮話,“那就讓這姑娘好好在宗祠里做些焚香掃地的活計吧!你們如何?”
就這樣,楚省便成為了李氏宗祠的“小丫鬟”,李小河做了“監工”。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楚省倒是摸清了李小河的性子,兩人相處的還算融洽,當然這也許只是楚省自己覺得的。
畢竟李小河說話可稱得上“一字千金”,掰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
“李小河,你這名字有什麼意義嗎?”
楚省問道,她閑坐在台階上,不知從哪折的狗尾巴草,在她手裏瘋狂搖擺。
李小河沉默地坐在一旁,李叔讓他看着楚省,他就這樣站在三步之外,盯着楚省的一舉一動,只是從不與她對視。
楚省也是百無聊賴,自從那次后,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是每況愈下。
老李頭也對她說過,“你這小姑娘怎麼這麼不把身體當回事,這般年紀比我這七老八十歲身體還要破敗的厲害,”他觀楚省面色,之後又細細搭脈,面色那是愈發凝重。
“老李頭,你會醫術?”楚省好奇地問了句。
她直接問的是“會”,而不是“懂”,一字之差,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老李頭沒有回答楚省的話,只是摸了摸鬍鬚,皺紋橫生如老樹皮般的臉龐露出曲折的笑,“你不好好將養,恐怕活不到下一個十年了。”
楚省收回手,眼睫垂下如鴉羽,“我還有十年,足夠。”
老李頭搖了搖頭,說道,“生命於你而言這般沒有意義嗎?”
“你可知這世上有多少人在拚命地活着,他們中有的吃不起飯,有的看不起病,天災人禍種種,他們相較於你,十分平凡,十分普通,可是他們因為父母、兒女或是責任,都在撐着疲憊的身軀努力‘活下去’。”
老李頭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能如果楚省是一個驕傲的世家子弟,會覺得是在說教,可是京外遊歷一番后,楚省也算是經歷了一番困難挫折。
世上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
她並非聖母,可是偶爾也會有些慈悲心。
她在冷漠與慈善中時而擺動,努力尋求平衡。如果當年沒有離開京內,她該有多好?她的選擇錯了嗎?她也經常問自己。
透光的樹葉,摩挲了歲月,楚省蹲坐着,偶有發現有意思的事,她也會悄然關注,螞蟻的奔襲,蝸牛的負重前行,風吹動的剎那,其實一切都在變化。
“李小河,你想離開這裏嗎?”
楚省蠱惑人心似的嗓音令李小河不由警惕了些,目光剎那間似乎有厲光閃過。
李小河依舊保持沉默,只聽楚省細細演說,“你知道京內嗎?我聽說那裏是野心者的天堂,你不想去嗎?”
“象山村不過是一個小漁村,這天地未免太小了,你身負李氏血脈,當年你的祖先也曾輝煌一時,你身為他的後人,如此不思進取龜縮於此,豈不是……”
楚省未說出口的話,靜默了這暖陽天。
李小河沒有說其他,依舊是很沉默,他不懂嗎?是楚省猜錯了嗎?
京內
沉寂千年的嬴氏皇朝終於吐露心聲,京內格局大變,世家不再,公子鏡提出的“無論貧富貴賤,有功於皇朝者皆可陳於豐碑上,享皇朝官階品位。”
嬴氏皇朝踏出的第一步,便是消滅世家門閥。
聽說此令下達的那一剎那,景明率景家全部人馬離開京內,公子鏡當即派人追殺,言曰,“不尊皇朝令者,殺無赦。”
三十萬人馬齊出,於台山激烈交戰,五渡橋自此斷了,景明帶着景家百餘人浴血衝出重圍,聽說景明掉落懸崖時,大喊發誓道,“若他活着,此生必以顛覆嬴氏皇朝為己任,不計生死,殺掉公子鏡。”
當時帶兵的是韓威,三號基地最高指揮官,為人最是狠辣,對己對敵從不手軟,他以斷臂之傷換景明落崖,之後親自下五渡橋,尋景明行蹤。
下令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韓威滿身肅殺,斷臂之仇、皇朝逆賊,他絕不會容許景明這般輕巧活着,就算是死了,也要帶着他的屍體回到京內稟報公子鏡。
公子鏡榮登帝位,這數千年來,世間唯二的“大帝”。
他摸着龍首,站在九十九層白玉台階上,心中不免升起萬丈豪情,甚至愈發與天試比高。
蘇喻站在他身旁,看着傅辛言的側臉,心中不免升起陣陣寒意,她說,“聽說景明墜崖了,屍首無存。”
比起坐擁天下的公子鏡,她還是更喜歡當年的傅辛言。
公子鏡(傅辛言)眺望遠方,山河朝霞盡收,他背手站起,身姿欣長而又霸氣凜然,“他或許不是屍首無存,活着也有可能。”
“五渡橋下深淵足有萬丈,他身受重傷,怎麼可能活着?”蘇喻眼眸哀戚,淡淡的悲傷縈繞着,他自然是感受到了。
轉頭看向蘇喻,“你也覺得我狠心嗎?對昔日舊友趕盡殺絕。”他是在問蘇喻嗎?不,他是在問……
蘇喻看出了他虛焦的瞳孔里,根本就沒有她的身影,她站在他眼前,可他看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
錯,用“女人”這個詞語恐怕不太合適。在他心中,那個人永遠是最純真的女孩。
他說過,他們會好好相愛,如同世俗中夫妻一般白頭偕老,可是現在的他似乎是後悔了。
蘇喻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上前兩步緊緊地抱住了傅辛言(公子鏡),她將臉貼在他的心口位置,說,“辛言,我多麼希望你還是說之前的那個你。”
她在心內低語,卻開口說,“辛言,我愛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蘇喻的執拗絲毫沒有觸動公子鏡(傅辛言),他邪笑出聲,戴着白玉扳指的右手輕輕撫着女子的秀髮,“阿喻,時間是最強大的魔法,沒有什麼是不變的。”
欖菊灣
杜嘉暄和程羨生成婚後,二人便搬出了杜家大院,欖菊灣內一棟小別墅便成了二人的婚房。
而這欖菊灣恰恰也是公子鏡所賜。
至於當年楚省和傅辛言曾經住了兩年內的小院,早已被劃為了皇朝禁地,周圍的十幾戶人家紛紛被遷走了。
杜嘉暄在這裏也打造了一個私人診所,今日的欖菊灣此時格外寂靜。
前廳
只見緊閉着的門,杜嘉暄低頭在院內炮製藥草,手下的動作絲毫沒有停下,只是她總會在不經意間抬頭細細關注着周圍。
往裏走些,只見東側一屋原本應是準備的一個客卧,可是如今裏面卻傳來了嘈雜的說話音。
窗戶是鎖着的,窗帘只拉了淺淺的一層,依稀可見光透過,抽象藝術擺件、巨型屏風、落地花瓶、富貴樹等各種東西看似裝飾,卻又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裏面的景象。
從外面看,似乎並無異樣。
程羨生、柏川、錢芳生、張東軍、周明毅、木洋洋、章寒、方素宇等,大約有十四五人,他們在這裏幹什麼,只見長長的桌子兩旁都坐滿了人。
有的坐不下的就搬把椅子,或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很難說,這是一個怎樣的組合!
程羨生乃是如今京內炙手可熱的青年巨擘,有人稱他為“素衣宰相”,平谷鄉八千多名世家子弟因他埋骨異地。
卿家、廖家、費家、孫家等大大小小三四流世家,因他一句閑語“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世家之根,挖地三尺亦不能絕。”紛紛自亂陣腳,近三萬餘暗衛被格殺,世家嫡系紛紛被活捉。
嬴氏皇朝的安定,近一半的功勞可歸自他之謀。
他啊,真真實實把所有陰險狡詐、奇崛詭計擺在了堂前,放於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之下,你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可是無論怎麼選好像都是一個“敗”。
傅辛言曾誇讚道,“程羨生之才,可抵一半帝國軍隊。”
“芳生,你覺得呢?”
程羨生坐在一側,右手中捏着一根細香煙,煙霧繚繞間,他的眼眉也朦朦朧朧看不透徹。
錢芳生欲起身,程羨生揮手示意坐下說。
他開口,“程大哥,在我看來,儘管如今嬴氏皇朝看似強大無比,堅不可摧,可是實際上這個強大的帝國卻比任何都要脆弱,它由一個強大的人而存在,必將因這個人而亡。我們的目的從不是去摧毀這個帝國……”
話落,張東軍偏頭看去,“這個人是公子鏡!”
“公子鏡!”柏川開口應和。
錢芳生環顧一周,說道,“沒錯。”
木洋洋暗自做着記錄,他似有感而發,站起身,“公子鏡此人,深謀遠慮,智勇雙全,麾下大將忠臣無數,李鈺、江直、韓威、元易等等。他心志堅定,我們無從下手。”
章寒扯着自己的小辮,百無聊賴,隨口說,“要拿下一個男人當然是一個女人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該說不說,章寒此人雖看起來弔兒郎當的,但有時總能提供一些有價值的點子。此話雖糙,但也不妨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