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無名海畔,他欲渡海

第五十一章 無名海畔,他欲渡海

“老爺,小姐不見了,距離京師堂西南方向不遠處有人發現了打鬥的痕迹,您看看。”管家陳叔着急忙慌的跑着來,他其實也很擔心自己的兒子,可是第一時間還是說的是楚省。

楚其恪此刻正專心地對弈,他一手執黑子,一手執白子,楚河漢界分明的棋盤上,只見黑白兩方陷入了持久戰,一時間誰都沒有絕對的實力打敗對方。

正如如今這京內混亂的局勢,表面上公子鏡一統京內,傅家於諸世家之首,各家臣服,可誰都知道這風平浪靜的海面下,暗藏着浪潮洶湧、風雲詭譎。

這京內的局勢就是任天上的仙人看了,也只能搖搖頭長嘆一聲,亂!亂!亂!

京內某處宅院內

一個戴着斗笠,辨不清男女的人,坐於一旁,平靜的吩咐說,“此事你完成的不錯,下一步你要做的便是:將楚其恪的身份昭之於眾。”

顧鈺跪在下方的木地板上,低着頭看不出想法,只聽清涼的少年嗓音說道,“十八先生遠謀神算,只要揭穿楚其恪的假身份,將那樁陳舊秘事告訴幾大世家,他們那些所謂的世家團體定不攻而破,您這招從內部瓦解的法子可真是太高明了。”

那樁陳年秘事可是他們費了不少心血才挖出來的。

十八先生從不做虧本生意。

只見傅家、韓家、杜家、景家、孟家、齊家、方家、明家、李家、宋家、趙家等京內叫得上名號的世家府門前,都出現了一個黑衣人飛鏢傳信——上書“家主親啟”。

“蹬蹬蹬——”

“蹬蹬蹬——”

“蹬蹬蹬——”

各大世家府門前情報頭子第一時間查=查驗信件,並立刻派人探尋黑衣人的底細,查驗身份,可惜他們行動還是稍微晚了些。

十八先生的黑衣人可不是吃素的,他們雖然不敵眾世家那般千年積蘊,可是在隱匿、速度這兩方面可是其中的佼佼者,尋常的世家情報分子可是比不過的。

孟家

“消失了。”

杜家

“沒查到。”

傅家

“他們走得很快,按照身法來看,不像是京內的,倒有幾分像是東瀛島那邊。”

韓家

“查不到就算了吧!”在秦羽死後,韓經白心中只有一件要事:為秦羽報仇。

這封信是誰送來的,於她而言無關緊要。

只是這信上的事是否是真的呢?

與此同時,這封信呈於京內景家、齊家、方家、明家、宋家等諸多掌權人的面前,在平靜的海面上投入一顆巨石,終將掀起一場滔然大波。

聽!

“什麼?”

“楚家家主楚其恪是假的。”

“怎麼可能呢?”

“他是冒充的。你還記得嗎?之前楚家家主楚其恪執意要娶那京外女子,那時候我就覺得他不對了。”

“馬後炮,你現在才說。有什麼用?”

“怎麼沒用?要知道,楚家可是詩書傳家,天下讀書人心中的上上等。如今發生了這般醜事,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哎,這可就不對了,如今的楚家可不是之前的楚家了,楚家學堂解散,如今門客走了一大半。”

“范老大,你別說這些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據我所知,如今楚家的義女可是當今傅家家主之妻。”

靜謐的叢林深處,一處青瓦檐下,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透過窗欞看去,只見一群中年男子穿着棉衣褲,依稀可見有幾人的衣裳上打滿了五顏六色的破布補丁。

他們中有的人鬍子拉碴,有的人髮絲如雜草,有的人瘦骨嶙峋的看起來飢一頓飽一頓的,有的人像是久經烈日炙烤的皮膚而精瘦,當然也有的五官端正,俊逸如青柏,不過他們的眼神里的都有着如天上之陽般的炙熱而璀璨的希望。

他們自稱為“抱薪人”。

抱薪人,是京內宏郭鎮及四街十八巷中平凡人的覺醒者,與楊蘇和等入了上書院之人不同,他們從來受的都只是平民教育,世家階層的壁壘他們從未跨過去,他們始終堅持者“自救理論”,即不求上蒼,不問權貴,尋一個不問出身、不分階層的救世良方。

他們眼中的救世良方則是——改天換地,京內之地,京內之物,若有用,人人可用,這便是他們想要創建的“理想國”。

依照抱薪人首領費聰的計劃,“楚家一事是那些千年世家崩塌的開始,也是他們覺醒的開端。千年來世家高高在上,不臨凡塵,不敬五穀,卻有着所謂的‘傳承’,生來便擁有非同尋常般的力量與智慧。而他們兢兢業業、辛辛苦苦奮鬥一輩子,甚至還比不上一個世家的淘汰者。”

確實,世家千年來保持崇高地位的同時,家族內部都各有一套自己的獨特選拔制度,每年可能都會有人離開,淪為“下等平民”,這也是最初宏郭鎮及四街十五巷存在的意義。

費聰眼角眉梢都露着和善的笑意,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只有笑起來的時候才會顯得更加平和些,“我們的理想終將實現,天地大勢都在我們這邊,世家終將成為過去。”

楚家

就在京內他人都在為自己所得的消息真假而四處忙碌時,只有楚家顯得格外與眾不同,只見硯台里墨幹了又流動起來,順滑無比的上等徽墨留在筆尖,浸潤了宣紙。

“咚”“咚”“咚”……香煙盤繞房梁,紙墨的淡淡清香縈繞着,楚其恪醉心於筆墨,十分地淡定,自從楚家學堂解散后,門客走了一大半,他也真的像是個修心養性的普通人那樣,不問京內時事。

就連今日管家陳叔說,京內有不利於楚家的傳言時,他也是無動於衷,彷彿什麼都影響不了他練字。

楚其恪看似淡定,其實他早已跑神了,寫字也是他不動聲色地發泄着自己的情緒、悲憤與無力,世人皆說他楚其恪“多智近妖”、“冷情冷性”,上溯千秋下望春來,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可是,誰有知道,他也曾跪拜過諸天神佛?

現在在楚家的他根本不是楚其恪本人,原本的楚其恪早已死了,葬身深海中,骨肉融於魚腹。

二十來年前,一個世家貴公子橫渡“無名海”,他的目的地是京外之地,他便是楚家楚其恪,而當年的他則是流竄於市井中的孤兒“林無”,他無父無母,沒有人願意理他,只是希望像那大樹般茁壯成長,他拚命般汲取着土地花露。

他們兩個人一個是為了活下去的孤兒,一個是尋求歷練的世家貴公子,兩個人,不一樣的路,按照命運的軌跡,他們是不會有交集的,可是……

在當年楚其恪乘船出海時,他可是不要命般地藏於船艙中,甚至有時候為了躲避排查,他也會潛於船底,跟着那艘船,借勢去往京外。

他自幼長於無名海畔,無名海的那一邊是什麼?是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少年的他在無名海畔看盡世間冷暖,飽嘗冷眼,在小小少年的心中,無名海的那一邊,是春暖花開、花鳥蟲語。

於是,渡海成了林無心中的執念。

“先生,”陳叔站在門外喊了一聲,瞬間打斷了楚其恪的回憶。

他從回憶中抽身開來,眼角有些乾澀,伸手揉了揉,不知是想要抹去些什麼,“進。”

陳叔看着屋裏一片黑暗,先開了壁燈,不算太亮,正正好可以驅散些黑,看見人的輪廓,“先生,已探聽清楚了,外面都在傳言您……”

陳叔低着頭,拉長了話音,倏地一下,重拳出擊,直接將楚其恪身前的書案一分為二。

“碰——”一聲,是拳掌相交的聲音。

楚其恪微眯着眼,極具壓迫感地說,“為什麼?陳二。”

一直是保持着謙卑姿態的陳二,此刻脊背挺拔,眼神里有恨意也有藏着的憂傷,相處二十多年的主僕情誼豈是尋常,可是他親手殺了真正的楚其恪。

身為楚家家僕,陳二的命從一開始就不屬於自己,他眼裏含淚,出拳的速度愈發快了些,絲毫沒有放水的意思。

楚其恪雖常做書生打扮模樣,可是幼時卻也是在生死邊緣撐着一口氣拚命存活的孤兒,儘管楚家家主高位他也身居多年,可是有些習慣是改不掉的。

陳二劈掌斬過,楚其恪的飛踢而來的一腳被打斷,他轉身瀟洒落地,聲音里藏着些許的原諒,陳二,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二十多年,楚其恪和陳二在一起待的時間,遠勝過其他人,他一個眼神,即使不開口,他也明白他心中所想,這便是經年累月培養的默契。

一向眯眼笑意的陳二,此刻眼裏卻是藏不住的怨恨與憤怒,“你不是楚其恪,真正的楚其恪究竟在哪裏?”

陳二有些撕心裂肺的喊着,聲音不是很大,正正好縈繞在這間屋裏,仿若3d環繞般的音響重重擊打在楚其恪的心中。

他的話語並沒有喚醒楚其恪,他皮笑面不笑地問說,“我不是楚其恪會是誰?陳二,你最近可能太累了。”

楚其恪話里的意思,陳二一下明白了,他想要殺了他。

陳二眼角含淚翻身一掌,將一件近一人高的瓷器拍向楚其恪,在瓷器碎片飄落的剎那,二人在碎屑微塵久久凝望。

他疲憊至極說,“我錯了,是我錯了。當年不過是一句“京外歷練多兇險”便打消了我心中所有的疑惑。我將一切都歸咎於次,自我說服,甚至就連老家主都為你背書。”

“可是我和他自幼相識,一同玩耍一同學習,他是個十分善良的人,他曾說,“如果在正確和善良中必須選一個,我選善良。”雖出身鐘鳴鼎食的楚家,可是他卻絲毫沒有世家不良習氣,自矜自傲、無情冷漠、高高在上、鋪張浪費這些在他身上都沒有。”

“他說,‘所有的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你偽裝的很像他,可是你骨子裏卻是一種自私、高傲、冷漠的本性,我以為這是成為‘楚家之主’的必修課,卻忘記了一個人再怎麼變,他的那顆心永不會變。”

“所以,你究竟是誰?”

陳二說完話的一剎那,楚其恪一掌鎖喉,他跪倒在碎瓷片上,身上的傷痛也掩不住內心的荒涼。他睜着眼,十分想要真正地看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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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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