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手端水難平 沉浮有人心

劉備拿上空瓢快步往前迎去，想來的確是有些渴了。張飛本就想跟劉備說一說方升的情況，即便他現在並不覺得方升有什麼異常，這會見大哥正走來，腳下更是加快了速度，幾步便把走在前頭的方升甩到了後面，手中提着的水也跟隨着他的步伐在桶壁激蕩。張飛走到跟正要開口，劉備率先往後躲了一步“嚯，好傢夥，差點濺我一身。”

劉備並不知道張飛的打算，在自家兄弟面前也不用太過客氣，彎腰伸瓢便舀。張飛臉上帶着略微的尷尬，提桶的手配合地抬高了一些，低聲道“大哥，咱上一邊，我有事要跟你說。”劉備一瓢喝乾，又取了一瓢，乘着還沒送到唇邊的功夫看着張飛的身後道“你說，就在這說嘛。”張飛咂了一下嘴“這不方便。”說罷便回頭去看方升離着還有多遠。哪知頭剛偏，嘴唇便粘到了方升正往前探的臉，嚇得他一個激靈。

張飛抹着嘴巴沒好氣的道“你幹什麼呢！”方升擦着臉也是同樣的口氣“你幹什麼呢！”張飛瞥了一眼離着還有十幾二十步的莫興元，由自抱怨道“你怎麼突然就過來了？走這麼快乾什麼呢！”方升卻是反問“那你走那麼快乾什麼呢？我走這麼快就是想看看你走那麼快要幹什麼。你剛說什麼不方便？你接著說啊。”聽他這麼一說，張飛反倒有了一種被捉臟當場的感覺，他支支吾吾的想着對策“嗯……這……不方便……我說不方便了嗎？”為了以示無辜還故作詢問狀的看着劉備，突然心中又生成了如流的答對，改口道“啊，我是說這裏不方便！我內急，這大庭廣眾的不方便。這不到了大哥的地盤，我就問問他要尋個好去處。大哥，你倒是快說啊，我要憋不住了！”方升全然不信“這麼多牆角雜草的，哪容不下你？少唬我，你快說快說。”

看着張飛投來的求助眼神，劉備幫忙打着圓場，隨手一指道“那邊那邊，你解決完趕緊把水送過去，還有人渴着呢。”“知道了，知道了。”張飛一邊說著一邊頭也不回的溜走了。方升站在原地嚷了兩聲“你別走，你別走啊。”全然沒有要跟上去的意思，卻也讓張飛的腳步變得更加迅捷，不知這次又會要濺誰一身。劉備心中偷笑，全然沒有往心裏去，以他的眼力見當然看出了張飛是有話要私下和自己說，但眼瞧着方升即到，他怎好厚此薄彼顯得親疏有別。若真有不想讓人聽去的話，張飛定會再另覓良機。再說憑着張飛剛才的表現，他也料定並不會真有什麼要緊的問題。

說話間莫興元也走到了跟前。劉備一手搭在方升肩頭輕拍，同時看向莫興元道“你們也辛苦了！這次好險啊，也多虧有得你們啊！”莫興元謙虛的說著“哪裏，哪裏，劉大哥謬讚了，都是大夥的功勞，再加上劉大哥的指揮有方。”劉備雖心中也覺得受用卻仍是擺手推辭，不貪這嘴上封的功勞“的確是大夥的功勞，但賢弟也是過謙了。”兩人正客氣着，方升卻道“我覺得這也沒什麼，只是剛活動活動了筋骨，再來幾個也一樣的收拾。”劉備先是一愣，尷尬地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只是有些納悶，這並不像平常方升說的話，但也沒有多想。莫興元卻是另一番的心思。

三人沒聊得幾句張飛又匆匆的折了回來。他把水提過去后隨手便交於了旁人，也沒和關羽聊起有關方升的事情，在他看來，這個惜字如金的二哥，口舌比起他都是差之甚遠，這種開導人的細緻活那是說也白說。左右手頭也無他事，之後的方向還是要來向大哥請教，把弟兄們仍是扔給了關羽一人照看。張飛開口便道“大哥，弟兄們那邊沒什麼事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劉備點點頭道“嗯，這一仗弟兄們也是不易啊。讓他們多休整一會吧，你和二弟領着他們生火造飯，請鄉親們也幫着點。怎麼做你們看着辦吧，總之別餓着一個弟兄，也彆強迫一個鄉親就好。我先去尋了母親再與你們會和。”張飛一拍腦門懊惱道“你瞧我這腦子，我咋忘了咱娘啊！我還以為大哥已經派人去了呢！要早知道這樣，我殺進村裏的時候就該直接去尋她老人家，何至於用等到現在。我看也別先忙着張羅吃喝了，差不多也休息夠了，我現在就去叫他們一起幫忙。”說著反身又要走。

劉備厲聲叫住了張飛“你給我站住！”張飛往前邁的步子頓時凝固，從相識到現在劉備還未用這般口氣與他說過話。一旁的方升與莫興元也覺得劉備彷彿換了個人般，相互看了一眼，誰也沒有插話。劉備斥責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叫他們來幹什麼？我不知道地方嗎！”劉備仍要再說，只聽得張飛頷首低聲嘟囔了一句“不你說他們藏的地方你也沒印象嗎……”劉備一本正經的道“我與家母只是小家。大敵當前，我豈可不顧大家安危只慮小家周全？力剿賊寇之後，我又怎可不問弟兄傷亡只思家母無恙？誰家無母，若人人如此幾人堪戰？我雖不識他們藏身之處，但左右不過我生長之地，這般尋而不得，豈非不及護院之犬？亦或是恐我路逢三兩遺賊，會身死當場？若我真似這般酒囊飯袋，眾家兄弟還是早些散了得好。”張飛聞之一驚，惶恐得抬頭立馬辯解“大哥！我沒這意思……”

劉備抬起雙手，虛空壓了壓，打斷且安撫着張飛繼而語重心長地說道“弟兄們浴血廝殺，尚能苟活已是不易，若不待他們好些，你我於心合安？又有何面目去祭告那些捐軀的英靈？他們不同你我，你不能用自己去要求他們！若真人人似三弟這般，那敢情好！予我三百何愁賊寇難盪，宇內不寧？”

張飛注視着劉備的眼睛，只覺得心中有些火熱“大哥！”劉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你與我之心拳拳，然對他們，你亦當如此，他日揮師百萬也莫寒了一人。你可知我心良苦？”張飛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大哥放心，我聽你的便是，我這便帶他們吃飽喝足去了！”說罷轉身而去，看那腳步也是虎虎生風。張飛此時心中暗道“倒是我把大哥想得低了，真不愧是我大哥！”可對於劉備的這一番話，張飛到底聽進去多少，又聽進去了多久卻是說不準，但這些也都是后話了。

劉備沖方升莫興元道“你們也趕緊去歇着吧。”方升正準備向著張飛的方向而去，莫興元卻道“我們陪你一起去吧。”又叫着方升“哎，你說是吧。”他心想方升既是被這地獄般的悲劇所傷，那待會上演母子重逢的溫情戲碼說不定會有些助益，儘管他也不能肯定方升現在這般狀態到底是否屬於正常，但能多看些美好的畫面總是沒有錯的，何況多少應該也能幫上劉備一點忙。方升略微想了想，也不覺得腹中飢餓，便附和着點了點頭。劉備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卻也是同意了。

路上幾乎都是莫興元與劉備在說話，方升起初也陪着聊，但漸漸的話又變得少了。莫興元突然想起了一茬，道“之前那笛聲好像有些古怪，那些怪人好像……”話沒說完劉備便肯定的點了點頭“之前我們在山上。”衝著方升一努下巴“也就是去他家那次，也聽到過，也是碰上了這些怪人，也不知他們有沒有和你提起過。”莫興元不置可否的繼續說到“那吹笛人倒是一點蹤跡也沒現。”劉備嘆了氣道“上次也一樣，管他的，這些偷雞摸狗的宵小總有一天會浮出水面的。”

穿過幾近被野草吞沒的坎坷幽徑，一座破敗到都無人願意打擾的莊戶院出現在了三人的眼前，僅剩的斷壁，說它曾經是座莊戶院或許才更為的貼切。幾乎平均超過半人來高的野草模糊了院外與院內的界限，但依照着還有點點模樣的殘垣推想，這個院子比村裡現有的那些都大了不止一圈，想來這裏的主人當年還有些底子。可那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老黃曆了，至少從劉備還流着鼻涕那時候起，這裏就已經成了這般模樣，只是現在瘋長的草已經不及他高罷了。

三人都覺得進了這裏氣溫都低了些許，劉備也慢慢想起了村裡確實有還有這麼個地方，當時他還小，誤打誤撞的來過一次，或許是他生來膽大，自己又摸了出去。實在是這個地方沒什麼可玩的東西能吸引他再來，也從未聽旁人提起，時間一久便也淡忘了，真想不到劉浩竟然也能找到這裏。

劉備此時也沒心思分配三人如何搜尋，徑直往裏，他們不整齊的朝四周喊着，遲遲也沒聽見回應。突然劉備的正前方，最靠近山的方向，雜草出現了騷動，他提高戒備雙手攔下走在身側的方莫二人，下一秒卻是喜形於色。來人雖被雜草遮了些面目，可看那頭盔的制式應該就是劉浩，再加上那一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哪還需要什麼懷疑。

“兒啊，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