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良人
第二天天一亮,胡九彰就帶着自己那二十兩碎銀出門了,他身上還穿着瀚海軍的輕甲,腰間佩戴一把橫刀,算是大唐對他們這些唐兵的優待了。原本,若不是在役軍人,外鄉人上京,可決不允許持械,更別提要在長安城中戴刀——
從北庭背來的大藤箱,被胡九彰留在順昌旅店。店家估計也是怕他賴賬,愣是把他的一箱子行李給搬去了店后,就等着他帶着房錢回來取。
胡九彰也不在意,拿着錢出了門,但他不敢亂花。昨天一天他就吃了一個饅頭,早上飢腸轆轆的,再加上睡得不好,這時腦袋也有點恍惚。這一日終於要辦正事,胡九彰不再吝嗇。他循着西市開市的鑼鼓聲,在主道上尋了個人頭聳動的早點鋪,進去就跟店家拿一兩碎銀換了一百個大錢,又花一個大錢買了張剛剛出爐的紅糖燒餅。捧在手裏熱乎乎的,咬一口,濃郁的紅糖餡就流出來了。
這可是難得的美味,胡九彰肚子裏的饞蟲一下就給勾了出來,沒幾口咽了一個糖餅下肚,味道還沒怎麼細品,餅就沒了。胡九彰愣了片刻,又把自己這十隻手指頭上的油渣都吮了個凈,才戀戀不捨的離開從早點鋪的小凳上起身。
“客不再來一個餅?”
那店家也是看他吃得香,臨走時還朝着他問了一句。
“不了,一個夠了。”
胡九彰衝著店家搖了搖手,忽然想起什麼,又朝着店家走過去。
“老闆,麻煩問你個事,我要尋人,這長安城的衙門在何處啊?”
“呵呵……一看客就是剛到長安不久吧?”聽着胡九彰這話,那店家卻笑了,“咱們這長安城分為東西兩縣,東邊萬年縣,西邊長安縣,如今客便是在長安縣中,不知客要尋的人,是在何處?”
“這個……”胡九彰不由得撓了撓頭,這他倒還真不知道。
“我也不知。我只聽人來信說,兄弟在長安出了事,我便來尋,也不知我兄弟到底是在何處出的事。”
“哦?這倒是有些難辦……”那店家思索片刻,又若有所思的朝着胡九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
“客莫怪我多嘴,這長安城中魚龍混雜,稍有不慎,便會捲入是非中。不知客的兄弟是出了什麼事、多大的事?”
“呃……這……”想到這個,胡九彰臉上便又添凝重,“熟人來信說我兄弟在長安招惹了人,被打了……”
胡九彰聲音壓低了,他本以為那店家會對他側目,誰知道店家卻見怪不怪的跟着嘆出一口氣。
“誒……外地人在長安混日子,都不容易。這種事便似咱們長安城的家常便飯般,就算你縣衙,縣官也未必會理。客若是信我,就去縣裏的不良人治所問問。不良人是吏,不是官,雖不說與你我二人無異,但像咱們這樣的平民百姓,想在長安混下去,就得明白自己的位置,僭越之事做不得,否則事情沒辦妥,還可能會稀里糊塗的把自己給搭進去。”
“這倒是……”胡九彰低聲應了,又不由得抬眼打量那早點鋪的店家。他到這時方才知道,張都尉口中所謂的“水深”,究竟是什麼意思。這長安城中,只一個賣早點的夥計,都能隨口與人說出這般話來,這要是放在其他地方,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誒,不良人治所離這兒倒不遠,客順着西市向北面走,過了第一個衚衕往右邊一拐,見着的第一間遠房就是了。且我知道,咱長安不少不良人都是老兵退伍後分調來的,客又是個兵,跟他們,應該是好說話的。”
胡九彰聽他這一番話,不由正色,衝著那人鄭重其事的拱手行了一禮。
“多謝兄台——”
離了早點鋪,沒走出多遠來,胡九彰便見着那店家所說的院牆。長安西市的不良人治所就建在西市邊上,治所的大門常開,胡九彰往那院子裏一看,便見着幾個穿着不良人黑衣的漢子坐在院中,也不知正交談着什麼。
胡九彰正了正自己腰間的橫刀,深吸一口氣,這才抬腳朝着那院裏邁進。
這不良人乃是各個縣衙中專管偵緝逮捕的差使,早在大唐初年,這個些差使還是由官府徵用的有惡跡者擔任,所以稱之‘不良’,俗又稱之為‘不良脊爛’,其統管者稱‘不良帥’。但到如今,能入到長安作不良人的,那都是積了幾輩的德。對於平民百姓而言,這可是優差,而這等優差,常常要分給在大唐疆域上,為唐王朝賣過命的老兵——
這麼一幫由老兵和江湖混混組成的不良人軍團,粗野,痞氣重,江湖氣十足。胡九彰一見那院中不良人也都是與自己別無二致的莽夫,心裏的緊張與顧慮也便打消了大半,這邊抬手作揖,開口的這一嘴西北口音,倒叫其中幾個漢子生出了好感。
“兄弟是西北的兵?”
胡九彰正事尚未說,不良人中便有人對他發問了。
“是,在下在隴右當兵。”
“你是剛來長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