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未曾設想的事
天尚未全黑,胡九彰便趕回了燕家。進門時,他還想着只先跟李慕雲打聲招呼,就去尋燕昭中好好把事情說開,只不過當他推開房門的那一刻,胡九彰已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毋寧說是驚訝,不如說,他是被屋中的景象給嚇住了,一時間竟沒能反應過來眼下的狀況。
屋中空無一人。
李慕雲……不見了。
胡九彰愣是直挺挺的在門口站了七八秒。
他去哪兒了?
隨即胡九彰才漸漸反應過來,而他額間也不斷的滲出冷汗,只覺得彷彿又在被命運捉弄一般,心臟在胸腔內亂跳不止。
才剛剛能夠下床的李慕雲,根本不可能自己出去,那麼如果他不在,很可能就是被人給帶了出去,可是誰會特地來帶他走呢?
胡九彰單一想到那可能的選項,臉色便瞬間變得黑青。恐懼感湧上心頭,胃部酸液翻騰,就連第一次上戰場時,他都沒有這種反應。
忽然間他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胡九彰立即轉過身,以着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他一把抓住從走廊上路過的小廝,把那小廝嚇得一哆嗦。
“李公子呢?原先住在那間房裏的李公子呢!”
他一手按着小廝的肩膀,又因為情緒過分激動,而控制不住的加大了手勁兒,叫那小廝疼得嗷嗷直叫。
“誒呦!疼,疼——大爺,胡大爺,那位李公子下午被大老爺給請走了,至於去了哪兒我也不知道,我求您快鬆手吧,疼啊!”
對方的答案與胡九彰心中的猜測別無二致,他只覺得后脊發涼,用了好一會兒才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鬆了手。
那小廝一看他鬆手,也顧不上什麼禮數,躲鬼似的從他身邊跑開了。
而胡九彰眉頭皺緊了,握着拐杖的那隻手也因為握力過大而在關節間不斷發出“咔,咔”的響動。
他轉身便朝着燕昭中所在的院落走去,無論如何,他們都要好好談談了。
胡九彰見到燕昭中時,天已經黑了,燕昭中拿着個蒲扇,坐在小院裏烤魚,胡彥就坐在他旁邊,手裏拿了個小碗,時不時從碗裏抓一把調料,撒到魚身上。
胡九彰“咚咚”作響的拐杖聲在夜裏十分明顯,隔着老遠,那二人就聽到了胡九彰的聲音,燕昭中最先沖他打了聲招呼,語氣很是熱情,但胡九彰沒答話,他臉色黑青着一路走過去。
“慕雲被你大伯帶走了,這事你知道嗎?”
胡九彰聲音陰沉,燕昭中很快察覺到他語氣中的情緒,從小板凳上站起來。
“我是……聽你說了才知道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今天下午。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能問到人也行,我馬上去找他。”
胡九彰的聲音很冷,話語間還帶着種催促乃至是命令的意味。
仍坐在凳上的胡彥眉頭微皺了一下,這才抬起眼,去看自己“闊別已久”的哥哥。
誠然,早在一行人啟程前往遼東前,燕昭中便時不時的提醒胡彥,自己並不是他的親生哥哥。起初這小子不明所以,還要鬧上一番,但自打他與胡九彰一行人走完了這一段南下又北上的旅程之後,便不知怎麼的,到了遼東,就不再叫燕昭中“哥哥”,而是改口成了“昭中哥”。燕昭中問他是不是都想起來了,胡彥也一言不發。倒是他幾次想去找胡九彰說什麼,只是不知為何,每次他都只走到胡九彰房門前,就又退回來了。燕昭中問他為什麼回來,他也不說。
而直到現在,弟弟身上發生的這些變化,胡九彰都全然不知。
“誒,九彰,你先別急,我大伯一向是尊敬李公子的,應該不會出什麼事,等我去幫你問問。”
燕昭中面上帶着安撫的笑意,可胡九彰越是看到他那張笑臉,便越難平復心情。
“燕大哥,你知不知道,慕雲的二哥,也就是肅王的二公子,如今就正被囚在這遼東的縣衙里。且本縣的縣令勾結安祿山餘黨,正打算將肅王、和那位二公子一同出賣給高句麗人。這些事……你知不知道?”
驟然聽到這些話,燕昭中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一時竟沒答上話來。
“這……九彰,這些事你是從哪來聽來的?我從未聽過這等事,倘若真有這些事……”
“你沒聽過,但你大伯心裏可是門兒清,保不齊就是他從中牽線搭橋的!”胡九彰直接打斷他的話,語氣中帶着幾分怒意。
“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燕家隱瞞的這些事,但倘若慕雲出事,我絕對不會放過燕蘇和!但凡參與此事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胡九彰惡狠狠的說著,燕昭中的神色也已然變了。他眉心緊鎖,面上仍有尚未褪去的震驚神色,但他眼中卻透着股堅決,一種不可名狀的,決意捍衛某物的堅決。
“……九彰,”燕昭中深吸了一口氣,“你先冷靜冷靜。說到底人是我帶來的,倘若李公子有事,那我燕某人絕不會獨善其身。”
燕昭中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只不過胡九彰這時是急火攻心,哪裏聽得進他這些話。
“倘若真出了什麼事,你說得再漂亮又有什麼用!這本就是你燕家自己的事,燕大哥,倘若真有什麼,你也別怪我不知恩圖報,我本也不剩什麼指望。”胡九彰聲音低沉,眼光中已然悄然湧出了點點殺意。
“誒……九彰,你等我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別急。”
他嘴裏說著叫胡九彰別急,可燕昭中自己是真急了,連手裏的蒲扇都忘了放下,就邁開步子。
“李公子的事我不會不管,九彰,你等着!”
燕昭中說完便快步走出小院。烤爐上的魚散出一陣焦糊味,坐在一旁的胡彥放下手裏的調料碗,緩緩起身。
胡九彰朝弟弟看去,他以為胡彥是要進屋。
也是,他們兄弟倆打從在長安見了面,就沒說過幾句話。總歸弟弟又不記得自己,胡九彰也不想主動往這傷心處上戳。潼關之後,他心裏便再裝不下那麼多的感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