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契合期(修)
第十六章
這是一個真正清醒狀態之下的吻,乾燥、炙熱、夾雜着緊張。
季沉嫣覺得自己像是一條濕漉漉的魚,快要被對方散發的灼熱烤乾,只能微張着嘴輕微喘息。
在過於荒涼、殘破的廢土地帶,周圍的建築物,似乎要將裝甲車合圍。
就像她此刻的心。
“哨兵和嚮導之間,除了共享凈化的痛苦外,不應該平分對方的不安、孤獨、以及黑暗嗎?而這個人,我只想是謝絕。”
謝絕笑得蔫兒壞,像是嘗到了一口清甜的蜜,“這可是你剛才說的話。”
季沉嫣赫然反應過來,聽着像是一句告白。
特別明目張胆!
季沉嫣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她是察覺到了自己對謝絕的喜歡,倒也不至於那麼快那麼深:“這話只是字面意義而已!”
謝絕:“我明白。”
季沉嫣:“……”
越想解釋越混亂。
謝絕又重新發動了裝甲車,驚醒了後排沉睡的權月和季盼。
權月睡眼迷濛:“怎麼了?”
謝絕:“哦,剛才……”
季沉嫣搶答道:“車出了點問題,所以才停了一下。”
權月:“……”
怎麼像在掩飾?
謝絕笑得惡劣,故意拖長了尾音:“是出了點問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就像是終於得到了那根肉骨頭的大型猛獸,正撒着歡不肯鬆手,還不忘記孔雀開屏似的展示自己。
這副樣子,就連權月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卑鄙。
竟然在使用自己的美色。
好歹也是S級哨兵,傳出去,他的名聲何在?
權月:“閣下,請你收斂一點。”
謝絕沒骨頭似的攤在座椅上,繼續駕駛着裝甲車:“我以為我足夠收斂了。”
權月冷笑了兩聲,這瘋狗還真沒自覺呢。
“既然閣下什麼都不在乎,怎麼不告訴季沉嫣,閣下當年升S級的方法太極端,導致自己的精神體和精神海都很極端呢?”
季沉嫣微怔:“什麼極端?”
權月:“非常具備攻擊性,對嚮導極端不友好。”
其他哨兵的精神海,會構築出陸地、城市、綠植,好像唯有謝絕一人,只有空蕩蕩的‘海’,給他做過凈化的嚮導,無不對他的精神海感到噁心。
季沉嫣:“我……還好?我用精神絲幫他編織了一塊兒陸地。”
權月和季盼都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快要被季沉嫣的操作驚得暈過去了。
季盼:“嚮導幫哨兵完善精神海世界,這……”
權月:“那你的一部分精神絲,不是留在他的精神海里了?”
季沉嫣:“嗯。”
權月捂住發疼的額頭:“我一直很好奇,你怎麼在給閣下做凈化?結果極端對極端,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
季沉嫣:“其他嚮導不會做嗎?”
季盼:“當然!折斷精神絲可是很疼的!”
也不知道謝絕走了什麼狗屎運!又羨慕又生氣!
況且她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聽到阿嫣答應去西部基地后,跟謝絕做具體匹配測試?
阿嫣和謝絕之間的匹配度究竟有多少?
季盼在心裏猜測着,讓自己蜷縮得像是一隻蛹,晦暗的看向了季沉嫣,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和應鱗的感應告訴她。
這一次季沉嫣用精神絲消化的飛蟲群,有一部分來自應鱗。
它就在這附近,並且通過她,有意識的跟着季沉嫣。
然而季盼不知道的是,她的思考角度已經愈發轉向了哨兵,正在被更大程度的影響。
權月:“走吧,路程還有二十多分鐘。”
剛經歷了感染生物浪潮,裝甲車開得更加小心翼翼。
穿出廢土地帶,便進入到了荒野,直奔CX123中間觀測點而去。
天邊陽光刺眼,雲團被全部烤化,便更加暢通無阻的投射下來。
前方好似一片金色的海浪,視野的開闊讓心情也變得舒暢。
計鶴洋根本沒有坐座椅,只是縮在角落裏,像個小可憐一樣默默擦着眼淚。
季沉嫣注意到了他:“你怎麼還在哭?”
計鶴洋無助弱小的說:“我感覺你們從戚淮那裏得到的戰利品是藥劑,從西部基地得到的戰利品是我。”
眾人:“……”
原本緊張的氣氛,卻因他一句話而破防。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戰利品!絕了!”
“是有點像,那以後可得好好奴役他!”
計鶴洋哭得更大聲:“我在西部基地的隊伍里,就被迫為他們做着高強度的維護,結果到了你們這邊,又是干苦工,嗚嗚嗚!”
季沉嫣笑得更大聲。
她甚至可以更壞。
“我們這兒的維護可能比西部基地更累。”
計鶴洋忘記了哭,他一臉灰暗的癱着身體,感覺天都塌下來了。
季沉嫣:“你忘記之前答應了禹雙成,要給他做維護了嗎?”
的確是答應了,辯解都不能辯解。
計鶴洋嘟囔着:“當時災難日來臨,那麼危險,誰還守在家裏啊,肯定是第一時間逃了嘛。”
他說得理直氣壯,膽兒小就是這點好,跑得比誰都快。
只可惜逃的過程里,被西部基地的人抓了。
他不能叫計鶴洋,也不能叫計膽小,以後得叫計倒霉!
季沉嫣憋笑到肚子疼,又想起來某件事去。
她趕忙拿出了略有幾分彎曲的狙擊槍,上面多處損壞。
季沉嫣鄭重的捧到了計鶴洋的面前:“能修好嗎?”
計鶴洋抬頭:“這是……?”
季沉嫣:“一個老師的遺物。”
方才的歡笑聲如潮水般消退,空氣重新被沉凝所充填。
誰也沒想到,宋一然會對一樣物品懷恨在心,還差點將它弄得四分五裂。
計鶴洋:“你說的老師,是顧東樹吧?”
季沉嫣:“……嗯。”
計鶴洋一把接過狙擊槍:“我修!”
季沉嫣突然朝着他伸出了手:“在修復狙擊槍的這段時間裏,07小隊正式聘請你為編外人員,可以嗎?”
計鶴洋坐在地上,朝着她的手拍擊了一下。
“那就一言為定了,臨時隊友。”
—
短暫的路程后,所有人都返回了CX123中間觀測點。
季沉嫣徑直來到二樓,看到傅衍也在門口等待。
傅衍挑眉道:“季安國還真是命不該絕,這樣都能等到。”
季沉嫣:“我爸的情況還好嗎?”
傅衍一把奪過了藥劑:“很不好。”
他走向了裏面,給醫生交代了一些話之後,才退出了房間。
手術時間未定,必須要感染切除完畢,用藥劑徹底控制下來為止。
房間裏亮起了手術室的燈,所有人都在安靜等待着。
“謝絕的電子脖環的控制權暫時交給你了,自己看看通訊手錶吧,和你的是一對兒。”
傅衍點了下她的通訊手錶,“這一隻,有我的設計。”
季沉嫣面露吃驚,定定的看向了傅衍。
當初是因為夏娃之卵,父親才把東西遞交給她。
季沉嫣體內還有一塊兒晶片,和血肉長在一起,為的就是測試夏娃之卵的具體數值。
這些……都是傅衍的設計?
“設計是設計,只是我們當初想應對突發事件的預備方案,但沒想到會用在你的身上。”
說到這裏,傅衍嘆了口氣,“跟我過來吧。”
謝絕還有些不樂意,雙手抱臂着想要跟過去。
傅衍又說:“飼主簡單離開一會兒罷了,就這麼坐立不安?收一收你的獸性吧。”
倘若是別人,一定會感覺被冒犯。
偏生謝絕性格古怪,眉目間露出幾分得意:“怎麼?不行?”
傅衍:“……”
這是間接承認了飼主的稱呼?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謝絕已經徹底完了!
傅衍:“放心吧,只是借一會兒。”
季沉嫣才向眾人交代了幾句,又安撫了謝絕,才連忙跟上了傅衍。
二樓是交通縱橫的各類走廊,房間如蜂巢一般被嵌在白塔的最裏面。
傅衍走在前面,季沉嫣緊跟其後,兩人走過了轉角,便來到了角落最裏面的房間。
傅衍脫下了手套,將手背對準了掃描。
只聽‘叮’一聲,門口才自動開啟了。
“進去吧。”
在地磁弱化的情況下,無數帶電的太陽粒子會不斷地衝擊地球、轟擊電子設備,這也是產生爆炸的原因。
大型設備危險係數更大,哪怕使用小型的備用發電機,都會擔心產生爆炸,連醫療用電都難以維持。
沒想到,傅衍竟然會把多餘的電,浪費在自動防護門上面。
傅衍:“這個房間,是CX123中間觀測點的禁區。”
禁區?
所有人都在討論,被如此看重的會是傅衍放置軍火的地方。
可真正走到裏面的時候,季沉嫣才發現,裏面貼滿了草稿圖。每一張都指向了一件事——燈塔實驗室,初始感染物。
傅衍:“坐吧,好像有點亂。”
季沉嫣掃視了一眼:“哪裏有坐的地方?我站着吧。”
傅衍乾笑了兩聲,老狐狸一般的打量着季沉嫣:“沒想到啊,因為母卵就只有一顆,誰也不敢冒險使用。我們每次實驗,都是動用子卵,還是切極細小的一塊兒,放在哨兵或者普通人的身上,觀察着他們的反應。”
季沉嫣:“失敗了?”
傅衍聳了聳肩:“的確是這樣,但誰能料想到會在嚮導身上起作用呢?”
嚮導那麼珍貴,母卵也那麼珍貴。
他們誰都不敢動這個歪主意,畢竟是珍貴+珍貴,僅此一次的稀世珍寶。
季沉嫣眼神微閃:“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稀鬆平常的跟我聊起夏娃之卵。”
她戒備、惶恐、小心,就是因為知道暴露的下場。
那個能力太過bug了。
只要她願意,通過皮膚的接觸時間和凈化的次數,無論初始匹配度再低,都可以和任何哨兵變成高匹配。
時至今日,季沉嫣仍舊感到駭人。
傅衍表現得既不深問,也不詫異,而是溫和的注視着季沉嫣:“你一定有一肚子疑惑吧,或許我可以替你解答。”
季沉嫣:“……這麼突然?”
傅衍將身體靠在桌子上,審視着她:“你沒拿到藥劑的話,我會埋在心裏一輩子。”
季沉嫣:“……”
傅衍:“別這麼看着我,好像我是什麼罪大惡極的壞人一樣。你有沒有能力去承擔,我總要試一試吧?”
季沉嫣抽出了在應急信號塔得到的羊皮本。
但她留了個心眼,沒有把最重要的那一頁紙交出去。
“這是我母親的筆記本,我一直沒辦法看懂。”
傅衍接過了日記本,翻看着裏面的內容:“司晴啊司晴,還是跟她性格一樣古怪,筆記本竟然寫成這樣。”
季沉嫣:“?”
傅衍認真的說:“你母親,醫生出身。”
季沉嫣:“……”
啊這。
不知道為何,她莫名其妙get了。
傅衍:“上面記錄的是初始感染物的種類,根據燈塔實驗室的收納編號,總共分為十七種。”
季沉嫣:“哪十七種?”
傅衍:“夏娃之卵編號是①,其他倒是沒有研究出什麼,但你母親的筆記本里提到了45年前燈塔實驗室初次建立的事,當初的研究重點也是夏娃之卵。”
季沉嫣表情里染上了驚詫,十根指頭緊密交叉的握着,顯得局促而緊張。
傅衍認真閱讀:“而且夏娃之卵一開始僅有母卵一顆,余出的三顆子卵,都是當初的切割。其實真正的對應關係,就該是母卵-蟲卵,一級子卵則是人為現象。”
季沉嫣吐出一口濁氣,腦內違和的地方總算被連接上了。
難怪她吃下一級子卵,母卵才會被安撫。
而吃下其他蟲卵,僅僅只是填滿飢餓。
一級子卵就是母卵的一部分啊,現在只是從‘殘缺’到‘完整’了。
而她距離完整,還剩最後一顆!
季沉嫣:“當初的切割只有三次嗎?”
傅衍:“是。不過45年前的研究方向,卻和現在很不一樣。上面寫着——以母卵建立坐標點,以子卵建立控制點。並且提出猜想,這是否可以成為嚮導和畸變種之間的關係,你看看,這兒有一句話。”
傅衍把筆記本遞到了季沉嫣的面前。
‘你想像控制哨兵一樣控制畸變種嗎?’
季沉嫣猶如晴天霹靂,耳膜咚咚作響,好似被重物擊打,良久都在盯着那一段話。
她回想起了桑旭光的日記本,同樣出現了類似的話。
季沉嫣:“然、然後呢?”
傅衍:“真是神奇啊,45年前的重點在於蟲卵,45年後的重點在於母卵,這不就連上了嗎?”
季沉嫣捂住了嘴唇,從心理影響到了生理,產生了幾分嘔吐之感。
45年前沒能成功,就是因為缺失母卵的研究。
她陰差陽錯的成了最重要的那一環。
難受、疑惑、噁心,所有混雜如淤泥的情緒,正在她的身上發酵。
穆世龍最後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為什麼說,只要跟謝絕待在一起的時間夠長,她就能知道所有一切?
季沉嫣猶豫着,拿出了最後的一頁紙:“你能幫我……看看這個嗎?”
傅衍:“這……有啥用啊?不是搖籃曲的曲譜嗎?”
誰也沒有預料到,司晴會在重要的筆記本里記載搖籃曲的內容。
季沉嫣瞪大了眼,想起了戚淮當時在視頻里,病態的捧着八音盒的樣子。
等等!
她手裏還有壞掉的八音盒,是不是可以靠這張紙重新修復?
哪怕很荒唐,但她認為會在關鍵時刻起作用。
尤其是對戚淮!
季沉嫣收回了筆記本和那頁紙:“謝謝!”
—
等她回到季安國的手術室,又趕忙叫眾人去休息,房門外就僅剩下她一人。
季安國的手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才落下帷幕。
季沉嫣走到了裏面,看到所有儀器的管道都插在季安國的身上,發出危險的滴滴響聲。
“過了今天晚上,應該就沒事了。”
“但以他的身體狀況,初步恢復需要7-10天,完全恢復需要2-3個月。”
季沉嫣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看到她的擔憂,幾人也知道她的嚮導身份,便多出了幾分耐心:“不過渡過今晚后,我們會給他用修復液和營養液,會加快傷口修復進程,放心。”
這一晚上,季沉嫣都守在季安國的身邊。
大型發電設備已有許多都因災難日而爆炸,能保留下來的不過一些最小型的發電機。
那少得可憐的電量,連維持醫療都顯得困難。病房裏除卻儀器的微光,便只剩下了一團無盡黑暗。
季沉嫣疲憊的趴在床沿,心頭是無法散去的陰霾。
謝絕推門走了進來:“禹雙成那邊已經不需要擔心了,計鶴洋給他做了維護。”
季沉嫣輕輕嗯了一聲,撐着頭看向了他。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你想去燈塔實驗室的急迫性,總是被各種事情耽誤。”
“但我現在明白了,那地方必去不可。”
謝絕:“……”
季沉嫣:“我們儘早弄到戚淮手裏的晶片吧,這幾次我漸漸摸到了戚淮的行事風格,下一次,下一次我們一定不會這樣被動了。”
看她重複不斷的說著這話,好似沒能承擔更多責任,是什麼天大的罪過。
謝絕沒有反駁,只是堅實有力的回答:“是。”
謝絕天然認為她合該跟他站在一起,而非一味被寵愛被保護。
果不其然,季沉嫣展露出了笑容,只是一句肯定的‘是’,便足夠讓她徹底放鬆。那對於她而言,是一種鼓勵和相信。
窗外極光又來了。
微微的綠光,正滲透了進來。
季沉嫣看得入神,還能透過高處看到外面不停亮起的裝甲車車燈。
這是個人人都在逃命的時代。
季沉嫣下了一個決定。
“謝絕,在我體內的是夏娃之卵。”
季沉嫣站在病房裏,拉開了一半衣衫,“蟲紋抵達大腦的時候,我將變成感染源。”
她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早在應急信號塔的時候,她便已經暴露在了謝絕面前,卻始終沒能親口提起。
謝絕眼瞳緊縮:“還剩多久?”
謝絕發誓,他從未畏懼過死亡,反倒享受着死亡和危險所帶來的刺激。
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也不珍惜旁人的生命。
可直至看到季沉嫣身體的蟲紋時,他卻像是被扼住了呼吸,全身變得冰冷而僵硬。
原來這便是普通人,在面臨死亡時會產生的感受。
季沉嫣:“我有預感,我們的精神刻印還剩多久?蟲紋蔓延到大腦就還剩多久。”
精神刻印是一個月。
從顧東樹的死後,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謝絕在腦海里計算着時間,眼瞳浮現了一片血霧,恨不得立即拿到燈塔實驗室的坐標。
“那麼……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他舉起了手上的疤痕,“十年前,我的身體有了部分畸化,手上長滿的鱗片,我一片又一片,親手將我的血肉扣了下來。”
謝絕露出一個慘笑:“而我,卻因為部分畸化,變得無比強大。”
兩人在極光下互相對視,正在對方面前,一點點血淋淋的剖開自己。
這段關係的內核,不該只有被粉飾的溫暖。
她們曾在暴/亂中牽手,也曾在痛苦中相擁,早已被催化得深刻。
季沉嫣:“如果……我將成為你的弱點和傷口……”
謝絕的臉上帶着病態的滿足:“那該是我的榮幸。”
—
季沉嫣的內心染上了沉重,直至第二天早上,她仍舊想着謝絕說的話。
一夜難眠。
等到醫生走進來時,床上的季安國竟有了反應,他微微彈動着手指,掙扎着想要蘇醒。
“爸!”
聽到女兒的聲音,季安國緩慢的睜開了眼。
太漫長了,他好似沉溺在十年前妻子離開的噩夢裏,無法蘇醒過來。
然而睜開眼見到季沉嫣的時候,他才有種被救贖的溫暖。
季安國:“我這是……?”
季沉嫣:“先別動!你才做了手術!”
季安國一臉發懵,只得躺了回去。
醫生為他簡單的檢查了身體,確認沒事之後,囑咐了季沉嫣幾句便離開了。
季安國的目光,卻落到了葯櫃的八音盒上面。
他久久未能言語,突然提了一句:“你是不是已經拿到你母親的筆記本了?曲譜可以交給我,我來幫你修復八音盒。”
季沉嫣:“可是你的身體……”
季安國:“沒關係。”
季沉嫣拗不過他,便把它交給了季安國。
季安國用手握住,放在了側臉,身體僵硬又眷戀:“真是太久沒有見到它了。”
有了修復液和營養液,原本該7天的時間,卻被縮減至4天。
等到季安國的身體略好了一些,眾人又踏上了旅途。
這個時候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抵達了西部基地,只有少數被困在野外的人,西部基地的人也沒有在意。
傅衍來到野外送了她們一程。
或許人類基地的未來,就要誕生在這些中間觀測點。
季沉嫣在晨光中微笑,想像着在遙遠的未來,CX123中間觀測點,能成為人類最繁華的都市。
“走了,謝謝。”
傅衍嗚呼哀嘆,嚮導走了比割了他的肉都疼,現在CX123中間觀測點收納了許多人,嚮導哪怕什麼都不做,也會成為人群里的定心石。
傅衍湊到季沉嫣的面前,丟下了最後一句話:“筆記本里,有關於低匹配時代的研究,現在的嚮導和以前的嚮導,最大的區別就是嚮導素的退化。”
季沉嫣抓住了關鍵詞,嚮導素?
她還未反應過來,傅衍便離得老遠,朝着她們大力揮手。
賀義也被留在了這裏,想當初他抱着希冀,從中間觀測點來到更大的南部基地,卻見證了一場悲壯的破滅。
兜兜轉轉,賀義還是留在了中間觀測點。
“不走了。”
“在CX123建設成新的人類基地之前,我都不走了。”
“哪怕我們被迫離開南部基地,也是最悲壯的逃亡,誰都不要喪着臉。”
“遲早有一日,人類的足跡,將再次踏遍整個地球!”
聽完賀義的話,眾人都有幾分觸動。
這一別,約莫是永遠。
眾人再度集合,多要了一輛裝甲車,這一輛剛好就是穆世龍的那一輛,就像是繼承一樣。
還剩最後10個小時的路程,她們便可以抵達西部基地了。
季沉嫣忍了忍,又不禁發問:“嚮導素是什麼?”
權月:“好古老的詞啊,多少年沒聽見了?”
季安國呼吸緩慢的接話。
“你也知道哨兵和嚮導有誕生的十年差吧?那十年裏誕生的哨兵,不能跟後面的嚮導基因扣合,才有了匹配度無法達成30%的普遍現象。”
“而嚮導在誕生之初,也有一批不能適應進化的嚮導。但嚮導不適應的時間,遠比哨兵來得更短,嚮導素從提出概念到消失,也就短短的一年多罷了。”
季沉嫣:“那一年多發生了什麼?”
季安國:“第二個災難日開始。”
嚮導大面積死亡,就是發生在那段兒歷史?
季沉嫣緊抿着唇,表情凝重的問:“嚮導被看做救世主,也是在第二個災難日?”
所有人都沒有回答,默認了這個事實。
起初嚮導的數量並沒有那麼稀少,是在第二次災難日的時候才變得瀕危。
季安國眼神微閃:“也許是為了適應全球畸變的環境,嚮導素徹底退化,之後許多年都沒人再提起。”
季沉嫣:“那嚮導素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季安國:“‘凈化’、‘疏導’、‘撫慰’,嚮導素是撫慰當中最重要的一環,可以安撫哨兵的情緒。而且據說在西部基地,漸漸有嚮導素復蘇的例子了。”
或許嚮導素,將成為破解低匹配時代的關鍵。
母親並不是在做無用功。
季沉嫣:“多重要?”
季安國:“不亞於一個S級哨兵的影響。”
季沉嫣完全理解了。
也許西部基地並不如南部基地重視嚮導,嚮導生態也和南部基地不同,可嚮導素仍是重中之重。
長達十個小時的路程里,中途又遭遇了好幾次危險,兩輛車被迫分散,禹雙成、計鶴洋、馬丁、季盼等人和大隊伍分離。
原以為會直接進入到西部基地,可權月的精神體卻檢測到了畸變種的反應。
眾人不得已繞道,反倒因錯了路而一頭栽入了沼澤里。
裝甲車報廢,所有人都不得已下了車。
野外山巒如海,樹怒似濤,全都擠在了一起。
就連無孔不入的極光,也似乎被過密的樹梢遮擋,無法直射下來。
季沉嫣:“離西部基地還剩多少路程?”
謝絕:“很快了,大概四十分鐘。這片沼澤是人工沼澤,粘性和陷落性都極高,是西部基地專門製造出來對付畸變種的,類似於陷阱或者護城河。”
他對這片土地十分熟悉,如同倦鳥歸巢,難得露出了幾分眷戀。
謝絕:“我知道路,跟我走吧。”
眾人聞聲全都跟了上去,腳底踩着鬆軟的樹葉和爛泥。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卻響起了突突突的聲音。
槍響聲很快吸引了眾人注意力,四人伏在了樹榦後方,尋找着聲音來源。
季沉嫣仔細觀察着,身體貼合著樹榦。
“程蒙……你背信棄義!”
“東西拿到手了嗎?拿到了就趕緊離開。反正他一個人在野外,很快會被畸變種殺死。”
“還給我!你明明知道,在災難日裏,所有感染生物的活躍性會更高,哨兵的畸變因子也會更高,如果再不做凈化,我就會……”
“那關我什麼事?”
程蒙低笑了起來,表情里滿帶惡劣,“這是安雅莫會長發出的任務吧?想要觀測到這顆水草的變化,以此來研究逐漸復蘇的嚮導素吧?”
男人:“……”
聽到這裏,幾人已大概明白了全貌。
季沉嫣無意參與其中,權月卻出現了癥狀,腳步趔趄了一步,倒在了地上。
季沉嫣:“權……”
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權月的身體怪異。
很快——
所有人都掃視了過來。
程蒙使了個眼神,那支隊伍便躲到了更深的地方,將附近七八米重重圍困了起來。
季沉嫣扶起了權月,在圍堵當中,被迫朝着裏面走去。
男人看向了她們:“你們是……?”
季沉嫣:“你真走運,碰上我們。”
幸運?她覺得打得過?
男人着急提醒,生怕她得罪程蒙太狠:“那邊那些人,最低的等級都是C級哨兵,為首的程蒙更是B級。”
季沉嫣:“你叫什麼?”
男人:“房文霍。”
季沉嫣:“交易吧,如果我們救了你,這任務就由我們接了。”
正好,她要見一見安雅莫。
安萌的母親,也是戚淮朝閆洪海的聯絡員。
摸清安雅莫的底細,對她們是個幫助。
而且權月的樣子,明顯幾分不對勁,等到了西部基地,優先便該檢查權月的身體!
房文霍:“!!”
她們到底是什麼人?
兩個病號,一個普通人。房文霍猜不透謝絕的身份,不過總覺得對方哪怕是A級哨兵,也不見得能對付這樣一支隊伍。
程蒙冷笑了幾聲:“真會說大話。”
雙方很快便交了手,謝絕便鑽入了叢林深處,鬼魅一般的掠殺着眾人。
不一會兒,藏在暗處的人,便發出了痛苦的尖鳴,驚飛了一群鳥兒。
難道真是A級哨兵?
程蒙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留老弱病殘在最裏面,自己先去解決其他人,真是最錯誤的判斷。”
他舉着槍,即將對季沉嫣動手。
下一秒——
季沉嫣便率先站起身,精神絲鑽出許多,冰藍色的光束,微微照亮了昏暗的樹林。
“她在吸引畸變種!?”
“不是說要匹配度高一點的嚮導,畸變種才會有反應嗎?”
“該死,我怎麼發現周圍的畸變種都有了反應?她和那麼多哨兵的匹配度都有這麼高嗎!”
程蒙額間流着冷汗:“別慌!”
他不敢打了。
這裏離西部基地太近,殺死嚮導是最大的重罪。這傢伙是故意展露精神絲,暴露自己的嚮導身份的。
程蒙不敢再用熱武器,拔出刀刃朝着季沉嫣衝去。
不能殺了她,讓她吃點苦頭倒是可以。
然而在兩邊即將要交鋒之際,程蒙和其他哨兵卻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聞到了某種勾人的淡香。
所有人停戰,沒再繼續使用手中的武器。
什麼味道?
五感控制本該是暴走指標的重要一環,在場所有哨兵,卻都同時感受到了嗅覺被打開的樣子。
嚮導安撫、引誘哨兵的味道。
嚮導素。
沒想到,她返祖似的出現了嚮導素。
藏在更深處獵殺的謝絕卻停了下來,忽而向著季沉嫣的方向望去。
這一次,他比任何人都更快的察覺到。
精神刻印會暫時壓制結合熱,但正如彈簧一樣,壓製得越狠爆發也就越強烈,遲早會有破冰的時候。破冰前的一段時間,被哨兵稱之為契合期。
而被吸引的不光是哨兵,還有畸變種,他們和它們,都擁有同樣的基因。
危險一點點逼近的感覺太清晰,程蒙感到了恐懼,呼吸里儘是寒氣。
安靜的氣氛,猶如暴風雨前兆。
原本該激烈的對戰,竟詭異的停下了足足一分鐘。
醞釀期往往更久,爆發時才更加猛烈——
敵方隊伍里有一人驚呼:“是契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