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災難日5

第59章 災難日5

第五章

賈文覺看得心臟驟停。

他對畸變種的驚慌是真,認為哨兵是消耗品也是真。

十年前的流血事件,賈文覺損失了一條手臂,可他並未收斂反倒變本加厲。

正因為見識過人間煉獄,心腸才會冷硬如鐵。

但季沉嫣跟他不同。

她……她就像是在貓捉老鼠一般的逗弄畸變種。

強大,天然,讓人嚮往。

賈文覺呼吸急促,快速躲到陰暗的角落,面頰染上了潮紅:“精神絲兩次都干擾到畸變種了,也太湊巧,難道她真的用了那個辦法?”

是同類嗎?

雲層如吸飽了墨汁,像是隨時都會滑落下來。

細密的水珠沾染在生鏽的鐵皮牆面上,偶有寒風吹過,捲起了地面的垃圾,弄得一片狼藉。

狹窄的巷子裏,畸變種虎視眈眈。

季沉嫣悄然將手放到了後背,準備穿戴步驟繁瑣的機械拳套。

“你不是想吃了我嗎?怎麼,還不過來?”

她拖延着穿戴機械拳套的時間,手心裏滿是冷汗。

天知道季沉嫣虛成了什麼樣,不過是一次鼓起勇氣的嘗試。

畸變種或許辨別不出她說的話,但越是細膩的感知到母卵的存在,體內的蟲卵基因便會越左右着它。

只要自己不表露出驚懼和弱勢,它就不敢草率攻擊。

畸變種低低的發出咆哮:“吼——!”

彷彿這一刻,戒備的一方成了它。

有用?

季沉嫣按捺不住興奮,就像是解出了一個極難的題目。

找到對的方向了!

在此期間,季沉嫣在背後穿戴好了複雜的機械手套。

她奉勸自己,再更多一點耐心,抓到對方暴躁激怒的時機,就可以發動攻擊了。

畸變種仍在遲疑,它並未吞夠蟲類基因,只是明確的感知到了令它畏懼的東西。

它變得不敢在造次。

然而肚子裏還在發酸,鋸子倒刺般的牙齒流出津液。

它強烈渴求着更多的‘食物’,好讓它能將肚子裏的東西生產出來。

因怪異的懼怕而暫時停戰後,基因里的渴望又佔據了上風。

畸變種最終還是按捺不住,發動了攻擊。

然而季沉嫣便在等待這一時刻,她手上的機械拳套早已蓄力,在畸變種發動攻擊之時,找到了它的弱點。

於是——

機械拳套發出蓄力的藍白微光,馬力增長至最大,此刻變換了形態,將季沉嫣的半隻手臂都包裹在鋼鐵之下。

粗獷的鋼鐵線條,包裹着她的纖細手臂,這一幕具有強烈衝擊力。

在一拳朝着它打過去的瞬間,巨大的衝擊襲來。

轟——

牆面倒塌,塵土亂飛。

畸變種的身軀,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它仍想要掙扎,最終徹底失去了行動力。

季沉嫣都驚愕於機械手套的威力,在打敗荊睿之後,便瞧見了它身上一直掛着的軍綠色斜挎包,她走到了那邊,假裝撿起挎包,找到了它尚未消化的蟲卵。

又得到了一顆!

季沉嫣始終嫌棄蟲卵不夠,倘若身上攜帶大量蟲卵,在遇到強大畸變種時,給它喂下去就不至於被動了。

賈文覺一直在觀察季沉嫣,自然看到她撿起了斜挎包。

“看來她和那隻畸變種真的認識……”

賈文覺掃視四周,車隊裏的人至少死了三個。

身為嚮導的季沉嫣,卻憑藉一己之力打敗了畸變種。

賈文覺的眼底迸發出狂熱,判定他的猜想沒有錯。

他曾經見過一名真正兇殘的A級嚮導,那人的名字叫做陳乾。

“陳乾說得沒有錯,提前尋找到哪怕畸變,也能用精神絲干擾的哨兵,放在自己的身邊,才能保證讓自己活下來……”

匹配高的哨兵不好找,但匹配中等的哨兵還找不到嗎?

季沉嫣兩次影響畸變種,賈文覺便錯誤的理解為,季沉嫣採取了和他同樣的辦法。

賈文覺隱沒在暗處,眼神發亮,唇角不自覺的上揚。

灰濛濛的街道里,被風吹來了黑色的塑料,以及一地的齒輪和螺絲釘。

垃圾成堆,如小山一般,就在賈文覺躲避的地方,令他的表情也染上了幾分陰暗。

喬雨初回來的時候,正巧看到了這一幕。

她的視野自然落到了自己的嚮導——賈文覺的身上。

可看到他的模樣時,她才頓感惡寒。

那是他想要某個哨兵的眼神。

原以為時隔多年,他已經收斂了。

十年前都犧牲了一條手臂,怎麼可能還不長記性?

就連車隊裏的穆世龍,A級哨兵,都沒讓他產生類似的目光,反倒是……季沉嫣。

喬雨初表情沉凝。

謝絕閣下不知道還好,倘若知曉了自己的嚮導被其他人覬覦,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喬雨初裝作無事的走了過去:“抱歉,我回來晚了。”

季沉嫣望向了喬雨初:“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謝……我同伴呢?”

喬雨初知道她不想暴露,遵從了她的決定:“那位去找工具了,我是因為遇到了一個哨兵,所以才提前回來了。”

季沉嫣:“一個哨兵?”

喬雨初讓開了位置,巷子的盡頭,走出了一個人影。

季沉嫣徹底將她看清后,不禁欣喜若狂的朝着她奔去:“權月!!”

她一直在想,該怎麼才能聯絡到權月和馬丁。

畢竟通訊中斷,手上的通訊表形同虛設。

再度的重逢,季沉嫣的眼底堆滿了欣喜,明晃晃溢滿了出來。

季沉嫣的正面情緒感染到了權月,令她緊繃了許久的神經,也鬆懈了下來。

權月帶着慶幸的說:“沒想到遇上了,我還一直在想,需不需要回去找你們。”

季沉嫣:“好巧,我也是這麼想的!”

輕鬆的氣氛,讓兩人皆是笑出了聲。

喬雨初偷偷看着兩人,心裏升起萬般的艷羨。

她一方面想讓季沉嫣接受互生制度,變得和賈文覺一樣,至少不會讓她感知到自己的悲慘;一方面又不想讓季沉嫣接受互生制度,保持現在的樣子。

在忍耐黑暗的時候,陡然看到一抹微光,便會赫然察覺到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

而比她更加感知到這一點的人,是謝絕閣下。

哀怨的風聲糾纏在巷口,吹得腳邊泥濘四濺,所有地方都很潮濕,整個城市也像是要潰爛一般。

季沉嫣被風吹得迷了眼,用手微微擋住了臉,餘光突然掃到了權月的脖頸。

季沉嫣笑容僵住:“你的脖環,怎麼還沒取下來?”

權月:“其實我剛才就到了,卻不敢靠近,因為脖環檢測到畸變粒子就會啟動。但……如果你真的對付不過來,我還是會趕過去。”

事實證明,季沉嫣表現得極好。

只可惜,沒能來得及救其他人。

季沉嫣擔憂的說:“有方法取下來嗎?”

權月:“這種脖環,針對的是沒有隔離完畢的哨兵。災難日來得太突然,我沒有及時去申請解鎖。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去緩衝區找李鄴,之前都是他在負責。”

所以權月才和她們遇上了?

季沉嫣恍然大悟。

權月的加入,也帶來了一輛新的裝甲車。

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季沉嫣:“沒事,繞一下遠路就行了,西邊的應急信號塔和緩衝區城門,僅有十分鐘的距離罷了。”

權月點了點頭。

她又想起了某件事,神色凄然的說:“我接到的最後一條信息,是被告知鄭老的出殯日。”

風聲嗚嗚撞擊耳膜,無法發泄的某種感情脹滿在身體內部。

季沉嫣定在原地,良久沒能回過神。

大約是她和謝絕離開不久,鄭先銘便去世了。

季沉嫣眼神閃爍:“他……鄭爺爺多久的出殯日?”

之前鄭先銘讓她叫鄭爺爺的時候,季沉嫣仍對他十分戒備。

這一聲,竟是他死後才叫出口了。

權月:“就在今天下午。”

大多數人都在避難,但仍有一小部分還沒走。

說是堅守,其實是等死。

地磁是逐漸衰弱,不會直接到最低點,那一小撮人想好好利用最後的時間。

氣氛忽而變得格外凝重,呼吸在肺部的寒冷空氣,也像是一把足矣刺傷他人的尖刀。

哪怕預料到最壞結果,仍然會感到沉重。

季沉嫣沒再說話,和權月一起靜靜等待着其他人的回歸。

三十幾分鐘后,謝絕和穆世龍返回。

在看到地上的畸變種時,謝絕臉色極度難看的走了過來:“沒事吧?”

季沉嫣搖頭,反倒這次的對戰,讓她收穫頗多。

穆世龍看到那一地的慘狀,驚得猶如晴天霹靂。

同伴總共死了三個,管紅彥還只剩下了零碎的衣料,這才是屍骨無存。

穆世龍雙腿無力的跪地,眼瞳里滿是紅血絲。

“嗚……大家……”

穆世龍的喉嚨里發出嗚咽,鼻音濃濃的說,“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沒能和其他同伴匯合,反倒先失去了同伴。

原以為留在原地是安全,卻沒想到讓他們遭到滅頂之災。

穆世龍身體緊繃的回頭問季沉嫣:“他、他們最後,有保護到你們嗎?”

季沉嫣:“……有。”

穆世龍壓抑着痛苦:“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穆世龍重新站起身,默不作聲的走到裝甲車面前開始修理。

眾人心頭不是滋味,卻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這樣的情況在災難日只會更多。

又隔了一個多小時,等到裝甲車修好,眾人便再度朝着緩衝區而去。

由於權月的加入,帶來了新的裝甲車,季沉嫣、謝絕、權月、季安國便自動選擇坐到了一輛車上。

越是臨近城門,氣氛便越顯得沉悶。

醞釀良久的雨點,終於一顆顆的砸落了下來,像是一隻只落在車上的小飛蟲。

在臨近三重閘門的出城的地方,排起了長長車隊,遠遠看去像是一條蜿蜒的巨龍。

濕潤的空氣,連同絕望和焦躁,也一併進入到了肺部。

人人都在等。

人人都想逃離基地。

權月:“也難怪大家都急迫的想要離開,現在災難日才剛剛來臨,路上的畸變種不會那麼多。”

季沉嫣:“我怎麼看到大部分都是裝甲車?”

“軍部的人負責運送,當然是裝甲車。”

權月惆悵的說道,“普通人大多都留在了基地,對於他們而言,災難日裏,沒有嚮導的哨兵跟畸變種一樣危險,能被允許留下的僅有擁有嚮導的哨兵。”

季沉嫣:“……”

哨兵和嚮導無法分割的屬性,將在災難日當中,被推到最頂峰。

隨着裝甲車緩慢朝前開進,她們也進入到了某個頻段。

滋滋滋——

裝甲車上的廣播,發出了微弱的信號。

季沉嫣:“這是……!”

權月:“應該是城門還存留了信號機器,但範圍應該不會很遠。”

兩人的話音剛落,便聽到了廣播逐漸變得清晰。

[測試、測試。]

聲音的雜點越來越少,直至達到能讓人聽清的地步。

[曦光醫院隔離點出現大批畸變種,我們已無法壓制。若再這樣下去,南部基地將同時承擔第四次災難日和畸變種的兩大威脅。]

[趁現在的感染並不多,我懇求大家,不要讓南部基地變成新的廢土城市。]

[隔離點地點:西邊的應急信號塔附近。]

[請求支援!]

[請求支援!]

[請求支援!]

那一聲聲的廣播,重複循環,宛若泣血。

出城排起了長長的車隊,此刻就像是靜止了一般。

所有人都僵持着沒有動彈,知道這一走南部基地會面臨什麼,地下城的一半同胞又會面臨著什麼。

季沉嫣的背脊緊繃,腦子裏衝上來一股激烈如熔漿一樣的感情。

季沉嫣看向了權月,又掃向了正在沉睡的季安國。

她本來就是想送權月先來這裏,再去西邊的應急信號塔,沒道理現在出城。

那一則廣播,將季沉嫣內心的火焰點燃。

她捏白了手,陷入了劇烈的掙扎當中。

季沉嫣的腦海里突然浮現過許多人,有顧不去,有顧東樹,還有鄭先銘。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極重的烙印在她的心上。

那是一顆種子。

沒有立即長成參天大樹,不代表它不會發芽。

而如今,這一則廣播徹底令它破土。

季沉嫣的聲音在顫抖,卻還是開了口:“權月,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權月:“你說。”

季沉嫣:“帶我爸去西部基地。”

權月有了幾分慌張:“你想做什麼?”

季沉嫣:“馬丁是不是趕去隔離點了?他手裏拿着顧東樹的狙擊槍,又比我先知道了有感染蔓延,不可能什麼都不管。”

權月眼眶濕熱,在失聯之前,她的確有得知馬丁過去的消息。

季沉嫣呼出一口濁氣,從她的反應里猜到了什麼。

“不走了。”

“我們——點燃應急信號塔!”

在說出口的瞬間,她終於如釋重負。

自從和鄭先銘的對話后,那股細微的躁動始終留在她的心頭。

她不知道該做什麼。

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而如今,她有了明確的方向。

——找到馬丁、和禹雙成匯合、並且點燃應急信號塔!

——絕對不能讓南部基地變成廢土城市!

權月:“什、什麼?”

季沉嫣:“顧東樹告訴過我,應急信號塔里存放着燃料,只要把隔離點上百隻的畸變種和普遍種全部引到裏面,讓高溫殺死它們!接下來只要嚴苛控制,南部基地就不會變成廢土城市!”

她感知到宛若淬火鍛造般的自己。

第一次的蛻變,是打了封燃那一槍。

第二次的蛻變,是顧東樹的死亡。

第三次的蛻變,是同鄭先銘的對話。

“有一個人讓我牢牢記住,南部基地的名字叫做黎明之城!鄭爺爺最後沒能為南部基地做成的事,就由我來為他完成!”

季沉嫣正要下車,權月便阻止了她。

權月:“我知道你是去找馬丁和禹雙成,但很危險,你父親萬一醒過來見不到你……”

季沉嫣深深看着她:“你會幫我跟他說明吧?”

權月:“……”

不知為何,她莫名其妙的遵從了她。

季沉嫣低聲說道:“哪怕我們都是陰溝里的蟲子,但總得有人仰望星空,我想做那個可以偶爾仰望星空的人,這是許多人的死留給我的道理。”

謝絕沉默着,將她所有的話都聽到了耳朵里。

他的觸動只會比季沉嫣還深,如隕石撞擊地面般的衝擊。

權月的心臟酸脹難忍,同時又生出了悲壯。

權月沒再繼續勸說,良久才說道:“我答應你,但車留給你。”

權月很快帶着季安國下了車。

她站在了路邊,抬頭凝視着季沉嫣:“編號CX123,是南部基地最安全的一個中間觀測點,我等你!”

季沉嫣展露出笑容:“謝謝。”

說完之後,權月才帶着季安國離開了這個地方。

久未開口的謝絕突然說:“想回去?那就別耽擱,走吧。”

季沉嫣凝視着謝絕,漸漸露出一個微笑。

她和他,彷彿要一同奔赴不知名的黑暗一般。

共同奔赴光明難,共同奔赴黑暗更難。

她和他做到了。

原以為只有她們一輛車回頭,沒想到第一輛牽頭的瞬間,無數隊伍同時出發。

謝絕拿起通訊對講機:“我是天干之一,S級哨兵謝絕。”

“在南部基地,人類的前哨都市即將失守之際……”

“我們,不計代價,不計損失,勢必要點燃應急信號塔,消滅隔離點畸變種。”

“返程!”

隨着一聲令下,浩浩蕩蕩的車隊,再度組成。

所有人都素未謀面、不知互相底細,卻為了同一個目標,奔赴感染點。

身體裏的熱血好似快要燃燒起來,蔓延到每一個細胞。

[同頻段共享。]

[在衛星還未掉落之前,請諸位珍惜最後的移動信號車。]

[通告全體同胞:]

[或許我們所做是飛蛾撲火,但請允許我們為黎明之城,做最後一次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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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第一瀕危嚮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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