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繁衍季17
第二十七章
封燃側着臉,神色漠然。
他的腰部微彎,其中一條機械臂已經被打爛。
地面被拖出了一條長長的凹痕,是封燃方才用機械臂接住謝絕那一拳時,鋼鐵與鋼鐵摩擦出的痕迹,可想而知那一拳的力道有多大。
夜風裹挾着大雨,從各種罅隙中殺氣騰騰的滲透進來。
它們卯足了勁兒,要灌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路。
封燃漠然的動用着另一條機械臂,將那條被謝絕打得稀巴爛的機械臂硬生生扯下來,笨重的機械臂便被丟到了一旁。
哐當——
鐵與鐵的砸擊中,發出刺耳的聲響。
封燃之前被注入了大量藥劑,無法動用酸軟無力的四肢,那些機械臂便如同他的四肢一般。
原本該重要的,卻毫不留情的捨棄。
這是給予謝絕的回擊。
封燃:“她是,我刻印的,嚮導。”
謝絕:“嗤,暫時刻印而已,一周消失,你也好意思說她是被你刻印的?”
季沉嫣:“……”
你們兩個誰說誰?
封燃整個人都冷了下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氣流,終於沖碎了窗戶的厚玻璃,讓雨水大面積的灌入到了01號工廠。
笨重的機械臂,被注入了異能。
它們瞬間靈活,關節根本不像是機械,反倒像是人類的手臂了。
兩條機械臂被封燃當成了雙腿,在行動時在地面砸出了一個個的凹陷,並且另一條機械臂捏緊成拳,隨後狠狠打向了謝絕。
謝絕側身躲避,眼神變得凜厲,巨大的白鳥從地上湧出,以翅膀發動攻擊。
封燃身邊的雲豹前肢蓄力,朝上一躍,擋住了攻擊主人的白鳥。
這是精神體和精神體的極限對決。
撞上。
撕咬。
狠厲的攻擊。
由精神力凝結而出的半透明獸軀,好似天生應戰而生,扭打成了一團,毫無戰鬥技巧可言,最純粹也最野性,要將對方置之死地。
沒有一丁點兒的喘息空間。
季沉嫣看得心驚肉跳,髮絲被攻擊性的氣流揚起,在兩頭野獸翻滾而來時,季沉嫣被後方的人猛地一拉。
權月:“別愣着,快躲!”
因這力道,季沉嫣的身體滾了幾圈。
地面是鋼板,她被撞擊得疼痛難忍,好不容易穩住了身體,季沉嫣才發現權月是強行撐着痛苦來到她的身邊,才沒讓她受到牽連。
季沉嫣:“謝謝。”
謝絕和封燃仍在互相攻擊,產生的尖銳聲音,就好似一把鈍刀刮在耳膜當中。
封燃直接動手了?
以她對封燃的了解,封燃向來是個機會主義者,總是差遣他人先死,投石問路,以最大的效率處理危機。
如此反常,不像她認識的封燃。
季沉嫣警惕如小鹿般,抵達權月身邊:“沒事吧?”
權月喘着粗氣說,額頭冷汗泅濕了髮絲:“S級哨兵和S級哨兵之間,不會允許互相侵入地盤,一旦出錯就會變成現在這樣。”
“……領域和領域之間對撞,精神體和精神體之間廝殺。”
季沉嫣嘴唇泛白,驚魂未定的說,“我聽過。”
這不光是為了嚮導,更是他們的本性。
因此,哨兵才會如此受到普通人的排擠。
權月眼神迷濛:“好奇怪……按理來說,S級哨兵之間,總會保留著剋制,不該這麼輕易就……”
季沉嫣忽然間想起了她吃下的那顆夏娃之卵。
她渾身發僵,內心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最大的人工蜂後效應。
哨兵的獸性,將會有她刺激。
這一刻,濕涼的空氣宛若死人的嘴唇,迅速穿透了皮肉,進入到她的四肢百骸當中。
但她還沒學會主動控制。
意思是現在的蜂後效應,是被動進行。
那如果……她能學會主動控制呢?
季沉嫣瞬間驚醒:“不能完全待在這裏了!權月,我們去三樓。”
她必須行動起來。
不能拖後腿,得成為助力!
權月面露疑惑,不懂季沉嫣為什麼這麼說。
季沉嫣解釋道:“儘可能的離這裏遠一點,而且鎖住封燃的設備,不可能憑空消失不見,一樓二樓都沒有,應該就在三樓!”
權月反應了過來,緊抿着失去血色的嘴唇,衡量着其中的危險和收益。
片刻之後,她強忍着嘔吐的不適:“我幫你。”
季沉嫣:“拜託了!”
權月仍難受的趴在地上,連強撐身體都顯得艱難:“但他們兩個人的領域……太強了,我無法挪動身體,只有你們嚮導,才可以在領域裏活動。”
季沉嫣:“我拖你出來。”
“好……”
權月尚未說完,便捂住了季沉嫣的嘴,“噓!”
不知何時,封燃已經被打到了這裏。
他低着頭,暴晒的燈光讓他的皮膚都膩了一層暖色,機械臂模擬着半蹲的姿勢,過了許久都沒有起身。
這樣的封燃,帶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遠,像是一汪沒有波瀾的寒潭。
然後。
在注意到季沉嫣后,封燃的眉眼瞬間鮮活了起來:“你怎麼……啊!我,是不是,波及到你了?”
好似隱隱討好。
季沉嫣現在特別想罵一句,知道波及,還不麻溜的滾遠點?
然而眨眼間,一團氣流赫然衝來,宛若刀刃,割得人面頰發疼。
不光是封燃。
某個人也再度出現到了視野中。
“第二根。”謝絕吹了聲口哨,“六爪魚可不像人,你看看現在四根,剛好嘛。”
季沉嫣:“……”
權月:“……”
為什麼謝絕才像反派發言?
謝絕目光穿過封燃,落到季沉嫣的身上:“怎麼,我說錯了?”
季沉嫣死命搖頭。
換成任何一個人,她都覺得謝絕是個變態,但敵人可是封燃,她只有覺得爽的份兒,怎麼可能還覺得謝絕說錯了。
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
季沉嫣只恨自己不能親自上場!
謝絕得到滿意的回應,笑容里才有了幾分真心實意。
謝絕宛若丟垃圾一般,將手裏那根機械臂丟掉,又將目光重新鎖定了封燃:“我是在幫你修剪。”
季沉嫣分外滿意,無比贊同:“你聽,他真是個好心人。”
權月嘴角抽搐,內心暗自腹誹。
到底是什麼樣的憎惡,才能讓你麻痹自己的眼睛?覺得謝絕是個好心人?
封燃:“……”
他自然聽到了季沉嫣的話。
對於封燃而言,時間被暫停在了三年前,僅僅是一睜眼一閉眼的功夫,季沉嫣的態度便天翻地覆、截然不同。
最難接受的是他。
封燃一點點立直身體,模擬雙腿的兩條機械臂扭動着關節,發出齒輪咬合的咔咔聲,好似下一秒就要完全散開。
千瘡百孔。
在這冷硬的、骯髒的、如鋼鐵森林般的場景里,封燃反倒有種安靜而殘缺的清雋俊美。
封燃對上了謝絕:“我,認得,你。”
謝絕:“我可對你沒有印象。”
封燃:“十年前的流血事件,你作為,清洗者,被南部基地的顧不去從冷凍艙里喚醒。當初送你去南部基地的人,是我。”
謝絕眼神驟然冷卻:“那好巧,十年前我怎麼來這裏,十年後你就怎麼來這裏。”
語氣是極強的諷刺,卻說著‘好巧’。
封燃:“你要查的東西,在西部基地。”
謝絕的情緒被擾動,眼神一剎那的失神。
在這瞬間,原本該攻擊的力量,忽而轉了個彎兒——
玻璃徹底碾碎,窗框也被碾碎成渣。
01號工廠的窗戶,呈現出一個又一個的窟窿。
地面在細微顫動,鏤空的鋼板很快便被強行扯開,捲起得如一根根冰棱,剎時便圍在了兩人四周。
謝絕陰冷的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封燃:“季沉嫣,和我擁有超過30%的匹配度,你也是從黑暗時代過來的哨兵,該知道,30%,就是多麼可貴。你,別插手。”
謝絕眉眼一彎,肆意又任性:“不可能。”
他回答得如此斬釘截鐵,自我中心,以至於所有的利益衡量都在他這裏毫無用處。
謝絕:“作為S級哨兵的你應該清楚,我們天生就該是掠奪、殺戮的那一方。我可不會什麼利益互換,你不肯說,那就手底下見真章。”
封燃:“……”
真夠狂妄。
雙方對立變得更加尖銳,領域和領域之間再度撞擊,那些插入封燃背脊中的細線,猶如被注入了能量一般,從最開始的黑色變成了冰藍色。
封燃:“那就,爭。”
話音剛落,機械手臂模擬跳躍的姿勢,猛衝朝着謝絕打去。
一拳又一拳,如疾風驟雨,極快的進行着攻擊。
謝絕遊刃有餘的回擊,只用了一點兒異能附着於雙拳上。
在謝絕打在機械臂上時,發出鏗鏘有力的擊打聲,甚至還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從機械臂的縫隙砸落。
權月看得渾身發麻,她試問了一下自己能否接下如此凜厲的進攻?
不、不可能的。
S級和A級,何止天壤之別。
正當此時,季沉嫣悄聲湊到了權月耳畔:“現在我們悄悄的上三樓。”
權月:“……好。”
沒了窗戶遮掩,冷流也在空間裏泛濫。
皮膚攀爬上了大量雞皮疙瘩,彷彿每呼吸一口,潮氣就要逐漸灌滿肺部一樣。
季沉嫣雖在謝絕和封燃的對話之中,頭一次對十年前的事生出了好奇,但她很明白自己現在該做什麼。
最重要的是上三樓,找到可以鎖住封燃的設備。
那裏面有制約哨兵的SYM氣體。
正當季沉嫣拖着權月的肩膀挪動了半米。
忽而——
兩隻精神體互相撕扯着,打到了季沉嫣和權月的面前。
權月:“當心!”
只見兩隻精神體很快滾動到了季沉嫣的腳邊,在意識到嚮導就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原本你死我活、互不相讓的精神體,突然停了下來。
雲豹喉嚨里發出貓兒似的撒嬌聲。
白隼也仰頭用豆丁眼看着季沉嫣。
權月:“……”
啊這。
丟臉啊。
雖說哨兵的一些深層次情緒,的確可以通過精神體表現出來。但剛才打得這麼凶的精神體,突然在嚮導面前變臉變得這麼厲害,作為哨兵的權月覺得臉都被丟光了。
季沉嫣原本打算無視。
但她突然想起,這一次謝絕和封燃都凝固出了精神體的實態,自己裝作看不見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其實哨兵的精神體分為虛態、實態兩種。
平時一般都是虛態,只有戰鬥狀態是實態。
季沉嫣嫌棄得挪腳:“一邊去。”
權月:“……”
奇怪,為什麼她覺得更受傷了?
比她反應更大的是兩隻精神體,哨兵對哨兵的精神體是百般嫌棄,互相看不過眼的,但對於嚮導的精神體,它們渴求並且趨之若鶩。
在面對季沉嫣的嫌棄時,兩隻精神體明顯愣住了,頗有些手足無措的可憐樣。
但白隼明顯更二。
嫌棄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小可愛嚮導踢雲豹的距離更近,多了整整一厘米呢!一定是更厭惡雲豹!!
白隼驕傲的仰頭,發出一聲鳥鳴。
雲豹受激,又一躍上去。
權月:“……”
得了,又幹起來了。
結果回頭一看,權月竟發現自己的精神體,也悄悄跟在季沉嫣的背後,縱然仍是虛體,偷偷的藏了起來,還打算搞漁翁得利行為。
丟臉丟到家了。
權月惡狠狠的做着口型:‘回去。’
分明只有兩個人在對戰,卻打出了混戰的感覺。
簡單的插曲過後,季沉嫣便拖拽着權月離開,她仔細觀察着權月的反應,在抵達樓梯時,權月煞白的臉色才有了幾分好轉。
季沉嫣壓低聲音:“你現在還好嗎?”
權月沉悶的點了點頭。
往年總是保護嚮導,而被嚮導搭救,倒是頭一回。
權月虛弱的說:“我發現你對哨兵,可比對精神體好多了。”
季沉嫣:“我態度不好,僅限於對瘋狗的精神體。”
權月:“……”
get。
用別人來做實驗。
偷家經驗+1。
兩人不再對話,季沉嫣拖着她上了一節台階。
遠離領域的瞬間,權月更生龍活虎了。
季沉嫣看向了三樓,知曉每一層的樓梯都會有重力失衡的問題,興許到二樓后這種狀況會更甚。
“一樓到二樓有樓梯,二樓到三樓也有樓梯。”
“總共六倍!”
“看來這一次,我們要完整挑戰一次了。”
兩人相視一笑,沒有任何拖延便開始行動。
季沉嫣之前就習慣了三倍重力,因此登上二樓並不算困難。等重力到達三倍的時候,季沉嫣明顯感覺到身體一沉,內臟也裝上了一塊鉛,在自動往下垂的感覺。
季沉嫣這一步踏得尤為艱險,眼睛一片血紅,大約是重力影響到了視覺。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來到二樓。
六級!
季沉嫣只覺得邁開步子時,她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打顫,哪怕是挪動了一厘米,身體就宛如遭受重壓一樣。
在不知不覺間,權月已經抵達了三樓:“季沉嫣,拽住我的手。”
季沉嫣額間滲滿了汗水,自從發生了她能控制畸變種的事之後,她便知道在自己的身上有數不盡的謎團,她之前還可以對自己視若無睹,但如今卻必須弄清。
季沉嫣在內心不停的對自己說——
‘原來並沒有什麼原主,這就是我的身體。’
‘既然,那些事情也是我的親身經歷……’
‘我的事,就應該我自己去決定。’
而如今,她選擇向前!
“不!我可以!”話音剛落的同時,季沉嫣的手猛地拍到了三樓,身軀迅速朝上,完全登頂之後,重力才恢復了正常。
權月無奈:“你可是嚮導啊,服一服軟又怎麼了?自然有大量哨兵願意為你服務。”
如今嚮導已稀缺至令人膽戰心驚的地步。
但凡季沉嫣是個B級嚮導,軍部的老傢伙一定捨不得讓她受罪。
季沉嫣只是沉默,汗侵濕了烏黑的額發。
待她抬頭,便看到了某樣東西:“權月,你先別顧着我,你看——!”
兩人皆將目光放到了三樓。
一台大型設備鑲嵌在牆上,高達兩三米,地上的線路多得相互纏繞了起來,密密麻麻數不勝數。
擺在一旁的是上下兩排的顯示屏,上面的數值無法讓人看懂,有一排還被人為打碎。
呼吸間是寒氣。
三樓溫度足足少了十度。
怪異感湧入心頭,盯得久了,季沉嫣感受到心口赫然出現了一個小小鼓包。
季沉嫣回過神來,才想起之前在05號工廠里,遇到夏娃之卵之前,也有這樣的小細節。
就像是感應。
但現下的感受,明顯不太一樣。
她的腦子裏實打實的訴說著……飢餓。
這裏有‘它’的食物!
權月:“能鎖住封燃的設備呢?”
季沉嫣眼神發綠,口腔里又爭先恐後的冒出津液,連她自己也害怕着自己的反常:“在、在那邊。”
權月:“拿到之後,就趕緊走吧。”
季沉嫣強行鎮定,蹲下身道:“……地上好像有被碾過的痕迹。”
權月:“?”
“權月,你還記得二樓的電梯嗎?屈旋身上的不知名膿液,就是從裏面滲透出來的。”
季沉嫣眼神閃爍,“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東西在三樓,但護送的人是從電梯出去的,所以才在電梯裏存留了不知名膿液。”
權月立在原地,也想到了這個可能。
但她是軍部的人啊。
無法多想,也不敢多想。
季沉嫣的視線一點點朝上:“兩排顯示屏,興許是兩個設備的資料。除卻封燃的設備,一定還有另外一個。而被砸壞的第二排顯示屏,就是他們不想讓我們知道的東西,資料全部銷毀,所以……我們是來晚了一步?”
權月:“別說了!”
接下來的事,不該由她們來管。
“但這是顧東樹和我都想知道的事!緩衝區的畸變種發生得蹊蹺!”
季沉嫣緊捏着胸口的衣衫,鼓包這才消了下去,只是嘴裏不斷滲出津液。
好餓啊。
她再一次受到了影響,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季沉嫣只感覺神經末梢都在顫慄。
“假設,01號工廠里,真的有某樣東西。緩衝區畸變種尋找的東西應該就是它,西部基地之所以答應送封燃過來,不僅僅是因為我在南部基地的緣故,他們還想藉著護送封燃過來的名頭,探查01號工廠里的東西。”
成立了。
季沉嫣身體不自覺的激靈,總覺得自己觸及到了事情的真相。
對了……
謝絕!
剛才謝絕就上了三樓,是不是他也猜出了這些?
季沉嫣:“田蒲一呢!整個01號工廠都找遍了也沒見到他。”
權月神色難看,緩慢的指向了前方——
季沉嫣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朝着那邊望了過去。
三樓的設備是一大一小,大的屬於X,小的屬於封燃。而大的容器鑲嵌在牆壁上,裏面漂浮着一具身體,完全陷入了昏迷狀態。
是田蒲一。
淡淡的熒光從裏面滲透出來,大面積的打在田蒲一的身上,讓他宛若標本般瘮人。
季沉嫣:“我要過去。”
權月:“……你別開玩笑!”
季沉嫣:“如果他死了,另當別論,如果他沒死,就是最後的目擊者。你還沒懂嗎?田蒲一是緩衝區事件當中最重要的證人!”
權月無奈的認可了她的說法,沒想到自己會被季沉嫣所勸服。
真是奇怪,她竟下意識的按照季沉嫣的說法在做事。
兩人小心翼翼的踏了過去,機械忽而發出怪異的聲音——
[檢測到入侵者,正在發動攻擊。]
[……]
[錯誤、錯誤、錯誤。]
[來者為嚮導,重新更正信息,優先進行保護。]
原本伸出的機關槍口,忽而——
全數對準了權月。
季沉嫣:“我自己一個人過去!”
權月:“……你當心。”
季沉嫣小心翼翼的踏了過去,仍不敢踩在地面的線路上。在季沉嫣踏上去的同時,原本死氣沉沉色調的線路,驟然間變得透明。
冰藍色的液體,忽而從設備里輸出。
整個三樓都亮了起來。
那些冰藍色的光壓過了設備里的淡淡熒光,乍一看就像是在地上開滿了冰蓮。
而季沉嫣便置身其中,身上哪怕全是臟污,也將她映得烏髮潤澤,膚色細膩得宛若溫玉。
多麼令人心折的美。
轉瞬間,季沉嫣已抵達設備前,將滲出冷汗的手放到了玻璃罩上面。
[確認為嚮導。]
[正在授予權限。]
更多的液體從設備當中倒出,水位一點點下降,田蒲一緩慢的睜開了眼。他宛若意識尚不清晰,在看到季沉嫣的第一眼時,表情裏帶着幾分迷離。
更大更刺眼的亮光自下而上的照耀着,彎曲的電線宛若繁複的魔法陣。
待水位全數褪去,玻璃罩赫然開啟。
田蒲一便這樣倒在了地上,猶如一條被衝上岸邊的魚:“咳咳咳!”
季沉嫣表情微僵,自從打開設備后,她發現自己可以使用精神絲了。
怎麼會?
難不成……田蒲一的身上帶着蟲卵?
亦或者,蟲卵已經寄生到了他的腦子裏嗎?
季沉嫣半蹲了下去:“你沒事吧?”
還未等田蒲一回答,懸吊的電線宛若蜘蛛網,便因為漏電而撞出了火花。
季沉嫣:“走!別久留!”
田蒲一驟然伸出手來,喉嚨沙啞難聽:“被帶走了。”
季沉嫣:“什麼?”
田蒲一:“設備裏面存放的東西,被西部基地的哨兵帶走了!就是送封燃進來的那一批!”
季沉嫣:“!!!”
她飛快詢問:“你看清楚裏面的東西了嗎?”
田蒲一搖頭:“我過來的時候……就被厚布蓋住了。”
如果不是為了躲封燃,他也不會不慎被打入這個設備里。
田蒲一微微揚起頭,眼神和思緒都變得紊亂:“我不知道……為什麼……好奇怪……我看到你之後……竟然……”
他的話不成調子。
說到最後,田蒲一幾乎病態的喊:“你掌控我吧。”
寂靜。
沉默。
不僅季沉嫣被驚到,連權月也滿是錯愕。
直到最後,一個人影赫然向前,走到了田蒲一和季沉嫣的面前,一巴掌打在了田蒲一的臉上:“田蒲一,你給我清醒一點!”
田蒲一:“莉、莉塔?”
田蒲一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他可是莉塔的哨兵啊,莉塔的敵人就是他的敵人,他為什麼會突然間說出那種話?
可這種感覺和哨兵渴望嚮導根本不同。
像是更低一等。
像是臣民和王。
田蒲一肌肉緊繃,用盡全身力氣才不再看向季沉嫣,而是將目光放到莉塔身上:“原來你來找我了?真是抱歉,讓你擔心了。”
莉塔氣得快要爆炸,她花了那麼大的代價跟上來,可不是為了見到這一幕的。
她滿腔的憤怒和委屈,這一刻到達了頂點。
不過莉塔尚且是個聰明人,知道目前的形式不能鬧騰。
莉塔壓下憤恨,笑得難看:“我知道你是遇到危險了,這沒什麼。”
田蒲一仍舊死死控制着自己,生怕稍稍鬆懈,他的注意力又要放到季沉嫣的身上。
更卑微。
更臣服。
類似的感情不斷瀰漫在大腦當中。
厭惡嚮導所厭惡的,喜愛嚮導所喜愛的,這便是‘互生制度’下的哨兵該有的態度。
但他……做不到了。
冰藍色的光打在眾人臉頰上,呼吸間又滿是白氣,交織的電線太過密集,宛若置身於蛇窟。
自從見到田蒲一之後,季沉嫣精神絲就能照常使用,讓她不得不懷疑田蒲一被蟲卵寄生。
但她不敢說出口,暫且將此事壓下。
季沉嫣:“權月,我去把設備帶下來,我們先下去。”
權月:“明白,你記得關掉那邊的重力裝置。”
季沉嫣:“好。”
她小心翼翼的踏了過去,內心湧起翻湧的波浪,很快便關掉了重力設備,可內心始終對田蒲一剛才說的話放心不下。
三年前,封燃為夏娃之卵而來。
三年後,西部基地的哨兵偷偷運走01號工廠的某樣東西。
季沉嫣緊捏着手心,細思極恐的想了下去。
這是三年前那件事的後續。
而被運走的東西,一定和夏娃之卵相關!
不然的話,西部基地絕不會下那麼大的資本,放封燃這個S級哨兵留在南部基地。
解釋通順了。
季沉嫣的牙關打顫,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玩什麼拼圖遊戲,當所有拼圖集齊的時候,便能知曉那個令人恐懼的真相。
她既有解題的暢快感。
也有臨近真相的懼怕感。
別再想了。
季沉嫣深吸一口氣:“我把設備推過來了,我們快趕往一樓。”
權月盯看着一樓戰況,開啟了哨兵五感之一的視覺,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喃喃道:“沒時間了。”
季沉嫣:“?”
權月:“封燃……封燃身後那個設備的暴走率,已經在98%了!”
季沉嫣:“!”
封燃隨時都有可能會暴走,現在從三樓下去根本趕不上。
田蒲一瞧着兩人犯難,突然說了一句:“我帶你們下去。”
權月:“你……?”
不是應該最先照顧自己的嚮導嗎?
田蒲一什麼時候變了性格,他一向是以莉塔為主,無腦寵愛莉塔,才助長了莉塔的氣焰啊。
這樣一個人,竟然願意幫忙。
莉塔更加難受,內心繼而生出了怨恨。
這一天之中,她遭遇了人生之中都從未有過的潰敗總和,甚至超過了無法和謝絕進行匹配時的耿耿於懷。
季沉嫣:“那麻煩你了。”
她也不想廢話,實在是來不及了。
田蒲一分外很高興,頗有些受寵若驚,很快便動用了風系異能。
還好之前三樓被謝絕當場打穿了一個洞口,他們幾人以最短的時間,便將設備和兩個嚮導帶到了一樓。
在赫然撞入一樓時,田蒲一的臉色頓時大變。
是領域。
還是兩名S級哨兵的領域。
他痛苦難忍的趴在了地上,難怪權月沒有選擇跟他們一起。
一樓被打得殘破,半堵牆都裸露出來,只剩下搖搖欲塌的磚塊。而地上的鋼面,也如尖刺般捲起了許多根。
短短几分鐘的時間,便讓01號工廠大變。
這裏哪裏像人類的工廠,反倒是危險的熱帶雨林。
封燃已經被掰斷了三根機械臂,最終只剩下了不對稱的三根。
設備正高熱跳轉,快要徹底失靈。
封燃始終陰着臉,原本安靜乖巧的面龐,徹底被扭曲撕裂。
鬆弛藥劑已經消退。
他緩慢的控制着右手,在對準謝絕時,頭一次使出了火系異能。
轟——
那是由壓縮的火焰驟然砸出去而產生的爆炸。
封燃的瞳孔越發血紅,本要一步步朝着謝絕走去,在看到剛從三樓下來的季沉嫣時,卻突然間停了下來。
“你知道我快暴走了,所以才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不是?”
封燃乖巧又討好的問。
季沉嫣:“你覺得呢?”
火光捲起髮絲,照在了季沉嫣的面頰上,讓她此刻宛若浴火而來的火鳳。
她一步步走到了封燃身邊,走得無比安靜。
隨後——
精神絲全數放出,在封燃以為她要幫自己凈化的瞬間,季沉嫣用精神絲纏住了他的四肢,打壓一般的引導着他的力量橫飛。
封燃半跪在地上,面上露出不解。
但對於他而言,哪怕是嚮導的攻擊,只要季沉嫣肯用精神絲了,這就是一件好事。
封燃還來不及高興,便忽而感覺到了古怪。
他是曾經刻印過季沉嫣的哨兵,自然比一般人更加熟悉她的精神絲。
只是細微的不同。
封燃掙脫了精神絲,瞬移到了季沉嫣的面前,平生頭一次情緒如此激蕩,陰惻惻的在她耳邊問道:“你——處於開花現象?”
他背後的設備,驚心動魄般的跳動着數值:[暴走率:99%。]
然而封燃卻毫不在乎,陰鬱得橫生出幾分扭曲。
失控的情緒,全數給了季沉嫣。
“誰,二次刻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