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思前朝蘇州現寨令 厚親恩西平閃用兵

第六回 思前朝蘇州現寨令 厚親恩西平閃用兵

燕王朱棣以‘靖難’篡得帝位,又以慘殺建文朝臣以封民口。除言建文帝自焚死外,還假太祖傳位遺詔,改庶出為嫡,以表自己是應得國之位而非篡也。然而民並不買賬,時建文帝焚宮出城,流落於野的傳言不脛而走,民深信之。有蘇州四名士,曰王賓,曰韓奕,曰錢芹,曰俞貞木。王賓字仲光,獨高其道,毀形異服,隱於醫藥,其醫專療佣賤不取報酬,有詠古記賢詩文,皆奇崛喜深之詞。官紳惡其行跡,而民甚敬之。韓奕字公望,潛心理學,有詩稱於時,蘇州賢守姚善得聞其名,往見之,奕避之山中,善從之山中,奕蕩舟而避,善駐澤之濱不得見,嘆息曰:“韓先生可謂名得聞而身不得見也。”錢芹字繼忠,吳越王裔,祖、父皆仕儒官,少負氣節,好論天下事。洪武末年,往見蘇州太守姚善,叫籌兵,善異之;善約常州、鎮江、嘉興、松江四郡同練兵,果‘靖難’師起,建文四年燕王領兵南下,善與蘇州軍民誓約死守蘇州,燕兵不得下,善麾下千戶許斌反叛,擒善見燕王,燕王曰:“一郡守亦舉兵抗我耶?”善厲聲曰:“各為其主耳。”燕王誘以高官,善不為利所動,不屈而死,得建文朝之忠臣之名。俞貞木字有立,隱居以文章為業,詩文顯於當時。永樂稱帝,四人舉家往崑山深處隱居,不以永樂為紀,仍用建文作紀年。得聞建文帝焚宮出城,俞貞木曰:“我等既然只願做建文朝民,今帝落於野,何不立寨引民,得帝蹤以迎,進可復國,退可家國山野。”三人皆然。於是立崑山寨,以俞貞木為寨令,不以寨主或大王相稱,以別于山野草寇。三月竟得兩千戶民,按朝廷置官,錢芹謀畫軍事。消息傳入南京,永樂皇帝大怒,欲發大軍蕩平之,僧道衍姚廣孝諫曰:“幾個山野小民,不懂皇恩浩蕩之勢不可擋也,與幾小兒玩家家何異?無須朝廷大軍?只令一郡守往收之足矣。”乃令蘇州郡守領兵收之。

蘇州郡守何須人也?乃建文忠臣蘇州賢守姚善麾下許千戶許斌是也。他因叛擒姚善有功,被永樂皇帝任命為蘇州郡守。許斌得令,亦不敢大意,親領兩千士兵往攻崑山寨。錢芹在離崑山寨兩公里的一個山間立了兵營,得五百餘青壯,削竹為器,日夜操練,聞蘇州郡守許斌領兵來攻,錢芹撤了兵營,作了一翻籌畫,只等蘇州兵來。許斌領蘇州兵來到崑山腳下,山腳幾個勞作的婦女扔了鋤頭慌慌張張往山上跑,許斌懷疑是計,將隊伍分成前、中、后三隊,試探性的往山寨上進攻,在半山腰處,遭到百餘持竹器老者的伏擊抵抗,被許斌前隊一陣猛衝,便四下里逃散而去,許斌見山寨的伏兵不過如此,便放下心來,舉劍往山寨一指,道:“抓住寨令重重有賞。”三隊人馬爭先恐後的往山寨里沖,突入進寨,裏面只是一座空寨,許斌知道中計,趕緊指揮士兵向寨外退走,只聽寨后一聲炮響,百餘頭牛屁股拖着火舌,直衝許斌陣中,火舌下多是乾燥的竹條、松枝等可燃之物,許斌的隊伍頓時大亂,半山腰處又被剛才衝散的竹器老者返回一陣截殺,許斌隊伍被踩踏死的,衣服着火燒死的,混亂中摔下山崖摔死的,半山腰被竹器老者截殺死的,超過了一半,連滾帶爬回到山下還活起命的只八百多人,還有三成是掛綵帶傷的。許斌亦險些墜馬,得部下死命保護才免。許斌收拾起殘兵敗將,往蘇州方向逃走,行不數里,只見前面一隊人馬擋住去路,領兵騎將只有一人,威風凜凜的提了一柄長槍於馬上,那騎將不是別人,乃太祖也。許斌嚇的破了膽,翻身下馬就要跪拜,卻見兩邊站立的乃婦女老人,手持的都是些鋤頭、扁擔等農用工具,知是用詐,重又上馬,舉槍指了對面騎將,道:“何方妖孽?膽敢冒充太祖。”騎將移開手捧的太祖畫像,乃崑山寨令俞貞木是也。俞貞木頭裹方巾,身穿藍袍,手搖羽扇,身上無一兵器。俞貞木舉扇指了許斌,道:“可是叛主求榮的許千戶么?你有何面目活於世間?我等乃忠於建文朝的臣民,正好可以拿了你的人頭去祭奠蘇州賢守、建文朝忠臣姚善姚大人。你是自縛前來?還是要我揮兵來擒?”許斌哈哈大笑。道:“就憑你的這些婦女老人,也想來擒我。汝等自來送死,休要怪我。”許斌回頭令眾將士曰:“給我將這些朝廷叛民統統梟首。”許斌一馬當先,後面士卒奮進,只為報崑山大寨之仇。寨令俞貞木和婦女老人迅速兩邊閃開,露出身後的削尖竹器。原來身後是五百餘青壯手舉三米長的削尖竹器,正蹲身以待。等寨令俞貞木和婦女老人閃開,五百餘青壯起身沖向迎面衝過來的許斌隊伍,三米長的削尖竹器讓許斌和他的士卒們手裏的兵器毫無用武之地,許斌和士卒們來不及停下便紛紛撞上竹器尖上,死的死,傷的傷,手持鋤頭、扁擔的婦女老人亦返身專尋那些受傷的士卒去招呼,一時間殺的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在崑山寨民的喊殺聲和許斌士卒的慘嚎聲中,除許斌單人匹馬突出了竹器陣外,其餘沒死的全都繳戒投了降。許斌一連跑了十餘里,已是人困馬乏,又被錢芹、王賓、韓奕三人騎馬擋住了去路。錢芹居中,左為王賓,右有韓奕。錢芹一身鎧甲,手握長槊,腰佩寶劍;王賓、韓奕皆頭戴方巾,身穿藍袍,手搖羽扇。錢芹提槊指向許斌,道:“無恥賣主求榮之賊,你亦有今日耶?”許斌回馬想跑,被錢芹驅馬趕上,一槊刺落馬下,錢芹翻身下馬,取腰中寶劍割下許斌首級繫於馬鞍一側,和王賓、韓奕策馬趕回崑山寨去了。

洪武三十一年冬十月,錢芹往蘇州府見姚善,叫籌兵,善異之。靖難師起,姚善招芹幕府同畫軍事,芹乃熟悉行軍佈陣,許斌叛擒善,錢芹喬伙夫得出幕府,混跡於民,永樂登臨,芹約王賓、韓奕、俞貞木同往崑山隱居,后立崑山寨,聞許斌領蘇州兵來攻,錢芹作了如此這般謀划,得敗蘇州兵,取許斌首級。

錢芹、王賓、韓奕趕回崑山寨,寨令俞貞木已帶領寨民回到了寨中,正令將燒死的百多頭牛剝皮取肉,挑回山寨。於是擺酒煮肉,清點戰利品。此戰得兵器千餘件,降卒三百餘,糧食一百餘石。錢芹在崑山寨堂上設了祭台,用許斌的頭祭祀蘇州賢守、建文朝忠臣姚善。當晚崑山寨中擺起五百餘桌慶功酒,所有寨民同慶共賀!酒過三巡,寨令俞貞木高舉酒杯,大聲道:“下一步我們攻佔蘇州,進取南京,迎建文帝回朝,再做回我們的建文朝臣民。”酒席上歡聲雷動,叫‘好’聲不絕。錢芹起身止之曰:“我知許賊輕敵貪功,得以竹器勝之。朝廷大軍則不然,盛庸、鐵弦、徐輝祖,世之名將,舉全國之兵尚不能與之爭鋒,我等舉竹為器之民必為刀俎上的魚肉也。我們也算做了一件報效建文朝的轟轟烈烈的大事,我們不如通宵慶賀,明日棄寨而走,各自擇地而居,心懷舊念足矣。”俞貞木、王賓、韓奕然之。於是崑山寨民通宵達旦的慶賀。第二天,埋所有兵器於寨后坑道,分盡財物,放了蘇州兵,然後棄寨而走。

那日喬裝建文帝的溥洽在徐輝祖和十餘騎將的掩護下單騎過了橋,一鼓氣跑了三十餘里,在一個小鎮上改回了本來面貌和僧人裝扮,賣了馬做盤纏,一路奔濟南而去,數遇官兵盤查得過,來到濟南城郊,只見濟南城外旌旗招展,人喧馬嘶,濟南城已被燕兵圍的水泄不通了矣。溥洽打聽是燕王世子朱高熾和僧道衍姚廣孝領兵圍了濟南城,且圍城十餘天了,知建文帝一行未能入濟南就鐵弦,溥洽想和建文帝隨行的翰林院編修程濟早年曾蜀中做教授,當是勸建文帝入蜀暫避去了。溥洽從未入蜀,但李白的‘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是從小熟讀於胸的。況蜀郡太守明升,乃建立大夏國之明玉珍長子,明玉珍逝世后長子明升嗣位,降明后賜爵歸義侯。明升是太祖派兵攻破大夏國被逼投降的,對滅國心有遺恨,建文帝乃太祖欽點繼位者,往附之,禍隨之矣。雲南的西平侯沐晟,承襲父兄之業,民富而兵強,沐晟父沐英,乃太祖與馬皇后所收義子也,與建文帝父懿文太子朱標親善。今建文帝有難,當往附之,宜也。於是溥洽前往河南雲門寺,請了師弟葛翁去入蜀路上引建文帝一行往雲南附西平侯沐晟,他先往雲南西平侯府通報消息。

溥洽雲南西平侯府見了沐晟,具言建文帝焚宮出城,已往西南投西平侯而來,沐晟泣曰:“吾父與建文帝父懿文太子最為親善。父聞懿文太子病逝,哭至嘔血,兩月後亦病逝,乃我所親見也。今上落難來投,吾當傾盡全力助之。”沐晟一邊派出數十哨探入黔探尋建文帝等人行蹤,一邊侯府內張羅準備以最高禮遇迎接建文帝一行。

溥洽師弟葛翁假扮成算命先生,於襄陽就快入蜀的州界處尋得建文帝等人蹤跡,葛翁引他們西南入滇,並一路暗中跟隨,在滇黔交界的一個山間,見建文帝等人被黔南蠻王的士兵劫了去,他趕緊隱藏了行蹤,曉宿夜行,去雲南的西平侯府見到溥洽通報了消息。又有西平侯府派出的哨探回報說建文帝等人已被黔南蠻王孟豹劫走。沐晟立即整軍帶甲,命大將郝升領兩千精兵為前鋒,自領兩萬大軍跟進,溥洽、葛翁被允隨行,浩浩蕩蕩往黔南征討孟豹,解救建文帝等人。沐晟領后軍入黔不到五十里,便有前鋒傳來捷報,說是已破前面一處蠻洞,俘獲蠻將一人,蠻卒十餘人,其餘蠻將蠻卒和洞民已逃的無影無蹤。沐晟一邊傳令叫郝升謹慎行軍,一邊命人帶了俘獲的蠻將來后軍細問情況。蠻將帶到時已是入夜,沐晟已於寨中大帳篷里剛歇息,聽聞蠻將送到,忙命帶入。沐晟衣未整、趿拉鞋,親自為蠻將鬆綁,並在自己的帳篷里擺上酒席,為蠻將壓驚。酒至半酣,沐晟已從蠻將口中知道了黔南蠻王孟豹的管理構架。孟豹自居中間大寨,名曰象鼻寨,於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上各設了黃牛寨、青牛寨、赤牛寨和黑牛寨,每一牛寨四周又分設了四洞,每洞下面管轄了幾百上千不等的村莊。雲南在黔西邊,現在所在的黔地是西邊的赤牛寨管轄的範圍,前面攻破的洞叫雲雀洞,所俘蠻將乃副洞主娑欏欏也,那娑欏欏道:“每一牛寨均訓練有一牛陣,以北邊的黑牛陣最為兇猛,西邊的赤牛陣次之。每遇外敵攻寨,必先驅牛陣衝破,再出兵攻擊,自立寨以來,還沒有能破寨者也。”沐晟聽說大驚,趕緊命撤了酒席,傳令立刻拔寨,星夜行軍,並連下三道命令:叫郝升立即停止前進,等后軍趕上再行進軍。

卻說那郝升輕而易舉的攻破了雲雀洞,雖有沐晟傳令叫他謹慎行軍,但他無以為意,暗忖:吾所領乃西平侯府最精銳之兵,蠻夷大多是烏合之眾,此正是進擊立功之良機也。於是他下令急速進軍,想要早日破寨立功。兵行至黃昏,見前面有一峽谷,兩邊山崖陡峭,谷底草木繁茂,峽谷中有牛的嚎叫聲此起彼落,郝升趕緊勒馬停軍,但為時已晚,從峽谷中衝出數千頭牛,頭角塗成赤色,後面用虎嘯狼嚎驅趕,橫衝直闖過來,將郝升所領的前鋒部隊沖的七零八落,後面蠻兵趕來,一陣砍殺,把郝升所領的兩千精兵殺的殆盡,郝升亦被牛角挑傷了大腿,讓後面趕來的蠻兵殺死於亂軍之中,只有少數士兵見牛陣衝來,散兩邊的山上,翻山越嶺回到了后軍之中。

沐晟聽說前鋒兵敗,趕緊紮下營寨,一邊接受敗兵回營,一邊叫來溥洽、葛翁和西平侯府的一班文臣武將來商討對策,溥洽道:“牛怕虎狼,但更怕火也。將軍可用車載易燃之物,藏於行軍之中,等那牛陣衝過來,兵退車前,點火為牆,牛必回頭,不顧虎嘯狼嚎去沖己陣,等那蠻夷兵亂,將軍再揮軍進擊,必大獲全勝也。”沐晟依計行事,多用旌旗遮蔽車載之薪,果牛陣遇火回頭,沖的蠻夷兵大亂,沐晟身先士卒,一舉攻下了赤牛寨,俘獲副寨主等十餘蠻將,俘獲蠻卒千餘人。副寨主摩訶果果,乃世居滇黔邊界的摩訶族首領,因畏懼黔南蠻王孟豹勢大,才帶領族人依附於孟豹。摩訶族人多受恩於西平侯府,今見西平侯府的軍隊到來,便假意敗走,甘願被捕,所獲蠻卒自然大多是摩訶族人,沐晟一一加以優撫。摩訶果果對沐晟道:“黔南蠻王孟豹的象鼻寨里有一支象陣,自是比那牛陣兇猛百倍,要破黔南蠻王的象鼻寨,得先破其象陣。”摩訶果果又去招了赤牛寨所轄的翠鳥、杜鵑、畫眉三洞的洞主來降。沐晟讓摩訶果果和三洞洞主假意敗兵逃回象鼻寨,好作內應。讓溥洽扮了蠻卒,多帶銀兩,混入其中,好計斷蠻王孟豹的象陣。沐晟赤牛寨中置日高酒,並不忙於進攻。溥洽銀兩使然,讓他見到了做伙夫的程濟和山中伐木的楊應能、葉希賢,摸清了建文帝、常妃、薛通的詳細情況。溥洽用銀子買通了所有的伐木工人,與相約西平侯府軍來,便殺了督官,扛木堵斷象道。沐晟度溥洽、摩訶果果已做的差不多了,便燒赤牛寨為號,領兵閃電般向孟豹大寨——象鼻寨猛撲而來。楊應能、葉希賢等見西面煙起,用伐木工具為器,殺了督官,扛木堵斷象道。孟豹驅象不得,又有摩訶果果和三洞洞主尋機放火,沒有象陣打頭,蠻兵哪是沐晟大軍的對手,孟豹見沐晟大軍蜂擁而至,突破己軍防線向大寨而來,知大勢已去,只帶了數十親信往東南投安南國去了。

沐晟五裡外牧牛場的草屋裏見到了建文帝,沐晟跪拜於地,泣哭不能語,建文帝扶起沐晟,泣曰:“吾已失國,將軍為我身犯險境,實為不值也。”沐晟更咽的道:“昔兄沐春積功授都督府僉事,群臣請試職,太祖曰:‘吾家人,勿試也。’遂予實授。父逝歸葬,太祖撫棺哭之慟,輟朝三日為祭,以‘親戚之家’列入《皇明祖訓》之中。太祖厚親恩於沐氏,臣晟為陛下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沐晟與建文帝回到軍中,沐晟以京城故舊引西平侯府一班文臣武將一一見過建文帝。溥洽、程濟、葉希賢等亦與建文帝各述衷腸。沐晟象鼻寨中設宴慶賀三日!將黔南劃歸畢節衛管轄。遂與建文帝班師回雲南的西平侯府。建文帝等人去雲南西平侯府後將如何謀划呢?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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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臨河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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