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殺書生燕王篡帝位 北受阻建文向西行
燕王朱棣厚葬假建文帝屍和馬皇后屍,佈告天下,廣收民心,然後圖謀稱帝,因宮殿悉數被燒,燕王便在文樓議事,這天燕王派人請了方孝孺來,方孝孺一路大哭不止,進入文樓議事廳,背向燕王席地而坐,放聲悲哭,聲震屋宇,幾度氣絕。燕王兵發北平,僧道衍姚廣孝以孝孺為托,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殺之。殺孝孺,天下讀書種子絕矣。”燕王頷之。於是燕王親下台階,好言勸慰方孝孺,道:“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輔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燕王曰:“彼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燕王曰:“國賴長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燕王曰:“此吾家事。”燕王叫左右拿紙筆來,親自遞向孝孺,道:“詔天下非先生草不可。”孝孺轉過身,背向燕王,且哭且曰:“死即死耳,詔不可草。”燕王憤怒,大聲道:“汝獨不顧九簇乎?”孝孺起,轉身燕王手裏拿過紙筆,書曰:‘燕賊欲篡位。’然後擲紙筆於地,引頸向燕王,曰:“便是族我十族,又能奈我何?”一生戰場廝混,殺人如麻的燕王朱棣哪裏能忍受這番侮辱?他抽出腰間的‘七星’寶劍在方孝孺身上亂砍。燕王封地在北,便在劍柄上鑄‘北斗七星’,名曰‘七星’劍,又名‘北斗’劍,該劍烈火淬就,鋒利無比,要不是燕王氣的太急,錯用成刀砍,方孝孺只須一劍休矣。方孝孺被砍的半死。袁珙、金忠、李友直、邱福、朱能、李遠等一批文臣武將苦勸住燕王,謀士李友直道:“大王可承太祖傳位,去建文年號,詔告天下,莫有敢不從者。”既然無需孝孺草詔,便留之無益,方孝孺敢書‘燕賊欲篡位’為辱,燕王亦不再顧僧道衍之所託。於是燕王下令廣收方孝孺族人及門人弟子,收方孝孺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再門人弟子一族,共計十族,凡八百七十三人,全部戮於市,行刑當日,號冤聲徹天,觀者無不掩面悲泣,行刑者亦色慘。方孝孺慷慨赴死,賦絕命詞一首,詞曰:
天降亂離兮,熟知其由?
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猷。
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
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
嗚呼哀哉兮,庶我不尤!
外戚不屬殺戮者,亦抄沒家產,發配充軍,累計三千餘人。
和方孝孺一起被殺的書生百餘人,乃方孝孺門人弟子,皆當時飽學之士,除方孝孺家斬絕無後外,要數方孝孺門人德慶侯廖永忠之孫廖鏞一家最為慘也。廖鏞,字景聲,安徽巢湖人,大學士方孝孺門人。廖鏞祖父乃明朝開國重要將領廖永忠也。永忠少有大志,智勇過人,戰功卓著。有《廖永忠傳》為證,傳曰:‘廖永忠,楚國公永安弟也。從永安迎太祖於巢湖,年最少,太祖曰:“汝亦欲富貴乎?”永忠曰:“獲事明主,掃除寇亂,垂名竹帛,是所願耳。”太祖嘉焉。……??陳友諒犯龍江,忠大呼突陣,諸軍從其後,大敗之。……戰鄱陽湖。敵將張定邊直犯太祖舟,常遇春射走之,永忠乘飛舸追且射,定邊被百餘矢,漢卒多死傷。明日,復與俞通海等以七舟載葦荻,乘風縱火,焚敵樓船數百。又以六舟深入搏戰,復旋繞而出,敵驚為神。又邀擊之涇江口,友諒死。還京,太祖以漆牌書“功超群將,智邁雄師”八字賜之。??……以征西副將軍從湯和帥舟師伐蜀。進至瞿塘關,山峻水急,蜀人設鐵鎖橋,橫據關口,舟不得進。永忠密遣數百人舁小舟逾山渡關,出其上流。度已至,帥精銳出墨葉渡,分兩軍攻其水陸寨。黎明,蜀人始覺。上下夾攻,大破之。明日,和始至,乃與和分道進,期會於重慶。永忠帥舟師直搗重慶,次銅鑼峽。蜀主明升請降,永忠以和未至辭。俟和至,乃受降。帝制《平蜀文》旌其功。’在朱元璋大封功臣時,咎廖永忠迎韓林兒歸應天,至瓜步覆其舟死,乃以‘使所善儒生窺朕意’故,止封侯而不公。賜爵德慶侯。后坐僭用龍鳳諸不法事,賜死。子廖權襲爵。權死爵除。鏞以廖權嫡子身份任散騎舍人,后官至都督。燕王朱棣以廖鏞為元勛后,又官至都督,乃方孝孺門人弟子中最為顯貴者,請方孝孺草詔前令廖鏞往勸方孝孺降,方孝孺怒罵鏞曰:“汝讀幾年書,還不識個‘是’字?”鏞以未能勸降復命。孝孺就戮,鏞及弟銘拾其遺骸葬聚寶門外的山上,葬甫畢,而廖氏亦見收矣,鏞、銘遂被逮。燕王朱棣怒廖鏞未能勸降方孝孺,還為其收屍,命以刀抉其口兩旁至耳。廖鏞不屈,被滅族。唯廖鏞母乃將門之女免遭殺戮。廖鏞母湯氏,東甌王湯和之長女也,雖免殺戮,仍送浣衣局為奴,令赤腳為奸惡婦洗腳、服絹布等為辱,廖鏞母為奴至死,沒年四十有四。廖氏亦慘絕無後也。
燕王朱棣殺書生以絕眾人口,於七月即皇帝位,詔令天下:因奸臣蒙蔽百姓,篡改太祖傳位遺詔,使得建文僭位,當去建文年號,回歸正統,以今年洪武三十五年為紀,明年為永樂元年。建文中更改成法,一復舊制。廢興宗孝康皇帝,仍稱懿文太子。榜齊泰、黃子澄、練子寧等五十餘位建文朝臣為奸臣,下令搜捕。大收齊泰、黃子澄、練子寧等族人數萬人下獄,一時間監獄裏人滿為患,世面上人心惶惶。
建文帝一行一路向北,走到靈璧境內,眼看濟南指日可待,建文帝一行馬不停蹄,這日上午正行走中,只見前面塵土飛揚,一支大軍迎面而來,建文帝一行退山後迴避。不想滁州府衙一小兵一路跟蹤而來,直接迎面大軍的頭領那裏報告了建文帝等人的行蹤。那日徐輝祖挑落孟浪於馬下,一槍斃命,徐輝祖手下十餘騎殺散孟浪手下士卒,卻有一小兵並未逃遠,而是返身一路跟蹤而來,該小兵姓秦名政學,乃江西一沒落地主子弟,秦政學的祖父是元末大地主,最多時擁有土地三百多石谷,后因戰亂逐步失地,到秦政學父親手上時,家裏擁有的土地已不足一百石谷了,及至秦政學長大,家裏的土地已喪失殆盡,又逢戰亂,秦政學才不得不出來兵營里混,秦政學聰敏好學,素有抱負,但戰場廝殺卻非所長,從江西到安徽,曆數戰,仍手無寸功,還是小兵一個,這次見走脫的是建文帝一行,知乃立不世奇功之機也,便不舍跟隨而來。秦政學見迎面大軍旗號是燕王三世子朱高燧旗號,已越過建文帝等人所藏山頭南進,他趕緊衝出攔陣,險被當頭一馬踏為齏粉。當頭一馬全身赤炭,昂首奮蹄,甚是威武,見有人擋道,高揚前蹄,險些將馬上大將拋落地上。馬上大將不是別人,正是燕王朱棣三子朱高燧也。至去年燕王朱棣已起兵三年,燕王親冒矢石,為士卒先,常乘勝逐北,亦屢瀕於危,所克城邑,兵去旋復為朝廷守,三出三返,所據城池僅北平、保定、永平三郡而已。去年六月,燕王派大將李遠徐、沛焚王師糧械,知京師周圍空虛,京師可取也。又有朝廷內監奔燕言京師可取狀。道衍遂獻‘疾趨京師’之策,燕王亦慨然而思‘臨江一決,不復返顧’。今年正月,乃直為‘批亢搗虛’之計。兵發前,燕王朱棣令長子朱高熾守北平,二子朱高煦守保定,三子朱高燧守永平,然後燕王領兵由館陶渡河,避徐州,戰靈璧,下揚州,直趨京師。燕王朱棣二兒子朱高煦探得父王靈璧苦戰獲勝,知父王軍已成疲憊,攻京師急需援軍,且朝廷之兵無暇來攻保定,於是他盡起保定精銳之師馳援燕王。燕王三兒子朱高燧聽說二王兄領兵馳援父王,他亦不甘示弱,盡起永平之兵南下,正好到了靈璧境內。朱高燧聽說後面山頭有建文帝,心中大喜,立即下令將那山頭團團圍住。建文帝一行見燕王三世子朱高遂已領兵越過了他們所藏山頭,不想卻又回兵圍住,知是行蹤暴露。情急之下,徐輝祖道:“陛下快和溥洽更衣,由我和手下十餘騎保護喬裝的溥洽突圍東南走吸引燕軍,陛下一行繼續北上就鐵弦。”於是建文帝和溥洽更衣,程濟對溥洽略作易容喬裝,程濟早年時遊歷過四川的峨眉、青城等名山,學得一定的易容喬裝之術,經過程濟易容喬裝之後的溥洽像極了建文帝,徐輝祖等十餘騎將喬裝成建文帝的溥洽置於正中,徐輝祖一馬當先,衝下山來,不往別處,專挑大旗處的朱高燧殺去。朱高燧領兵圍住隱藏了建文帝的山頭,聽那小兵秦政學說建文帝一行不過二十來人,但半山腰卻隱隱的露出一股殺氣來,讓他不敢貿然進兵,他正在派出哨兵打探,卻見半山腰處十餘騎衝殺下來,領兵大將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舅爺徐輝祖,徐輝祖武藝精湛,早已是聲名遠播,就算燕王朱棣碰見,也要怵他三分,何況還是乳臭未乾的朱高燧,朱高燧嚇的膽戰心驚,哪裏還敢來接戰?趕緊勒馬避走,朱高燧身旁眾將亦是認得徐輝祖的,知他武藝高強,又是朱高燧的親舅爺,見朱高燧避走,也紛紛拍馬避開,後面一副將避的不及,讓徐輝祖一槍挑落馬下,摔的半死,後面的那些小兵,更是不在徐輝祖的話下,一槍一個,逃避的慢了,便只有丟命的份。徐輝祖所領的十餘騎,全都是自靖難之役以來和他一起衝鋒陷陣的倖存者,個個不但武藝超群,更是全身是膽,他們突入燕兵陣中,如入無人之境,硬是從燕兵圍里挑開一條血路,絕塵而去。朱高燧被他的親舅爺嚇的不輕,等他回過神來,徐輝祖一行已突圍而去,朱高燧心想那徐輝祖等人武藝再高,畢竟只有十餘騎,而且放走了建文帝,父王面前如何交待?於是他下令騎兵隊追之,自領大軍隨後跟進。
建文帝一行見燕兵走遠,才策馬向北,行不數里,見一數百人的逃難隊伍匆匆南走,逮一老者問原因,說是燕王長子朱高熾領兵圍了濟南,他們是濟南城合圍之前逃難出來,是要南面躲避兵災。原來留守北平的朱高熾用了道衍之計,未隨兩位王弟領兵馳援父王,而是帶兵圍攻濟南。前翻聽徐輝祖說盛庸徐輝祖鐘山腳下出奇兵鏖戰燕王,燕兵已成頹敗之勢,得燕王二兒子朱高煦馳援殊死搏,才致朝廷兵敗,京城淪陷,才又被燕王三兒子朱高燧領兵圍困,有徐輝祖溥洽等人誘走,也不知徐輝祖溥洽等人的性命如何?此刻聽聞燕王長子朱高熾領兵圍了濟南,建文帝一時急火攻心,栽下馬來,大家趕緊救起,建文帝哭着道:“太祖周年忌時,燕王譴三子入朝代為祭拜,齊泰、徐輝祖均勸我扣三子以為質,我卻聽黃子澄言譴歸,今日之危勢,乃當時釀下之禍端,今悔之晚亦。”說吧大哭不止。建文元年五月二十四日,是太祖朱元璋的周年忌日,按照禮制各位親王必須親往京城祭拜,此時的燕王朱棣已經感覺到了京城之路的危險,自去年六月建文繼位,已有周、齊、代、岷、湘五王被廢,下一個被廢之王,恐怕就是自己了,但太祖的忌日又不得不去,於是燕王得了一場蹊蹺的瘋癲病,但又派出自己的三個兒子去京城代為祭拜,以示自己並無異心,是真的病不能行。燕王的瘋癲比別的瘋癲病人不同,燕王總是鬧市區里語無倫次的大叫,街市上去與狗爭食,民宅里搶奪別人的飯碗,曠野外嗜睡不醒,日以繼夜。燕王的異常之瘋癲傳入朝廷,疑其裝病,譴吏入王府問疾,燕王緊裹棉衣火爐邊搖顫曰:“寒甚!”還自遺大便抓食,人皆捏鼻遠避,其狀不可裝也,吏信其真的瘋癲,馳書飛報朝廷。齊泰謂燕王乃佯狂稱疾,拒不來朝,反心已現,既遣三子,當扣以為質。建文帝猶豫不能決,又有馳書具言燕王朱棣瘋癲狀,建文帝攬書惻然,欲放三子還,徐輝祖入見建文帝,叫他千萬不要放了他的這三個親外甥,說他的這三個親外甥,個個頗具雄才,人人均有抱負,放回這三個人便是縱虎歸山,將後患無窮也,徐輝祖還特別說到了他的二外甥朱高煦,說這個人最為勇猛也最為無賴,他不但不會忠於陛下,也不會忠於他的父親。建文帝仍不能決。又有燕王稱病篤,乞三子歸的書函至,建文帝召黃子澄問如何處之?子澄曰:“不若遣歸,示彼不疑,乃可襲而取也。”竟遣三子還。都一連的削掉五位藩王了,連路上的叫花子都知道朝廷要向燕王動手了,燕王佯裝瘋癲都已經到了自遺大便抓食那麼逼真了,還‘示彼不疑,乃可襲而取也’。書生誤事,古亦有之,唯黃子澄的這一誤,竟致誤國。大家勸的建文帝止住了哭,如今北去濟南就鐵弦無望,問建文帝意欲何往?建文帝茫然的搖着頭,哭着道:“朕當一死以謝天下。”說吧向路邊石上撞去,大家趕緊拉住,程濟道:“我曾遊歷蜀中山川,蜀中人稀地廣,山險流急,足可避禍,我們不如西去入蜀暫避,日後徐圖。”大家也沒有更好的去處,於是賣了馬,依舊建文帝、常妃喬裝成一對富商夫婦,程濟是管家,薛通是家丁,葉希賢依舊道士打扮,楊應能扮了僧人,由一僧一道前後探路,建文帝一行匆忙向西而去。也不知建文帝一行西去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