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玩具店的風波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
用完晚膳,他們做上了源稚生的車準備去下一個地方,這時候,正在開車的櫻開口了。
“少主,今晚新宿區的狀況很棘手,”櫻的聲音有些猶豫,“沼鴉會和火堂組衝突,歌舞伎町聚集了幾百人,隨時可能擦槍走火,戰略部的老人分為兩批分別拜訪火堂組和沼鴉會,正試圖平息局面,這時候不建議您和貴賓接近歌舞伎町。”
“那不正好么?就讓本部的王牌專員們看看真正的影中社會。至於安全……”源稚生淡淡地說,“能在秘黨中號稱王牌的,難道還怕街頭拿棍棒的小混混么?”
火紅色的法拉利ff奔馳在高架公路上,大排量引擎高亢地轟鳴。
沒有喝酒的櫻駕車,源稚生坐在副駕駛座上,後排是凱撒小組。櫻看起來足那麼溫和低調的女孩,可駕車的風格就像賽車手,法拉利在車流中穿梭,把一輛又一輛車甩在身後。
“你的助理很棒!”凱撒大聲說。他欣賞一切開快車的女孩,因為每個開快車的女孩都讓他想起諾諾。
源稚生從前排遞來一支飛鏢,那是櫻從聯絡部的地圖上取來的,每支飛鏢都意味着一個需要被處理的麻煩。這支飛鏢插在新宿區的歌舞伎町,那是東京最負盛名的紅燈區,是最容易出現摩擦的地方。
“新宿區的一家店向我們求助,說街上的黑幫忽然要求把保護費提高15%,如果不同意就砸店,黑幫的人已經在店裏坐了三天,嚇得沒有客人敢光臨。”源稚生說。
“這麼小的事情?”凱撒有點失望,“不過是費率變化而已。我期待的是首腦們在神社裏談判,神社外站滿黑衣保鏢的大場面。”
“不是砸便利店那麼簡單,”源稚生說,“新宿區是保護費的豐收地,靠近歌舞伎町的很多夜總會和酒吧都按期繳納保護費,保護費的比例是他們利潤的20%,脫衣舞夜總會和那些有女人陪酒的場子交得更多。如果整個新宿區的保護費費率上調,每年幫會要多收上百億,這種事情本家不能不過問。而且脫衣舞夜總會之類的場子自己也會有保鏢,如果保鏢和黑幫衝突起來,沒準會有死傷。這不算是小事情。”
“你的意思是我們會衝進那种放眼都是短裙和大腿的夜總會?黑幫坐在沙發上,武器放在桌上?聽起來有意思多了。”凱撒打了個響指,“我們是不是該用槍指着頭目的腦門,給他遞上一支煙說抽完這支煙從正門離開,今後不要讓我在新宿區看見你,否則我見一次砍下你一根手指?”
“那是中二病階段的黑幫,”源稚生說,“通常不需要有任何過激手段,我們只需要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他們看到我們的制服就會明白我們的身份。然後握手寒喧,照本宣科,告訴他們按規矩想變更費率的話本家新年的年會上會開會討論,現在是營業時間,還請他們照顧照顧,不要在公共場所惹出事情來。”
“這腔調是黑道么?倒像是銀行里做理財的。”路明非說。
“可我說完這番話之後如果他有任何不馴服的地方我就拔槍對他腳面開槍,銀行里做理財的大概不會這麼干。”源稚生說,“不過需要用槍的時候很罕見,一旦他們明白你的身份就會紛紛起身表示他們要上洗手間,你甚至來不及跟他們說完三句話。有件事我得提醒諸位,請務必和我一起行動,因為很不巧沼鴉會和火堂組正在歌舞伎町衝突,這兩個幫會控制着進出歌舞伎町的物流系統,火堂組的勢力越來越大,而老牌的幫會沼鴉會不肯輕易出讓地盤,雙方聚集了幾百人在歌舞伎町。本家的使者已經出面調停,警視廳也在嚴密監視那個地區。”
“我們穿上這身衣服就由少主您說了算。”凱撒叼着雪茄,“我們正去處理脫衣舞夜總會的麻煩,誰還有心思管一幫物流工人?”
“真不敢當,您比我像少主多了,還抽這麼男人的煙。”源稚生揶揄。
晚間七點半,真看了一眼貨架上的液晶小鬧鐘,每天晚上那個收保護贊的混混都會來,準時準點風雨無阻,已經連續一星期了。
今晚的雨特別大,街面上的積水能沒腳背,也許那個凶神惡煞的傢伙不會來了吧?真暗暗祈求。
麻生真十八歲,高中畢業以後沒有考大學,找了一份玩具店店員的工作。她沒錢繼續上學了,父母離異之後她一直跟在奶奶身邊,只靠奶奶的養老金生活。但真還沒有放棄大學的夢想,她決心努力工作攢錢上學,她還沒有戀愛過,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男孩在大學裏等她。可運氣真是糟透了,玩具店居然會被黑幫勒索,街面上的幫會非說這間店以前是給他們交保護費的,現在改成了玩具店也要繼續交下去。如果不交的話他們就會砸店,砸店之前他們每晚都會派人來店裏坐着。賣玩具和漫畫的店裏坐着面目猙獰的混混,還有什麼客人敢光顧?
這幾周真上晚班,每天晚上都是她留下來獨自面對混混。她躲在櫃枱後面盯着收銀箱,混混坐在店中央玩着球棒。店裏甚至不能報警,因為在玩具店裏玩球棒是不犯法的。
“叮噹”一聲,門上的青銅小鈴響了。那傢伙進來,一如既往地穿着花哨的白色長風衣,腰間吊著跟他身高很不相稱的大號球棒。
“今晚還是你值班啊。”那傢伙熟人似的打招唿。
“歡迎光臨。”真用顫巍巍的聲音說。
她覺得自己完了,高中生的學歷就只能找店員這類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最近的工作市場又不景氣,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一定是毀了,自己攢不下上大學的錢了,奶奶又得辛苦地算計每月的養老金。
野田壽拿了把椅子在店中央坐下,脫下白色長風衣搭在椅背上,風衣背後是他的家紋“螣蛇”。
在歌舞伎町的幫會中野田組不算是規模很大的,但以勇猛出名,野田壽從小看着那幫袖口綉有螣蛇紋的哥哥們在街面上出沒,他們所到之處人流自然為他們讓道,他們的背影就像是大河中的礁石那樣堅硬。野田壽覺得天下最英武的男人就是混黑道的男人,就輟學追隨野田組的組長浩三,浩三是他的堂兄。浩三非常欣賞堂弟的志氣,把自己地盤上的七家店都交給堂弟打理,工作倒是不複雜,就是收保護費。從那一天起,看見野田壽的白色長風衣這種店主們都會深鞠躬說您來啦拜託您的照顧生意最近又有增長,每月不用吩咐就把保護費送到野田壽的公寓。以前的同學都視野田壽為靠山,經常引見班裏最萌的女孩跟野田壽認識。有人說浩三有意止野田壽接管野田組,因為覺得表弟年紀輕輕就那麼有魄力。
但俗話說男人註定要走嶇路,七家店中原本那家賣情趣用品的忽然撤店,於是野田壽的地盤一下子縮小到六家店,保護費的數額隨之縮水。新進駐的是家玩具店,居然拒絕交保護費,理由就是玩具店的利潤有限,又是新開業還在賠本經營,況且從沒有聽說做小孩生意的店也要交保護費的。野田壽決心藉機立威,讓店主知道對野田組無禮的代價。
組裏也有幾個小混混聽命於他,他是不用親自來店裏蹲守的,不過野田壽是個漫畫迷,這間店的漫畫又很全,晚上閑極無聊不如去店裏看漫畫。剛出來混的時候他也曾去自己罩的酒吧里混,讓店主找來紅牌陪酒女陪着喝酒,不過紅牌陪灑女的客人很多,陪野田壽坐不了多久又有客人召喚,野田壽收了保護費就不能再當人家工作上的絆腳石,也只好說辛苦了快點去忙吧之類的話,漸漸地他就對這種大人的娛樂失去了興趣。還是漫畫好,尤其是熱血漫,都是男人的世界,沒有那麼多鞠躬寒暄,握緊刀柄的男人就能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
野田壽開始重看《喬喬奇妙冒險》的第一冊,真縮在櫃枱後面算賬,整間店裏就一個店員一個混混,大家保持着詭異的安靜。
剎車聲刺耳,只聽聲音就可以想像那輛車來得多快剎得多狠。野田壽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店門已經大開,五個黑色的人影瞬間包圍了野田壽,四男一女,黑衣上還有雨滴滾滾下滑。其中唯一的女性也是日本女孩中少見的高個子,他們的身影彷彿群山,黑衣敞開,絲綢襯裏華麗逼人,有的繪製着夜叉食魔圖,青色的夜叉正把惡鬼的身軀撕裂,有的繪製着騎在山虎背上的裸女,裸女腰間繫着紅色的絲帶,絲帶上捆着長刀,顧盼間嫵媚又肅殺。
野田壽聽說過這些人……本家的執法人!
真心裏滿是驚喜。她曾請一個跟黑道有聯絡的同學幫忙,同學遺憾地說實在不認識歌舞伎町中有力的人,只能給真一個電話號碼,真可以打打試試。同學說幫會也不敢無法無天,上面還有本家在管束,要是本家願意出面這事情就好辦了。真第一次聽說黑道還有求助熱線,打過去電話那頭是個聲音甜美的女孩。為了爭取本家出面,真大着膽子添油加醋說街上的混混怎麼兇殘,接電話的女孩重點詢問了真什麼費率調整的事,真沒聽得很懂,只能說是是。女孩說這件事很重要會委託合適的部門來處理,請真靜候消息,之後就再也沒聯繫過真。
真都快放棄這個希望了,幫會都要尊敬的本家,有什麼時間來管一個小小玩具店的麻煩。
“不是去搞定脫衣舞夜總會么?可這裏只有一個看漫畫的死宅啊!”路明非有點摸不着頭腦,“少主你真的沒找錯地方么?”
“從門牌號看確實是這裏,但是家族好像確實很少跟玩具店打交道。”源稚生也有點措手不及。
“這種小事情怎麼還需要聯絡部出面?”他皺眉看向櫻,“那幫老人吃着高薪,只是處理玩具店被人訛詐這種事么?”
“接線員可能誤以為是整條街上的保護費都要上調,”櫻也有點窘迫,“他們打打殺殺太多了,神經有點過敏。”
凱撒把狄克推多扔在桌上,搬了張椅子在野田壽麵前坐下:“本家少主親自出面,開着法拉利一路飆車過來,你很有幸啊。”
野田壽震驚了,完全不敢出聲。他還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對方手裏的兇器他倒是看得很清楚,那柄黑色的獵刀如豹牙般兇狠,背後是鋒利的鋸齒。
他沒想到事情會鬧大到這種地步,他只是言辭上威脅了幾句,並不是真心要漲保護費,只要店主卑躬屈膝地說幾句好話野田壽就有台階下了,如果實在拿不出來他還能寬限到店裏賺錢了再補上。沒想到這種事居然會驚動本家的執法人,而且一次性出動了五人,五人中還有一個黃頭髮藍眼睛的!莫非是本家雇傭的外籍傭兵?各種驚恐在野田壽的腦海里爆炸,那個外籍傭兵的話他根本聽不懂,只覺得必然是兇狠的威脅。
“各位請喝茶。”真戰戰兢兢地端茶過來。
“哎呀哎呀真麻煩你了不好意思我來我來。”路明非趕緊上去接茶盤,這種簡單的日文會話他還是懂的,多虧路嗚澤在出發前給他帶的日語小冊子。
雖然早己脫離仕蘭中學文學社,但是在社團里當小廝的慣性還在,以前在趙孟華家裏聚會的時候,陳雯雯泡茶,就是路明非跑來跑去地端茶。眼前的真讓他有種回到高中的感覺,戴着矯正牙套和黑框眼鏡,長發梳成整整齊齊的馬尾辮,別著珊瑚紅色的發卡,身上再沒有其他裝飾物。櫻身上也沒有任何裝飾物,但是櫻和真不同,櫻是刻意不用任何裝飾物以免引起關注,而真是還沒來得及裝飾的女孩,將來她會戴上閃光的項鏈、戒指和手錶變得blingbling,但是此刻她身上只透着紙張、茶、棉布和羊毛背心的氣息,就像當年的陳雯雯。
路明非心裏嗟嘆了一番自己老了之類的話,又念着陳雯雯此刻不知道和趙孟華怎麼樣了,兩個教徒還能怎麼樣呢?一個是西城區教堂的讀經積極分子一個是唱詩班的領唱,一定沐浴在神的光輝下雙手交握讚美神恩讓他們在一起,雖說大學還沒畢業可愛得就像老夫老妻……而自己卻在神光完全照不到的東京最黑暗的角落裏混黑道!
想着就生氣!
路明非把茶杯在野田壽麵前重重地一放:“你的!什麼的幹活?”
“茶是給你的不是給那傢伙的。”源稚生提醒。
“哦哦哦,我說呢我跟他客氣什麼啊!”路明非氣哼哼的,“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來混黑道!混黑道很酷是不是?穿着這種花哨的衣服提着棒球棒很拉風么?中二病沒畢業吧你?”
既然是這種沒譜的混混路明非也就不必敬畏了,他旁邊坐着日本黑道世家的少主還怕什麼混混,這混混敢不聽話本家分分鐘就發兵來踏平歌舞伎町。
櫻充當了翻譯,原原本本地翻譯給野田壽。
“你的中二病也不比他輕。”凱撒抖動肩膀拉開西服兩襟,刻意露出襯裏的夜叉食魔圖,這華美森嚴的裝飾讓他很進入角色,他現在覺得自己在日本黑道也算一個人物了。
“你的名字。”凱撒冷冷地看着野田壽,居高臨下地用目光威壓他。
源稚生心說你們基本都是中二病同期生就大哥不說二哥了好么?他懶得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起身沿着貨櫃溜達,目光掃過那些塑膠的路飛、佐助和涼宮春日,還有角落裏一人高的高達模型。既然是櫻充當翻譯他就沒什麼可操心的,就算凱撒和路明非胡說八道櫻也會翻譯成正常的話,野田壽這種管幾個店收保護費的小混混完全不入流,對於本家來說沒有處理這種人的標準流程,也就是嚇唬一下了事。
“東京都新宿區歌舞伎町野田組……未來的三代目野田壽,現在是跟着二代目野田浩三做事……”野田壽垂頭喪氣。
“不說說得好像什麼新宿區黑道名門似的,根據資料野田組原來是負責新宿區的下水管疏通的,在新修了排水系統之後你們沒有事情做就在街面上收保護費,是么?”櫻冷冷地說,“你們這種小幫會在本家那裏排不上名次,就你們還敢提高保護費的費率?”
“這個店以前給組裏交保護費,現在換了店主就不交了,”野田壽覺得自己是在被警察問話,“上漲費率什麼的只是說說,按照以前的規矩走就好,大家都是講規矩的男人。”
“我是女人,”櫻說,“沒聽說過玩具店也要收保護費的。”
“玩具店和情趣用品店也沒多大區別……總之都是賣些好玩的東西……”野田壽小聲說。
“你多大了?”楚子航問。
“平成六年五月四日生,雙子座,屬狗。”
“喂喂有沒有必要說得好像來算命一樣啊!”路明非說,“我看你這副慫樣根本不像雙子座活脫脫是個死巨蟹座!”
櫻猶豫了一下翻譯了。
“上升星座是巨蟹,金星也落在巨蟹,確實是偏巨蟹的雙子座。”野田壽不知何以本家的幹部對星座也那麼有研究。他在國中是星座社的成員,被問起年齡的時候這麼說比較討女孩開心,所以平時總是這麼報年紀,剛才純粹太過緊張不由自主地就把雙子座和屬狗說了出來。
“你你你你你還敢搭話,你這是蔑視本家幹部么?”酒勁往上涌,路明非勃然大怒。
櫻實在不想這種無聊的對話繼續下去了,她轉向真:“麻生真么?是你向本家投訴說野田組不僅要收取玩具店的保護費而且擅自提高費率?”
“是的,”真小聲說,“店長說店剛剛開起來還在虧本經營進貨周轉都要錢,而且玩具店賺的錢也不夠交保護費的,如果不能把黑幫趕走就乾脆關店算了。我新入職不久不想失去這份工作……所以就冒昧地打電話求助了。”
“這種小事也不是不能商量……”野田壽說。
櫻的袖口中滑出短刀,她把短刀卡在野田壽的後頸:“本家的人來了你也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我想你還不知道自己所犯的錯誤有多嚴重,這條街甚至歌舞伎町乃至於整個新宿區的保護費費率都是固定不變的,由各個幫會的大佬們開會通過形成決議,你們野田組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在這條街上沒有人敢提增加費率,提過的人都死了。本家不允許這類事情影響這條街的繁榮,所以通常都是採取最嚴苛的處理方式,換而言之,這件事可以很大。”
真的臉色慘白。她沒有想到一通電話會招致這樣可怕的結果,櫻在說這話的時候散發出的氣息是黑色的,如同乾涸的血。短刀已經陷入了野田壽的後頸,只要再用力就會見血。而真最初的想法只足要嚇走這個每天來騷擾的混混,至多就是給他一些喝罵那樣的懲罰。
“請……請原諒這位先生,他來店裏的這些天什麼都沒做,他只是翻翻漫畫,對我也很禮貌!我……我沒想到是這樣的,這位先生真的……真的只是來這裏坐坐,請給他一個機會!”真顫抖着深鞠躬。
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早料到會這樣,這也是嚇唬真一下給她小小的懲罰,本家的熱線電話不是這麼用的。
“雖然有事主的求情,但也不能這麼輕易就算了。”櫻把短刀扔在桌上,“看在你那麼年輕,切指謝罪吧。至於真也會有懲罰,在電話中誇大其詞。”
“來玩具店裏坐坐就要切指?那路明非做過的事情加起來早該切腹了吧?”凱撒也吃驚了。
“為什麼我就該切腹?”路明非也震驚。
“你做盡宅事還下載盜版漫畫。”
“不給街面上的小混混一點臉色的話,他們不會懂得尊重本家。總有一天他們中有人會一步步上升到幫會領袖的位置,那時候他們才會真正面對黑道中血腥殘忍的一面,趁早嚇唬一下讓他們有所敬畏不濫用暴力,是為他們將來好。就像小時候媽媽教育你說,做了壞事會被警察抓去關監獄。”櫻低聲說,用的是真和野田壽都不懂的中文。
路明非驚嘆地看着櫻的側臉,這時才覺出這個女孩的凌厲之中還有些溫柔的意味。從知道蛇岐八家是黑道以來路明非一直對櫻有些敬畏,在黑道中混跡的受過忍者訓練的女人,永遠穿着不顯眼的黑西裝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就像是黑色有毒的花。但這番話說得就像個姐姐,讓他想起諾諾後來把那套價格不菲的西裝熨好送給了他,路明非看着價格標籤有點不敢收說這麼貴的衣服我可穿不着,諾諾隨口說每個男孩都會有一天穿着值錢的正裝做着重要的事,早點練練為那一天做準備總是不錯的。
想起來大概蛇岐八家嚴苛的家規也不乏溫柔的一面。
“櫻真溫柔啊!”路明非讚歎,簡直想要鼓掌。
罕見的,櫻沒有血色的臉上顯出尷尬的神情。她只好岔開話題:“拜託諸位貴賓配合一下,你們現在的表情好像是在看喜劇。”
凱撒小組驟然嚴肅,黑色的氣息如惡龍般升騰起來。凱撒冷酷地微笑着把骨節捏得咔咔作響,楚子航的眼神就像是要食人的餓狼,真後悔了,跟這些真正的黑幫分子比起來野田壽只是個街頭上混跡的高中生而已,是她引狼入室。比凱撒和楚子航更可怕的是路明非……雖然不知為什麼這個本家幹部說中文,但是那一時空洞一時下賤一時兇狠的目光真是叫人從心底恐懼,想必是神經質的野獸。
野田壽凝視着短刀泛青的刃口,這是柄真正用來要人命的武器,絕非那種街頭混混在手中拋來拋去的玩具,它兇狠的血槽設計是為了從敵人身體裏迅速放血令敵人失去臨死一搏的體力,而微微翹起的刀鋒是為了在割入敵人身體時不至於卡在骨縫裏……這是野田壽第一次面對真正的兇器,他唿吸到了其中陰狠的氣息。他意識到自己的幼稚了,難怪歌舞伎町的男人們都不願提起本家的幹部們,如果說歌舞伎町的男人們是驕傲的野獸那麼本家的幹部們就是無情的死神!
櫻看見大滴大滴的冷汗從野田壽的額角墜落而真無力地委頓在椅子上抱着茶盤瑟瑟發抖,她覺得威嚇已經起到了作用準備收手了,畢竟只是十八歲的兩個孩子而已。
“都是我的錯!跟真小姐無關!”野田壽猛地抬起頭,大吼着說,“是我索要保護費,我也確實說過費率要漲!真小姐只是原樣地說了我說的話!我願意……向本家謝罪!”
這回輪到本家的幹部吃驚了,無論是狂暴的外國傭兵愷撤還是嗜血的冷酷刀手楚子航都下意識地看問櫻。野田壽跪在地上,從口袋中抽出白手帕狠狠地纏緊自己左手的小拇指,緩緩地抓起了桌上的短刀。野田組未來的三代目、十八歲的野田壽決行用他身體的一部分對本家謝罪,他的眉宇間寫滿了堅毅和疼痛,眉毛緊縮眼角抽搐,嘴唇緊緊地抿着。
“喂喂,想點辦法。”路明非用中文說,“我看這小子很愣,這是要真切。”
但櫻什麼都沒說,只是冷冷地看着野田壽的一舉一動。切指在黑道中是極具儀式感的事,在切下去之前野田壽還有幾件事要做。
“我是自願切指向本家謝罪的,沒有人逼我,我知道自己觸犯了本家的家規,心甘情願地受到懲罰!”野田壽昂起頭大聲說。
“即使切了指,過錯的痕迹還在那裏,在本家看來你還是犯過錯誤的人,”櫻冷冷地說,“想明白了么?”
“想明白了!男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犯錯不算什麼!關鍵是承擔得起責任!失掉了一根尾指我還握得起球棒,握住球棒的男人就能在歌舞伎町的街頭站直了!”野田壽神情剛毅。
“在歌舞伎町的街頭站直?犯過錯誤的人還能不能當野田組的三代目就很難說了。”
野田壽的頰肌微微抽動:“不敢認錯的男人更不配成為野田組的三代目!”
“你說了真小姐並沒有誇大其詞是你威脅她要漲保護費?”
“都是我的錯!每個字都是從我嘴裏說出的,男人說出口的每個字都是鐵打的,說出來就不能吞回去!”
“見鬼這就是那個什麼極道文化么?”路明非壓低了聲音,“怎麼滿篇都是港漫的風格。”
“強者邏輯?”凱撒也壓低了聲音。
“大概就是‘弱是一種罪’、‘我就算死了靈魂也會撐着我站在戰場上’和‘男人的友誼堅如金剛’那一套。”
“最後一句我倒也蠻贊同……聽着很有感覺。”凱撒說。
書架邊的源稚生有點聽不下去了,在本部貴賓面前任一個黑道小混混宵講極道文化,幼稚得連他這個家主都抬不起頭來。蛇岐八家多年來無法迴避的一個問題就是雖然家族高層如貴族般冷峻從容,但黑道底層都是些教育欠缺的混混和熱血青年,會把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秉承着男人直立在天下不遇到值得追隨的人膝蓋永不打彎這類邏輯,跟他們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只能借鑒儒家的忠義理論來統御他們。因此在每年年末的黑道年會中連橘政宗也不得不跟幫會首領們大談盡忠守義和“男人的榮耀”,每次開完年會橘政宗都喝着茶若有所思地說:“好像又損失了…些智商啊。”
“那麼現在正式宣佈本家對你的懲罰,你是野田組的野田壽么?”櫻問。
“是!東京都新宿區歌舞伎町野田組野田壽,跟隨組長浩三做事!”野田壽強硬地昂起頭。
“年紀是十八歲對么?”
“是!”野田壽握緊了刀柄,熱血在胸膛中滌盪。
“你暗戀真小姐?”
“噗,”路明非一口茶噴在野田壽腦袋上,野田壽猛地抬起頭來如被踩到尾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