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芳心暗許,揮金如土

第2章 芳心暗許,揮金如土

入夜漸微涼,但醉美苑的前院和那棟金屋藏嬌的小樓,愈發熱鬧。絲竹管樂悠悠而起,輕歌曼舞,不時傳來賓客們的熱烈喝彩。

凌如玉下午睡了一覺,精神頭十足。他對着鏡子,往臉上貼一圈虯髯絡腮鬍,算是簡單喬裝打扮一番,便到前院去轉轉。既然來到這風月之地,就來體驗體驗,找點創作靈感。

其實,凌如玉對青樓毫不陌生。那年,他剛過十二歲,他那愛喝花酒的爹,便帶他上青樓去喝酒,說是給兒子練酒量和酒膽,還挑了個剛出道的雛兒小妞陪兒子。

一邊喝着酒,爹一把將凌如玉的手,摁在小妞飽實實的胸脯上,說:“識盡女人百媚圖,萬花叢中不迷路。”這給凌如玉弄得個面紅耳赤,羞躁不已。

倒是那小妞嬌笑打趣,一口一個“小公子”,喂凌如玉吃了不少酒菜,還故意在他嘴上親了一口。親得小小凌如玉的心肝亂蹦。

雖然,只吃過一回酒菜,但凌如玉也是個多情種,對這小妞還頗為惦記。進京趕考前,凌如玉特意偷偷跑去那青樓,想跟這個奪去他初吻的姑娘道別。可到了那,老鴇告訴他,那小妞被一富商贖身,嫁作小妾啦。這樣也好,斷了凌如玉那剛剛萌動的春思念想,讓他心無掛礙地去了京城。

凌如玉在前院轉悠着。那些酒客碰到脂粉麗人,或調笑幾句,或趁機在麗人腰肢翹臀掐一把。麗人也不惱,只嚶嚀一聲,咯咯笑道:“小哥哥,上樓喝酒嘛。”

賓客麗人們,來來往往,皆為錢財美色。沒人注意他這個一臉絡腮鬍,穿着粗布麻衣的糙漢子。凌如玉逛到那藏嬌樓的大門口。抬頭一看,門兩側的楹柱上刻寫了一副對聯:“醉卧美人懷,醒聞春閨香”。

這對聯一看就套用自霍大將軍說的那句“醉卧美人膝,醒掌殺人劍”。但套用於此,少了悲壯豪氣,有點過於直白,毫無格調可言。這對聯可以改一改。想着,凌如玉走進藏嬌樓,來到一樓賞花廳。

此時此刻,京城南郊蒼龍嶺上,苦禪寺內,虛渡大師正換下僧袍,穿上錦繡華服,在光頭上戴一頂鑲有紅寶石的高冠,搖身一變儼然成了一個腰纏萬貫的富商。虛渡大師從床頭木匣中取了兩錠足有百兩的金元寶揣進懷裏,火急火燎地奔下山去,嘴上念叨着:“春江花月夜,洒家不虛度。這大雪天的,找個美嬌娘暖被窩,才是正經事。”

由此可見,苦禪寺空有虛名,一點都不苦,倒養了這麼一個熱衷尋花問柳、喝酒吃肉的花和尚。但又能怎麼樣呢?沒人拿清規戒律來管束虛渡大師。因為,整座苦禪寺,連和尚加主持,也就虛渡大師一人。

在山上,就能遠遠望見京城那一片火樹銀花、燈火璀璨,定是風月場所最集中的煙柳街。

隱隱聽得從城裏傳來陣陣曼妙的靡靡之音,虛渡大師更加心癢難耐,加快腳步,疾奔下山。

白天剛下過一場雪,山路結冰,凍滑,一個趔趄,虛渡大師差點摔跌在地,“奶奶個熊!這山路還想攔住洒家。”嘴上罵著,虛渡大師暗運勁力,腳下生風,施展輕功,整個人身形如鬼魅般,眨眼間便飄到了煙柳街一個陰暗的無人街角。

虛渡大師身形落定,正了正衣冠,便往煙柳街走去。看街邊各家妓館暗窯,屬“醉美苑”大門前人流如織,客人最多,生意最旺。虛渡大師摸了摸懷裏沉甸甸的兩錠金元寶,便昂首挺胸,自信滿滿地走進“醉美苑”。

而不遠處的屋頂上,正有一老太、一老頭遠遠打望着虛渡大師。積有團團白雪的屋頂,在月光映照下,頗為亮堂。

只見那老太和老頭鬚髮皆白,都身穿一襲黑布衣衫,拄着相同的蛇頭鐵拐。唯一不同的是,老太拄的拐杖,上面刻有一個“風”字;老頭的,刻寫一個“雨”字。

武林中人,一看到這拐杖上的“風雨”二字,大多會撒腿就跑。這兩位就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風雨二老”,老太叫風射影,老頭叫雨含沙,都擅用暗器和毒藥。有句話叫“風雨無情,唯有命抵”,說的就是風雨二老。

“看那飄忽如鬼魅的輕功身法,定是那摘花聖手‘花不虛‘無疑。”風老太說道。

“追了十年,終於尋出他了。”雨老頭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是時候,會會他了。”說著,二老足尖一點,身形如秋葉離樹般從屋頂飄落在地。

醉美苑的賞花廳內,正在舉行今夜的“芳心暗許”大賽。舞台上,伴着縷縷悠揚琴樂箏曲,十位佳麗魚貫而出。每出來一位佳麗,便有台下客人為看中的美人喊價。美人芳心,自然是暗許給出價高的貴族豪紳。這樣的遊戲,凌如玉想玩,可沒錢玩,只得靠在一張散桌邊嗑着瓜子看熱鬧。

前面八位佳麗,很快被豪客許以重金,迎下台來。

豪客牽着佳麗的溫軟小手,從眾人艷羨的目光中穿過去,上樓進屋把酒言歡。還剩下兩位美人,可是醉美苑出了名的紅人。

一個芳名春荷,一個叫秋漓。她倆同時登台,似乎要在這次“芳心暗許”大賽上,當場比個高低。

春荷,面如滿月,身段豐腴高挑,一雙桃花美目,脈脈含情,頗有幾分妖嬈魅惑的韻味;

而那秋漓,瓜子臉,有弱柳扶風之姿,胸前卻波濤洶湧,櫻桃小嘴,微微一笑可傾城。

前面的幾位佳人,賓客們出價最高也就千兩白銀。而春荷、秋漓一出場,起步價便是百兩黃金。

這會坐在二樓貴賓席的花和尚虛渡大師瞅着春荷姑娘,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嘴裏喃喃道:“這婆娘一看就帶勁,今晚必須拿下。”他身上那兩錠金元寶,加起來也就二百兩,估計經不起幾輪競拍。但虛渡大師可不是浪得虛名,人必須拍下來,錢的事容后再說。他舉手大吼一聲:“春荷,黃金五百兩。”

立馬有人跟着加碼,“春荷,黃金八百兩。”

“春荷,黃金一千兩。”虛渡大師聲若洪鐘,震驚四座。整個賞花廳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到虛渡大師身上。

自然,凌如玉也循聲看了過去。那不是苦禪寺的主持虛渡大師嗎?他那兩道濃眉之下,碩大鼻頭非常顯著。

凌如玉和虛渡大師打過交道,一眼就認出他來。那會,凌如玉來京趕考。

雖說大娘給他備足了盤纏,但凌如玉生性仗義,路上碰到一起趕考的窮書生,就會請他們吃飯喝酒。

這一路請下來,等到了京城,凌如玉發現自己身無分文,竟然連住客棧的錢都沒了。

沒辦法,從村民那打聽到,京郊苦禪寺的主持虛渡大師為人豪爽,或會容留他在寺里盤桓數日。

於是,凌如玉就去敲開了苦禪寺的廟門。主持虛渡大師一聽來意,二話沒說就讓凌如玉在廟裏住下。

後來,凌如玉高中探花,第一時間策馬上山,去苦禪寺給虛渡大師送了百兩白銀。

虛渡大師也毫不客氣地收了,還招待凌如玉在廟裏吃肉喝酒。凌如玉問他:“大師,你這可是犯戒啊?”虛渡大師拍着肚皮,打個飽嗝,說:“你去看看,廟門口那句偈語,就明白洒家的境界了。”凌如玉興沖沖跑到廟門前,一看石碑上,刻寫着一句“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高,實在是高!凌如玉嘖嘖稱讚着,便和虛渡大師結下了這份情誼。只是後來,凌如玉到翰林院當了學士,就沒空再去拜訪這酒肉和尚了。

今兒在醉美苑都能碰到虛渡大師,看來他不僅好酒,還好色。聽他這出高價泡姑娘的勁頭,想必身上帶了大把金票銀票。

憑自個送給他的那百兩銀子,依照虛渡大師的豪爽性格,過去蹭頓花酒喝一喝,應該不成問題。

這麼想着,凌如玉蹬蹬跑上樓,也不打招呼,直接坐進虛渡大師的貴賓席。

虛渡大師看都沒看他,兩眼直直地盯着台上春荷姑娘,看別人一路加價。他豪氣干雲,一口喊出:“春荷,黃金萬兩。”

這價一出,四下立即鴉雀無聲,無人再加價。興許,今晚沒有皇家世子在,不然黃金萬兩也擋不住那幫世子加價;也興許那些男人覺得為春宵一刻,砸下萬兩黃金,實在不值當。所以呢,當虛渡大師一口“黃金萬兩”,再也無人加價。三聲鑼響后,鼓樂齊鳴,一龜公扯着嗓子喊:“恭喜二號貴賓獲得春荷姑娘芳心。”

虛渡大師雖然喜不自勝,但心裏也發虛,剛才喊價喊得滿臉是汗。“虛渡大師。”他聽得有人叫自己,才發現自己這席坐了一個虯髯糙漢子。這他娘誰啊?正握拳欲揍,只見漢子撕下那一圈絡腮鬍,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道:“是我啊,大師。”

“哇,如玉老弟,竟然是你。”虛渡大師驚喜萬分,重重一掌拍在凌如玉肩上,差點沒給這文弱書生給拍散架。虛渡大師心想真是天助我也,有這探花郎在,那萬兩黃金分分鐘有人送來。他哪裏知道現在的凌如玉,可是被朝廷掃地出門,別說一萬兩黃金,就是一兩銀子,估計都沒人送。

“虛渡大師。”凌如玉說,“你今晚出手闊綽,請小弟也喝頓酒唄。”

“噓,在這請叫我老闆。”虛渡大師把兩錠金元寶往桌上一拍,“老弟,請你喝酒簡單。但眼下有件打緊的事,要老弟幫忙。”

“啥事啊?”凌如玉問。

虛渡大師嘿嘿一笑,湊在凌如玉耳朵邊,把自己身上只有二百兩黃金的尷尬一說,又補了一句:“你當朝探花,隨便打發個家僕,弄萬兩黃金簡單吧。今兒這事,你必須得幫啊。別讓哥哥的面子折在美人跟前了。”

再看那春荷,走下台來,在兩名保鏢護送下,正搖曳生姿地朝這二樓貴賓席而來。如果到時,掏不出那萬兩黃金,那虛渡大師不僅成了天大笑話,恐怕還得挨頓暴揍,估計連醉美苑的門都走不出。

當然,如果凌如玉知道虛渡大師的功夫,就不會這麼擔心。但現在,他還不知道。

這事確實有點火燒眉毛,看那虛渡大師的眼神,全指望凌如玉。凌如玉心一橫,這事不幫也得幫。

“大師,你稍等一下。”凌如玉道,“我這就給你取金票去。一會,姑娘來了。你先把兩錠金元寶給人家,說是定金,萬兩黃金已經在送來的路上,穩住人家一會。”

“行,那就拜託老弟了。”虛渡大師道。

凌如玉閃身出去,逮住一個龜公問:“你們老闆娘在哪?”

“我們老闆娘不接恩客的。”龜公道。

凌如玉一把拽住他,作勢欲打,龜公只得說:“藏嬌樓的事都由二小姐打理。老闆娘是大小姐,一般在後院。尋常人進不去。”

嘿嘿,這後院別人進不去,凌如玉可以隨意進啊。凌如玉火速跑去後院,把葉輕眉給的玉佩一亮,守在後院拱門前的家丁打手立馬讓他進去。

後院,北廂房亮着燈。凌如玉敲門進去,葉輕眉果然在。她正斜躺在一張美人塌上,讀一本詩集。聽那龜公叫她大小姐,凌如玉哪好意思叫“眉兒”,開口道:“大小姐,借我一萬兩金票。”

凌如玉突然找來,的確給了葉輕眉意外之喜。更意外的是,他竟然是來借錢,而且張口就是萬兩黃金。葉輕眉微微有點驚詫,但旋即臉上表情舒展開來,微笑道:“公子稍等。”

她起身去卧房,先是拿了一張萬兩金票,轉念一想,如玉公子棲身在醉美苑這樣揮金如土的地方,手癢愛花錢,也是人之常情。於是,葉輕眉又多拿了四張五千兩的金票,出來雙手遞給凌如玉,道:“公子隨身沒點零花錢。是眉兒疏忽怠慢了。這三萬兩金票,應該夠公子耍用一番”

葉輕眉的爽快,倒是讓凌如玉大為迷惑和意外,不禁問道:“難道你就不問問,我要這錢去幹嘛?”

“相比公子的探花身價和不可限量之前程,別說區區萬兩黃金,就是百萬兩黃金,眉兒也會籌措過來。”葉輕眉道。

“這話中聽!大小姐。”凌如玉豎起大拇指,忍不住將虛渡大師在藏嬌樓參加“芳心暗許”大賽的事,如實相告。

“有趣,有趣。公子的朋友是個花和尚啊。”葉輕眉又微微蹙眉道,“不過,公子別一口一個大小姐。聽着太生分。還是叫我眉兒。大小姐一般可不借錢給人。眉兒才是個大方的主。”

“好的,眉……眉兒姐。”凌如玉還是不太習慣,不自覺地加了個姐。葉輕眉也不計較,總比“大小姐”聽着親切,揮手道:“快去吧,別讓你那花和尚朋友等久了。容易尷尬。”

看着凌如玉一溜煙竄出門,葉輕眉自顧自開心地笑了,心裏想着,這如玉公子頗有趣,一開始擔心他會是個道統書生,但如今看他這急公好義、慷慨仗義的勁,頗有幾分江湖豪俠的風範。

既是個漂漂亮亮的如玉公子,又有江湖豪俠的做派。這樣的男人,朋友只會多,不會少。比一心只讀聖賢書,滿口天地君親師的道統書生,有意思多了。

葉輕眉坐在鏡前,化個淡妝,想着也去藏嬌樓瞧瞧,如玉公子和朋友花和尚兩人,到底會幹出怎樣荒唐的事來。

凌如玉揣着金票,一路小跑進藏嬌樓時,台下豪客正在為秋漓姑娘喊價,喊到“八千兩黃金”了。凌如玉覺得秋漓姑娘比春荷好看,起碼得“一萬二千兩黃金”。這麼想着,他已走進虛渡大師的貴賓席。

那妖嬈的春荷與虛渡大師坐在一塊,但中間站着一個保鏢。春荷面前擺着那兩錠金元寶。虛渡大師的咸豬手剛想摸摸春荷那纖纖玉手,姑娘就如觸電般,把手縮了回去。很明顯,金子沒到位!虛渡大師的臉上很是尷尬。

“老闆,”凌如玉記得虛渡大師的叮囑,在這,得管花和尚叫老闆。

虛渡大師如看見救星一般,滿含熱淚,“老弟,你可來啦。”

凌如玉從懷中,摸出那一把金票,挑出一張萬兩金票給了虛渡大師。虛渡大師真是孟浪,將那張萬兩金票直接塞到春荷那低v領口,朗聲笑道:“妹妹,哥哥我從不誆女孩。說一萬兩,就是一萬兩。”春荷面上的表情立馬鬆動,瞬間換了個人似的,柔情似水地挨進虛渡大師懷裏,陪他喝酒。

這時,為美女秋漓的競拍,已至高潮。有豪客喊出了“秋漓,黃金九千兩”。然後,好一會沒人加價。

“這幫人不識貨吧。那秋漓至少1萬二千兩黃金。”凌如玉邊吃酒,嘟噥道。

這話被虛渡大師聽見了。他笑眯眯地說,“兄弟,是不是喜歡?喜歡就拍下來。”

“不不不……”凌如玉連忙擺手。

“千金散盡還復來嘛。”虛渡大師開始一眼瞅見凌如玉掏出來的那把金票,起碼小几萬。虛渡大師連自己錢都不心疼,別人的錢就更不心疼了。更何況連拍兩個美人,虛渡大師感覺自己這貴賓席倍有面兒

“這事,哥哥給你做主了。”虛渡大師大手一揮,“秋漓,黃金一萬二千兩。”

一把直接加價“三千兩黃金”,藏嬌樓眾人的目光又被吸引到虛渡大師的貴賓席了。再無人加價,又是三聲鑼響,那秋漓姑娘便翩然來到虛渡大師的貴賓席。

“美人,你是我老弟的。”虛渡大師指了指凌如玉。

本來呢,秋漓一看春荷陪着那魁偉漢子,心想自己估計是被這大爺叫來,要在春荷面前羞辱自己一番的,神色黯然,滿臉不高興。沒想到那漢子把自己指給了旁邊小哥哥,雖然小哥哥穿一身粗布衫子,但掩不住他容貌俊秀,氣質清貴。秋漓立馬心花怒放起來,一臉的春光明媚,淺笑吟吟地坐到凌如玉身邊,端起酒杯,“公子,喝酒。”

都到這份上了。凌如玉也不能強把姑娘推出去,這在眾人面前,太傷秋漓姑娘的面子。好吧。凌如玉迅速調整好姿態,很有風度地把一萬五千兩金票遞到秋漓跟前。秋漓笑笑,收了金票,“公子真講究。咱們先吃酒。”

這時,一個龜公跑來,殷勤道:“二位爺,還請和姑娘上閨房飲酒作樂。這裏只適合賞花,不適合玩。”

“懂事兒!”虛渡大師笑着拍了拍凌如玉,“走,兄弟,咱倆今天要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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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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