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江舒雲以為楊媒婆走了以後自己的耳根就能清凈了,不會再有人上門來聒噪,哪裏知道事情還沒完。
某個“敗家子”相當執着,既然請了媒婆搓合不了,索性就光棍地親自上陣了。
當時已經是夜裏九點,農村人要早起幹活,一般都睡得比較早,這個時候村裡不少人都歇下了,許家二小子卻摸黑來了。
江舒雲這個時候剛洗完澡,正在屋裏晾頭髮,隱隱聽到屋外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一板一眼,正經無比。
“江叔,陶姨,我對令媛舒雲仰慕已久,懇請您二位將她嫁予我為妻,我此生定不會負她。”
江舒雲聽得簡直想笑,這句話說得文縐縐的,聽上去挺像那麼一回事,也不知道這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從哪裏學來的。
這回她懶得出去了,用同樣的腔調在屋裏戲謔地說了句:“叉出去,本姑娘這輩子誰也不嫁。”
江海濤從地里回來后就從陶春蘭那裏聽說了早上楊媒婆來的事,這會兒見到許紹庭后頓時火冒三丈,抄起一根頂門杠罵道:“聽到沒有,還不快給我滾!”
“江叔叔,您別動怒,當心身體。”一陣腳步聲響,外面那人走了。
江舒雲便道:“爸,犯不着跟這種人生氣,你和媽早點睡吧。”
江海濤應了,把門栓好,架上頂門杠,然後回了房。
過了一會兒,江舒雲摸摸頭髮差不多幹了,也熄燈上了床。
快要入睡時,窗戶玻璃卻被人從外面輕輕叩響。
此時恰好雲破月出,灑下一地銀輝,將一道修長身影投進室內。
江舒雲頓時一驚:“誰?!”
仍然是那敗家子的聲音,刻意壓低了說:“公主,我是附馬許紹庭,前世字景然。”
江舒云:“……”
彷彿一道炸雷在天頂響起,江舒雲石化當場,過了不知多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真的嗎?”
李倩如只是頂着一張和自己曾經的丫鬟相同的臉,並沒有前世的記憶,這個自稱“駙馬”的人難道和她一樣是魂穿?
“千真萬確,如假包換。”
許紹庭站在窗根下,抬頭仰望天邊一輪明月,低低吟哦起來:“壬寅之秋,八月既望,許子與友同登雲來峰。清風徐來,衣帶翩然。木葉颯颯,白雲悠悠……”(仿寫蘇軾《赤壁賦》)
江舒雲心中巨震,沒錯,這正是新科狀元郎那篇名動京城、人人傳誦的《青雲賦》。
也正是這篇賦,令她為這個寒門書生的才氣所傾倒,自己向父皇請求指婚,拒絕了幾家王公大臣的求親。
回憶前塵往事,江舒雲百感交集,然而心中還有許多疑問,便勉力按耐着激蕩的心情連珠般問道:“你為何也來到這裏了,還知道我就是舒雲公主,世上竟會有如此巧合之事嗎?龍門村許家二子乃是個敗家子,方圓百里無人不知,所以當年那篇《青雲賦》其實並非你自己所作,而是有人代筆?”
許紹庭不疾不徐,一一答道:“《青雲賦》確實為我自己所作,作完此賦后我還寫了一篇詳細的後記,可兩相對照印證。那日驚聞公主失足落水,香消玉隕,我悲慟難抑,寢食難安。那日探花郎邀我同登香山,要為我排遣胸臆,我不忍拂其好意,便前往赴約。
哪料到快至山頂時,不知被誰撞了一下,我便摔落懸崖,醒來就變成了龍門村許家二子。我想這定然是上天垂憐,不忍看我與公主陰陽兩隔,這才將我送到此時此地,讓我得以與公主重逢。
我醒來不過是五日前發生之事,原身種種荒唐行徑實在與我無關,此後定會發奮努力,改變許家境況,必然不會重蹈其覆轍。”
許紹庭把自己重生后數日來發生的事情悉數交待,字字懇切,句句誠摯,由不得江舒雲不信。
“三日前我兄弟許紹堂之妻穿了一件從青河村人手裏購買的紅裙回來,裙上繡花乃是用的大熙朝嘉和年間獨有的熙綉針法。我心下起疑,便想前來青河村認識這位裁縫,不期然在村口見到了乘車前往縣城的江家二姑娘,與我記憶中的舒雲公主一模一樣,毫無二致……”
“等等,你何時見過我?”江舒雲聽到一個關鍵所在,立即出聲打斷,“我對狀元郎只聞其名,可從未見過他本人。”
“不錯。嘉和十八年正月底,我赴京趕考。二月初二龍抬頭,我和同鄉學子前往大覺寺禮佛,恰好遇上公主登台祝禱,虔誠祈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其時恰有清風徐來,掀起公主遮面紗簾,故而於驚鴻一瞥間,有幸得見公主殿下絕代芳容,自此銘刻在心,一日不曾或忘。”
江舒云:“……”
幸好隔着一扇窗戶,公主殿下臉頰上泛起的兩抹紅暈窗外人看不到。
她微微有點着惱:“休得逞口舌之快。”
“公主教訓得是。”許紹庭從善如流,謙恭認錯,“所以,公主可願下嫁,與我再續前緣?”
江舒雲不答反問:“你抽煙嗎?”
許紹庭微微一愣,旋即回答:“不抽,或者說以前抽,但現在已經戒了。”
江舒云:“好,我答應你。”
許紹庭:“……多謝公主殿下。”
好險。
前身惡習一堆,煙酒賭懶樣樣俱全,身體都要淘空了。剛穿過來后那一陣子他每天渾身都不得勁,調整了好些天才慢慢緩過來。
江舒云:“以後在外人面前說話小心點,別讓人以為腦子不正常了。”
她沒有遲疑太長時間,既然是前世就有了婚約的駙馬,兩人又雙雙來到這個陌生時空,說不定就是命中注定的,那就嫁了吧。
“是,我明白。”
許紹庭大喜過望,幾乎要手舞足蹈,黑乎乎的不知道碰到了什麼東西,發出稀里嘩啦一陣響聲,霎時把江氏夫妻也驚醒了。
江海濤火冒三丈,下了床再次操起頂門杠,要好好教訓一番這個沒臉沒皮死纏爛打的臭小子。
江舒雲這下不得不出面了,急忙把江海濤拉住:“爸,不要打他,我答應他的求婚了。”
江氏夫妻齊齊錯愕:“什麼?!”
剛才自家閨女明明沒搭理這傢伙,親口說要把人“叉出去”的,這才過了多久,怎麼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一定是有什麼原因!
陶春蘭忙道:“小雲,是不是他嚇唬威脅你了?你要是不願意,那誰都不能逼你。”
江海濤沉着臉說:“是啊,有爸媽在,你別怕。”
他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女兒要是受人欺負,那豁出命來也不能答應!
江舒雲說:“不,沒人逼我,是我自己又重新考慮了一下,這才答應了。其實楊媒婆有句話說得不錯,浪子回頭金不換,鑒於他態度良好,真心悔過,我可以給他一個改過自新、從頭來過的機會。”
許紹庭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裏,無比誠懇地說:“謝謝舒雲妹妹給我這個機會。”
陶春蘭覺得有點懸,就問:“要是他改不了呢?”
江舒雲斬釘截鐵:“那我就休了他。”
許紹庭:“……”
江海濤臉色有些怪異,陶春蘭也有點好笑,趕緊忍住了,語重心長道:“小雲,結婚是大事,你可得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了。”江舒雲肯定地點頭,“爸,媽,你們就和我一起拭目以待吧。”
許紹庭朝江氏夫妻行了個古禮,左手抱拳,一揖到底,隨即鄭重其事道:“江叔,陶姨,前些天我摔了一跤,差點把命都丟了。之後痛定思痛,大徹大悟,發誓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今後也一定會善待舒雲妹妹,盡我所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如果我做不到,違背了誓言,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善終。”
這個誓發得很重了,江氏夫妻都微微有些動容。
許家二子如何輕狂,如何犯渾,他們之前都只是聽說而已。今天親眼看到許紹庭的真人後,就發現這小子不單長得儀錶堂堂,眼神也很清澈乾淨,說話禮貌得體,一舉一動樣樣都合乎規矩,並不像傳言中那樣不堪。
或許這孩子真的是經歷了挫折之後醒悟了,而且自家閨女態度又這麼堅決,那就給他一個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