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年初,發生了兩件讓施葉大驚失色的事。
第一件，某天早上她突然被施途拎去墓地，當著她的面,施途對着墓碑上的父母黑白照片氣宇軒昂口吐芬芳，單向輸出持續了有半小時才消停。
然後施途跪在墓前，用力磕了三個響頭。
施葉都能聽見他的額頭撞擊地面的“砰砰”聲，如果用漫畫描寫，他現在腦袋上已經包長包套了三個包了。
等這一切結束，施途一臉嚴肅地站起身，施葉深深地嘆了口氣。
“哥,你想通了？”
還真是突然啊,突然得都有些不太真實,她懷疑自己還沒睡醒。那個鐵石心腸連葬禮都沒去參加的親哥,現在竟然拉下臉來磕頭了。這完全顛覆了她對他的認知。
施途沉沉地吸了口氣,說：“我和藝人吵架了。”
“啊？哦，你和賈蘭吵架了？”施葉覺得自己醒了。
“……”施途幽幽地瞥了她一眼,倒也沒毒舌反駁,只繼續道，“我發現她對我也頗有了解,以前她在明我在暗,我還能憑藉信息優勢佔據上風，但現在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施葉聞言,無情嘲笑道：“你這不是活該嗎，真當自己履歷清白啊？光不孝一條就夠你在坊間背負千古罵名了。”
“……”施途沉默了幾秒，才回道,“我不在乎。”
“你現在的做法不就是很在乎？”
“我在乎我能不能贏她。”
“哦,你在乎她。”
“……”
施途難得被她噎得沒答上話,施葉有些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真沒想到，你還是個戀愛腦呢，也不知道爸媽聽見你因為這件事才一大清早前來磕頭是什麼感想，肯定驚大於喜吧。”
施途“哼”了一聲，道：“你不要把我和你家影帝混為一談，我和我家藝人只有商業協議。”
施葉咯噔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問道：“什麼協議？”
“只要我磕頭，她就同意參加一檔綜藝節目。”
“……哥，你這好像比戀愛腦還慘。”
“……”
施途最終咳了一聲，向她伸出手，道：“拍完了就把視頻發給我。”
“哦……”施葉低頭看看手機，發出一聲驚呼，“哎呀，剛才太驚訝忘記按錄製了，你要不再磕一遍？”
“……”
在施途真的一臉糾結地想要再跪下去之前，施葉連忙冒着被他事後破口大罵的生命危險叫停，表示只是開個玩笑你怎麼還當真了呢並且老實把視頻發給了他。
太慘了，她心想，真的太慘了，就算她哥再混賬，天國的父母也一定不忍心看到他因被威脅而下跪吧。呃，大概吧。
施葉嘆了今天不知道第幾口氣，道：“哥，你做事業粉這個毛病也該改一改了，都生米煮成熟飯了，怎麼還跟追星一樣，求着喂她資源啊？我當事業粉的時候都沒你這麼卑微。”
當她意識到事情不對頭的時候為時已晚。
施途冷冷地看了一眼手機，道：“視頻收到了，你嘴巴倒是很厲害，那就去參加鄧生的訪談節目吧，正巧他也對你有點興趣。”
鄧生！
施葉大驚失色，忙擺手：“這這這不行吧，我一個剛出道沒多久的菜鳥新人，和他高強度對話兩小時，我一定把你出賣得底褲都不剩！”
施途卻完全沒有被她嚇到，語氣甚至比剛才更輕鬆了：“不要緊，是雙人訪談，你也不是主角，他不會太為難你。”
施葉眉頭一皺，有種不好的預感：“雙人，還有一個是誰？”
“你家影帝。”
……哦嚯。
施葉穩了穩快要裂開的臉，心情複雜目光幽怨地看着自家老哥兼經紀人：“那你給我磕幾個頭，我再考慮唄。”
“你沒有時間考慮，”施途收起手機，“我已經和那邊談妥了。”
“你不怕我罷工？”施葉悲憤道，“我辛辛苦苦一大清早起來給你拍視頻，你就這麼報答我！”
施途點點頭：“以後長點記性，對付我這種人，你應該把把柄牢牢握在自己手裏。”同時又補充道，“我並不擔心你會怠慢工作。”
施葉覺得自己腦袋疼。
回去時，她發現施途的手在墓碑上輕輕擦了擦，很輕的動作，非常自然，好像他自己也並沒有多想什麼，她的眉頭微微皺起。
或許電視劇里告訴大家，家人之間血濃於水，無論有多少恨，最終都逃不過血緣的羈絆，多少還是有感情，會冰釋前嫌的吧。
她雖然也不敢說自己多麼了解多年沒聯繫過的親哥，但她知道他當年心靈的扭曲，並且又選了一份極其扭曲的工作，而且他還扭曲到現在都沒有看過心理醫生。
他缺少一顆正常的可以包容可以無條件原諒和解的心，他真的沒有這種東西，小時候就沒有，長大后也只會更加冷酷淡漠，壞孩子變善良只能說明他本來就是個善良的孩子。但那不是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本質就是一個自私的人，就和她一樣。不然怎麼說他們是親兄妹呢？
施葉憂傷地望天，她現在很確定，自己並不是回到過去了。
有些東西看起來一樣，卻又微妙地與她本來的世界產生偏差，好像什麼也沒有變，卻什麼都變了。
施葉心想，變化最大的不就是虞起墨嗎？
鄧生的訪談節目果然全程圍繞着虞起墨，畢竟影帝引退在即，難得願意接邀約，節目組和主持人都牟足了勁兒精心準備了問題和活動，希望能把影帝最後的價值發揮到極致。
但是施葉還是強烈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被放過。
主持人鄧生笑容和藹，問的問題卻很露骨：“我想觀眾一定很好奇，為什麼起墨會選中我們的小施葉為所謂關門弟子呢？而且不僅是綜藝里的師徒，綜藝結束之後你們倆反而比綜藝里，可以這麼說吧，更親密了？連年夜飯都在一起吃——雖然你會說還有經紀人在。”
施葉立刻換上標準的微笑，回答道：“虞哥真的是很負責的老師，我都建議他‘退休’后要不去開個班吧，一定有非常多的人前來報名的。我真的非常幸運，剛入圈就能有這麼優秀的老師為我指點迷津，這是我一輩子的榮……”
虞起墨卻突然打斷她冗長的胡說八道，轉過頭看着她，道：“我不要當別人老師。”
施葉：“……”
鄧生微笑着強勢插入話題：“哎喲，看來起墨是只想當我們小施葉的老師啊。”
虞起墨點點頭：“是的，除了她都不行。”
“看來起墨是真的很滿意，或者說喜歡？小施葉這個徒弟。”
“嗯，喜歡。”
施葉：“……”
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搶救一下，鄧生卻突然轉了口：“既然如此，今天難得二位都在我們演播室，起墨來說說對小施葉的期許吧，我們知道她剛拿了《演員冬令營》的總冠軍，前途無量，怎麼樣，你希望她接你的班嗎？”
施葉眨眨眼睛，只好勉強住了嘴，轉頭看向虞起墨。
只見他也正在看着她，目光溫柔且堅定：“她非常有天分，也很努力，如果她還想演戲，無論什麼角色我都可以為她準備。”
什麼意思？施葉瞳孔地震。
“嗯？什麼意思？莫非……”鄧生下意識鑽，卻又戛然而止，笑眯眯地總結道，“看來起墨是真的很看好小施葉啊。”
施葉明白，這個節目不會為難虞起墨，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她還是暗暗祈禱，節目播出后還是把這幾段話都剪了吧。
之後施葉發現，要把虞起墨的危險發言剪掉的話，這節目可能不剩幾個他的鏡頭了。
“說起來，起墨，陳世均前幾期也來了這，還聊到了你，說好久沒聚聚了，約你一直沒時間，還向我抱怨。”
“嗯，我們不熟，沒有交換電話，他找的應該是我經紀人。”
“……”
“起墨在這半年裏形象，或者說人設可以說是劇變，你對外界的這些評價有什麼看法呢？”
“如果早點認識小葉子，我早就換形象了。”
“……”
“起墨最近取關了很多人造成了一定話題度，特別是其中還有令雨薇，人家雨薇之前被問到，說大概是你手滑誤刪了，但你還是沒加回去，方便說說你取關那麼多人的原因么？”
“因為不熟。”
……等等。
訪談結束后，告別了電台一眾神情微妙的工作人員，施葉忍了又忍，還是問了出來：“你什麼時候取關的？”
“什麼？”車內，虞起墨不客氣地靠着她睡，聲音懶洋洋的。
“令雨薇。”
隔了一會兒，才聽見他道：“你很關心？”
“我……”她緊急一口深呼吸，“當然關心，她是清白的。”
“哦。”
“……”
哦？
施葉也不說話了，靜靜地看着窗外移動倒退的景緻。果然，這個世界很熟悉，又很陌生，但她現在或許可以在這裏找到唯一一個真正熟悉的人。
令雨薇是張好人牌，這是她上一世就清楚的，上一世虞起墨取關的原因，可以說只是因為他生她的氣，生氣她因為調查令雨薇不告而別。她知道當時的他是很關心她的。
所以現在呢，他為什麼取關？
商務車平穩行駛了十幾分鐘，施葉突然開口：“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虞起墨緩緩轉過腦袋，蹭了蹭她的臉頰。
施葉嘆氣，暗自唾棄自己窩囊，卻還是接受了虞起墨愈發明目張胆的親熱。
“只要你不離開我。”她聽見他這麼說道。
我不會離開你的。她心想。只要一切照常。
只要她還可以自欺欺人下去。
之後的日子，施葉牟着一股勁兒，為虞起墨的好友列表大清掃鞠躬盡瘁。她發揮着面對記者就雞血十足的天賦優勢，先後得罪了陳世均、蘇慕等一票人。虞起墨也非常給面子地全部拉黑不予理睬。久而久之……業界都麻木了。
反正虞影帝就要跑路了，他開心就好。
雖然施葉得罪了不少人，好在這些人在之後很快就被雷神之錘坐實了黑料，她還陰差陽錯得了個娛樂圈風紀委的綽號。
而虞起墨也在不知不覺中，到了一年的期限，處於隨時會銷號跑路的狀態。粉絲情緒一天比一天激烈，似乎所有人都在靜悄悄倒計時，等待那一天的到來，生怕讓自家的新聞撞上這個大爆點。
就在這樣的氣氛下，一個事故就這麼發生了。
——鄭覓的助理，突然墜樓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