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五 白華表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為了學習才去留學的,像我這樣的人單純是為了青春。所以來到日本后,我很快就談了戀愛,然後參加學校里的社團活動,儘可能地把在國內高校做不了的事情全都做一遍。當然,談戀愛這種事情我又怎麼會落下?在入學后沒多久,我就認識了東郭藥師,並且很快就和他交往了。至於學業,我果然不是藥師和阿裏那樣的學習的料,只要考試都通過了,最後的論文再能通過答辯,那就萬事大吉了。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本來只想認真學習的阿裏似乎經歷了比我還要浪漫的事情,原本一點談戀愛的意思都沒有的她在大四的時候突然和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男高中生搞起了曖昧。那個高中生倒也不簡單,是練田徑的,還很厲害,據說拿了好幾個全國冠軍,卻在上高三的時候突然轉到了棒球部。而那個棒球部也是厲害,竟然在府大賽上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殺進了甲子園。所以怎麼想,那傢伙也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了。阿裏也是練過田徑的人,運動細胞比我這種人強多了,從這點看他們兩個人還挺般配的。只是他們都在意國籍的不同,還有年齡差,關係遲遲沒有更近一步。當然,換做是我的話,這些都不是事,只是我現在已經有藥師了,不能再想那麼花心的事情了。
至於說那兩個人後來真的走在了一起,中間肯定是有什麼契機的。我想,可能就是那場甲子園的比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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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輸了啊……真是可惜,最後就差一點點……畢竟對手是全國級的王者大阪桐陽,能打到這份上已經很不錯了……”比賽結束的那一刻,我不禁感嘆道。
那小子的學校叫靈風院高中吧,能打進甲子園,還以為棒球部至少也是京都府內的小強豪,可我卻萬萬沒想到這樣的棒球部竟然是今年剛剛成立的,聽說這件事已經震驚整個日本棒球界了。所以進入甲子園后,輸給大阪桐陽這樣的老牌勁旅其實並不丟人,無非就是簽運太差,第一場比賽就撞上他們了。
但很快,我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阿裏之所以突然帶着我們去兵庫看甲子園的比賽,一定是因為那小子,那小子一定是想讓阿裏去看他比賽中的表現的。結果他卻一直在坐冷板凳,最後時刻好不容易要有上場機會了,結果比賽就這麼結束了。已經gameover了,他也沒機會再展示自己了。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情先失陪了……”
本來想說點安慰的話的,沒想到她竟然直接走了,怎麼想都覺得她是去見那小子去了。早晚都要回到京都的,這會兒竟然這麼急着去見他。
“這下似乎有意思了呢!”我開玩笑地對藥師說道。
“你就這麼希望他們兩個人走到一起嗎?”藥師反問道。
“不是挺好的嗎?我覺得他們兩個挺般配的!”我說道,“而且很明顯,他們對彼此都有意思的。”
“是……”他深沉地道,“可他們要走在一起,還有很多困難要克服的,可不光是兩情相悅這麼簡單,如果處理不好的話,他們可是會互相傷害到彼此的……”
“是嗎?我感覺我們就是兩情相悅就好,其他的什麼好像都沒考慮。”
“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的!”藥師爭論道,“至少他們兩個人要比我們難多了。”
等到我和藥師走出球場的時候,很快就找見了她。看樣子,至少她還沒有被那小子拐跑。
“你果然是和他見面去了吧?你們都說什麼了嗎?”我問道。
“什麼都沒說,他心情不太好……”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能感覺到這感覺就像是自己輸球了似的。
“我看你是真喜歡上那小子了吧?看你這樣子,不會是被甩了吧?”
“放心,我很好,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直說道:“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的話,那就直球表白啊!他那個人反正也還沒有女朋友的,你去表白的話很有機會啊!你不會是想等他向你表白吧?”
“嗯……也許你說的有道理……只是我現在必須要剋制,也許他也是一樣的……不然早晚有一天,我們會傷害到彼此的……”
沒有想到藥師剛剛說的那番話這麼快就應驗了,他們兩個人果然在互相顧慮着彼此。是因為出身教師世家的緣故么,感覺她思想有些死板。這樣下去的話,她會讓幸福從自己身邊溜走的,作為她的好朋友,我可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過我也再次確信了,她確實對那小子有那個意思了,因為她以前都是矢口否認對那小子的感情,這回她並沒有否認。
***
暑假過後,像我這種愛玩的女生也不得不收心了,畢竟再不把心思花在論文上邊,就真的不能按時畢業了。所以大四第二學期開始后,我和藥師待在圖書館裏的時間變多了。也就是因為如此,我們結識到了一位生命中的貴人。
那一天,我們在圖書館裏待到很晚,館裏的人幾乎都走光了。我們也正要離開圖書館的時候,忽見一個人躺在了走廊里。
“藥師,你看這個人怎麼了?”
“不好,他的樣子不太對勁!”說完,他便上前檢查,“這下糟了,沒有脈搏了……不過還有呼吸,可能是心梗了吧……”
我登時嚇壞了,叫道:“他……是要死了嗎?”
“也許……還有救……你快點去叫救護車!”
我趕緊跑到了管理員那裏借來了電話呼叫了救護車。等到回來時,卻見到藥師正在對那個人做人工呼吸……
我猛然間想起來,和他交往也有三四年時間了,竟然還沒有和他kiss過,見到此場景,心裏頓時有點打擊。不過仔細想想,當初也正因為他熱心幫助了我,我才會喜歡上他的吧。
救護車在那之後沒多久就趕了過來,那個人被送進了醫院,經過一夜的搶救總算是活了過來。聽醫生說,多虧了藥師的緊急救助,不然的話那個人肯定是挺不過去的。
幾天後,那個人蘇醒了,我們去看望了他。那個人的名字叫中野玄德,是學校里的研究生,這名字倒是引起了我不小的興趣。
“那天救了我的人就是你們嗎?真是太感謝你們了!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們兩位的救命之恩!”
“沒什麼,看到您倒在那裏,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藥師答道。
“在圖書館裏待到那麼晚,想必你們一定是大四的學生吧?現在應該在為寫論文的事情忙碌吧?你們遇到什麼困難的話,可以隨時找我幫忙……”
“學長,有個問題我想問一下,”我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冒昧地問出了那個問題,“學長你是不是有兩個弟弟,一個叫雲長,一個叫益德?”
“我說華表,你問這個問題也太失禮了吧!”藥師忽道。
此時,這位中野學長瞪大了眼睛,遲遲沒有說話。
“大哥,聽說你醒了,身體好點了嗎?”
“益德,你太吵了!”
伴隨着喧囂之聲,兩個人走進了病房。那兩個人正是中野學長的兩個弟弟。
“這位同學,你很厲害啊,我這兩位弟弟確實一個名叫雲長,一個名叫益德。”
真就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不對,來的分明是“關羽”和“張飛”!
聽學長說,他這兩個弟弟一個在職棒打球,一個在初中打棒球。又是棒球么……不過這三兄弟的性格倒真的多多少少有點劉關張的味道,每次想到這裏都忍俊不禁。
後來我們把學長引見給了阿裏,在畢業前剩餘不多的日子裏,學長對我們三個中國留學生真的是非常關照。我一直以為這都是因為他想要報答我們的救命之恩,卻沒想到他真正的報恩是在十多年後了。
***
把話題拉回到阿裏和那小子身上吧。
夏甲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那兩個人沒有再見面了,看得我都有點着急了。什麼“要剋制”?什麼“會傷害到彼此”?她為什麼在感情的問題上這麼卑微?
可能有人會覺得我瞎操心,但和阿裏相處了快五年,我是真的懂她在想什麼的。她想要當老師,而且是回國當老師,只要她還沒有放棄這個夢想,那麼早晚有一天她會和那小子分道揚鑣的。也許回國以後,她會聽從父母的安排,隨便找一個男人湊合嫁了,然後這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但我不這麼認為!他們兩個人明明都還沒有就這個問題溝通過,為什麼她要否定那樣的可能性?明明這兩件事情就不是完全對立的……
既然阿裏想不通,不如先去找那小子談談吧。於是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走進了靈風院高中的校園。讓我覺得有點驚訝的是,明明應該已經從棒球部引退的他,竟然還經常到棒球部活動。
“喂,好久不見了,你好像叫南金太郎什麼的吧?”我見到他后打招呼道。
“你是……Ura姐的同學嗎?之前好像見到過你,沒錯,我確實是叫南金太郎……”
Ura?“裏”的訓讀嗎?這個稱呼還真是沒想到。這兩人關係得是熟到什麼程度,他才會這麼稱呼?
“你最近怎麼樣?有被職棒選中嗎?”
“哪有……那些能被球探看上的,都是一年級的時候就已經被關注的,我一個半路出家的怎麼可能……”他冷冷地道,“當然,田協那邊對我也沒什麼興趣了,畢竟我半途而廢了啊……”
“是么,那真是可惜了……”我說道,“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考學嗎?然後等待復出的一天?還是說直接工作?”
“沒想好,也許船到橋頭自然直吧……不過我想我對自己的選擇並不後悔……”
“那就好……”這小子還挺有骨氣的,不如拿出那個話題試探試探他吧,“說起來,我們也快要畢業了,我想到時候我們三個都會回國,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回這裏了……那你以後會來中國找我們嗎?”
“也許吧,也許不會……”
“你這是什麼回答?怎麼說得這麼曖昧?”我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就直說吧,你覺得你口中的Ura姐怎麼樣?”
“Ura姐么,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在你們學校田徑場上晨跑,她緊緊追在我身後,還以為她是個奇怪的女人,甚至覺得她可能是個跟蹤狂……不過說過幾次話后漸漸發現,她真的像一個知心姐姐一樣,人很溫柔,願意傾聽我的煩惱……”說著,他好像臉紅了,他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連忙搖頭繼續道,“不過我們可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這小子靦腆得居然讓我覺得有點可愛,說不定阿裏還真的就喜歡這種類型的。
“我們學校里的田徑場嘛……你最近好像也不怎麼去了啊。”
“畢竟我都引退了,沒有必要再去那裏了……”
“阿裏可天天都在那裏等你哦……”我故作鎮定地咳嗽了一聲,“畢竟我們在那的時間不多了,不管以後想幹什麼,至少先珍惜眼下吧……”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啊,Ura姐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我一個別國小鬼頭還老是追着她的話,只會給她添麻煩的……”
那一天,有一件事情我確定了,他們兩個人的確是互相喜歡的,按照我的愛情觀,他們只需要捅破這層窗戶紙走到一起就好了。但都害怕繼續向前一步,也許正如藥師所言,他們都在害怕傷害彼此。戀愛果然是會讓人變卑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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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對他說的那些話是不是起了作用,12月的一個下雨天的早晨,阿裏竟然帶着那小子來我們的住處避雨,當時的我真是又驚又喜,覺得他們兩個人說不定有戲了。最後他們兩個人也確實走到了一起,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在我們回國前就在日本領了結婚證,真是絕了!
那一天,中野學長剛好也過來做客了,就這樣那小子和學長之間也建立了聯繫。也許真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樣的聯繫在十多年後發揮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