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章
王國華說的這些,其實在座的幾位都清楚。清楚歸清楚,可是一個政策從上到下,一直到最基層,都是要人去執行。是人就會有私心,有私心就會在政策上頭做手腳。看上去這似乎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儘力!”郭豪來了這麼一句,楚江秋則似乎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直接轉移話題道:“老郭,那個事情定下來了么?”
郭豪笑道:“據說是基本確定了,這個國家幾千年都沒辦到的事情,終於要在gcd的手裏實現了。想想都令人自豪啊!”
王國華聽了這話,卻沒有去追問。其實心裏很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麼。很自然的,王國華想到了另外一個層面,通貨膨脹!
未來這個國家的通脹水平,從統計數據來看是沒問題的。有的是名嘴出來粉飾!農村家庭出來的孩子,心裏很清楚。沒錯,日子是比以前好了,這個必須承認。但是巨大的落差,在不斷的加劇。經濟發展快速的時候,這些問題被繁榮掩蓋。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沒發生的時候,體制內即便有人看見了,也都當著沒看見。從來沒有未雨綢繆一說,甚至一些既得利益者,在南方沿海、東南沿海民企遍地哀鴻的時候,還推出一些代言人來。這些人嘴巴很硬,死活不肯承認已經發生或者正在發生的事情,究其根源正如一個好的政策很多時候在執行過程中會走樣,都是利益在起槓桿作用。
王國華不說話,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喝茶。楚江秋倒是沉不住氣了,好奇的看了看王國華道:“不要說你沒有好奇心!我是不信的。”
王國華笑着放下茶杯,伸手拿起煙點上,淡淡道:“我確實有好奇心,不過我能忍住。該說的,你會告訴我,又何必去問?”
楚江秋看着王國華,連連搖頭道:“你不要騙我,絕對不是你說的這樣。你應該猜到了我們說的是什麼事情。”
王國華嘆息一聲搖頭道:“這就沒意思了,何必非要把話說的那麼清楚呢?其實事情很簡單,幾百個億,對於現在的國家財政來說,壓力很小。分稅制之後,國家是最大的受益者。反之,地方政府的財政壓力越來越大,為求政績衍生出跑部錢進。這幾年,一些地方已經滋生了土地財政的苗頭,毫無疑問,賣地固然能快速獲得巨大的資金。這是好處,同樣因為這個好處,滋生出大量的社會矛盾,以及官員的貪腐。郭主任覺得很自豪,這個可以理解。可是身為一名黨員國家幹部,我們在自豪的時候,有沒有去思考更深層次的問題?我可以說,沒有幾個官員會去思考。事前沒有準備,事發沒有辦法應對,事後捂蓋子或者推卸責任。類似的問題,我們在工作中遇到了很多。那麼,在政策的制定和執行時,能不能先把可能發生的問題考慮進去呢?”
“這個嘛,很多問題是歷史遺留的問題!”楚江秋笑了笑,開始打岔。王國華也笑了笑,選擇不說話。其實在心裏加了一句:“非要把積重難返說出來么?非要把政治體制改革的必要性提出來么?”實際上,在後來,黨和國家的領導人,在全世界面前表示,政治體制改革成為了必然。
這個話題無疑沒辦法繼續,王國華不說就算了,一說就是一些平時大家都藏着掖着的東西,或者只能視而不見的東西。
“喝酒!喝酒!”楚江秋毫無一省書記氣度的耍賴,王國華也沒有繼續的意思,倒是郭豪悠悠的一聲嘆息,端起酒杯似乎喝了一口悶酒。
次日的會議上午就結束了,下午臨江市安排去旅遊,會務組忙着分發禮品。王國華早早開溜,三天之後再回來,據說到時候許大老闆要出現看望大家。
臨行之前,王國華給嚴友光打了個電話,大致意思說了一下。嚴友光久久不語,良久才道:“謝謝國華!”
王國華要回家看看,本打算買點東西,最後乾脆空手走。車是嚴友光給安排的,王國華沒叫司機,自己一個人駕車回家。
早晨起來天就是陰的,車子剛出臨江就開始下雪。細細的雪珠子沒敲幾下車玻璃,就變成了雪花,不多時灰茫茫的一片天空全是鵝毛大雪。王國華打開交通廣播,很仔細的控制車速。突然的想起了在兩水市工作時,有一次過年回家,也是下着大雪。那個時候的自己,很多東西都沒變化,現在的自己呢?
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王國華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境滄桑了很多,有的東西或許還在,但是藏的很深。當初的自己,似乎沒有太多的顧忌,心裏想着的都是追求更高的權力。那個時候的自己,大概是快樂的。
雪越下越大,出高速的時候,警齤察正在封高速。道路上驅車越發的艱難,王國華不敢冒險,決定在兩水過夜,等天晴了再上路。市區的情況鮮明要好一些,雖然下了雪,但是道路上車多,積雪不多。
看見路邊的兩水賓館時,王國華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一下方向盤。停好車,去大堂辦住宿手續。王國華這一次沒忘記帶錢包,身齤份證也在裏頭。辦理登記的時候,肩膀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笑眯眯的鐘小雅站在面前。
鍾小雅穿的是酒店制服,王國華呵呵笑了笑道:“你在這上班呢?”有服務員招呼了一聲:“鍾經理!”王國華聽了裝出吃驚的表情道:“做官了!”
“什麼呀!我這算什麼官,大堂經理而已。對了,你從哪回來的?聽說你調到南方去了!”鍾小雅看見王國華的時候,心情多少有點複雜。傳聞中的王國華已經是副廳級幹部,這個級別對於鍾小雅而言,目前這個職務還是比較常見。只是這麼年輕的,就罕見了。
“南廣省回來的,看來你混的不錯,要請客了!”王國華習慣性的說笑話,鍾小雅也是今非昔比,笑着點頭道:“沒問題,你先入住,我還有點事情,等下我打你房間電話。”
鍾小雅笑着走了,王國華目送她離開。如果不是這次遭遇,這個女人在王國華的記憶中可能就此淡化至見面都難以想起名字?比起當年那個青澀的站店裏的女子,如今的鐘小雅看上去要成熟了很多,氣質變化也不小,走的是知性熟齤女的路數。就是個子稍稍矮了一點,呵呵,想的太多了。請客不請客的,王國華其實不在意,就是隨意一說。就像某個文青說過,人生總是在某個轉角意外的邂逅!僅此而已!
時間還早,王國華在酒店裏獃著有點無聊。起身出門,在大堂處要把雨傘。出了酒店,在大街上無目的溜達着,看看這個城市的變化。
兩水市的變化很大,這是較之另外一份記憶里的結果。抓住了臨江汽車產業的機會,臨兩水市的汽車配件基地的出現,給這個城市帶來了很多意外的變化。
一條街還沒走完,王國華就看見了許多夜總會、桑拿,差不多幾十步就能看見一個。城市不大,卻顯得很有活力。現在的書記和市長是誰來着?這個問題在王國華的腦子裏轉了一下就自動消失,沒有追究的必要。
信馬由韁的溜達了一個多小時,有點累了,伸手想攔一輛出租,意外的發現很難。這天氣,打車確實很難。轉身往回走,來的時候覺得路不長,回去時覺得有點遠。很奇怪的心態,王國華心裏如是想。
其實不到二十分鐘,王國華就回到了酒店。鞋子裏有點濕,很不舒服。
剛進大堂,就見鍾小雅站在面前,一臉不悅的樣子道:“你跑哪去了?難怪打你房間電話也沒人接,我差點拿房卡去開門看看你在幹啥。”
“呵呵,我還能幹啥?”王國華笑着隨口一句,鍾小雅用質疑的眼神打量一下道:“這就不好說了,萬一我開了門,裏頭還有別人呢?你們男人,不都喜歡這樣么?”
王國華沒有辯解,笑了笑。實際上王國華很久以前就知道,跟一個女人鬥嘴很愚蠢,跟一個沒什麼關係的女人談論這樣的問題,那就不僅僅是愚蠢了,而且還容易引發錯誤。
可能是覺得無趣,或者是覺得話不太對,鍾小雅露出歉然的笑容:“我在餐廳訂了位置,你先回去收拾還是現在就去?”
王國華沒想到她當真了,這頓飯其實不想吃。不過轉念一想,鍾小雅未必就是有什麼目的,很多時候在這個行業,就是一個人脈的積累。
“那就現在過去!”王國華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也沒說什麼謝謝之類的廢話。
包間不大,兩個人倒是綽綽有餘。王國華脫下外套的時候,鍾小雅伸手來接,王國華習慣性的就接受了這個服務。鍾小雅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臉上的笑容更甚了。
坐下拿起菜單,隨意的瀏覽一番,王國華嘆息道:“哪的酒店都一樣,其實我現在就想吃一點家鄉的特色菜。”
鍾小雅笑道:“這個好辦,我給總廚那邊打個電話。其實我們這也沒啥特色菜,就是老雞湯、雪菜肉絲、香椿炒雞蛋什麼的。對了,豆腐乾不錯!”
氣氛似乎不錯的時候,包間門被推開,進來一個面色陰鬱的男子。鍾小雅看見這個人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毫不客氣道:“你來幹啥?我不是說不想見到你么?”
該男子沒有搭理她的話,而是拿眼睛死死的盯着王國華,冷冷的目光如同毒蛇吐信。
王國華面無表情,只是微微皺眉,沒有主動說話的意思。鍾小雅起身,伸手去拉該男子道:“你給我出去。”結果這男的手一推,鍾小雅力氣不濟,被推的連連後退,還好靠着牆沒率倒。王國華還是沒動作,拿起煙來點上,眯着眼睛淡淡道:“對女人動手,可不是好習慣。”
“小子,你知道不知道她是誰的女人?你想找死也不看看地方,敢動我的女人!”
這話聽着王國華都覺得新鮮,似乎鍾小雅對這個傢伙的並沒有歸屬感?不管怎麼說,王國華心裏多少覺得有些晦氣,起身道:“我在這和朋友吃飯,請你出去,不然我報警了。”
男子冷笑兩聲,拿出電話道:“報警是?我替你報,不就是打110么?”
鍾小雅這個時候緩過勁來了,上前大聲道:“寧宏,他是我的老同學,一直在外地,今天回來住酒店裏,我遇見了請他吃頓飯而已。”
這個叫寧宏的男子不為所動,冷笑道:“現在是吃飯,等下就去房間對?別人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這話就有帶侮辱色彩了,王國華聽着心裏很不舒服,乾脆拿出電話來,翻了一下號碼找到洪存明的電話,直接撥號后也不看寧宏。
電話接通,裏頭的洪存明驚喜道:“國華,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王國華淡淡道:“我住兩水賓館呢,正在綠水廳吃飯,結果來了個人搗亂。我說,這兩水的治安怎麼變的那麼差?不行我就報警了,吃個飯都不能安生。”
洪存明大驚失色,王國華如今的低位,已經在他之上。具體現在做啥不知道,但是以前在南天就是正廳的書記了,現在再差也不會低於這個。再者兩人關係不錯,王國華在兩水要是出了點麻煩,傳出去丟人不說,沒準還要倒霉的。
“你等着,我馬上過來!”洪存明丟下一句話就匆匆掛了電話,王國華收起電話時,寧宏無視鍾小雅的拉扯,冷冷的看着王國華。
“打完電話了?不是說報警么?喊人是?老子也會喊人!”寧宏不依不饒的,鍾小雅臉色變了,別的不說,王國華的岳父是誰她可知道。這事情,南山無人不知。
可是轉念一想,鍾小雅乾脆不攔着了,抱着手往後站,冷笑道:“寧宏,是你自己要找死,怨不得別人。”
王國華掃了一眼鍾小雅,心道真晦氣,隨便遇見個女的都能發生這種爭風吃醋的破事。想着王國華臉色也不那麼好看,坐下來端茶慢慢的喝,這時候跟這傢伙沒啥可說的,等洪存明來了再掰扯清楚就是。
可能是這個寧宏很在意鍾小雅,聽了鍾小雅一句話,反而越發的來勁,摸出電話就喊:“大頭,帶人來兩水賓館,越多越好,記得帶傢伙,老子要砍人!”
掛了電話,寧宏看着對面的王國華,咬牙切齒道:“今天你有能耐就在這等着!”
其實這個寧宏看上去乾瘦乾瘦的,居然那麼牛叉。王國華心道,現在就動手,能把他打趴下。想想王國華還是斷了動手的念頭,太**份。
鍾小雅也不說話了,坐邊上冷笑着看戲。王國華也不說話,不緊不慢的喝茶抽煙。
洪存明現在是市、委副書記,接了電話立刻給市局一位手下打電話稱:“你帶上能帶上人,立刻趕到兩水賓館。我馬上也過去。”
洪存明動作很快,不到十分鐘就到了賓館,大步流星的往包廂走。到了地方,裏頭還是三個啞巴在裏頭。似乎,大家對事態的發展都很有信心似的。
首先趕到的洪存明急急忙忙的推開包間,一看裏頭三人各自安生的坐着,鬆了一口氣。
“國華,出什麼事情了?”洪存明開口問,王國華看了一眼對面的寧宏,頗顯惱火:“鬼知道出了什麼事情,莫名其妙的。”這話其實真是王國華的真是心態,尤其是鍾小雅放棄了勸說之後,王國華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覺得這女的太沒意思了,擺明了是想利用自己。
“洪書記好!”鍾小雅實實在在的鬆了一口氣,剛才她其實沒閑着,一直在給一個警齤察朋友發短訊,結果那邊得知是寧宏在鬧事,找個借口給推了,氣的鐘小雅夠嗆。
“你不是那個誰么?老寧家的小子!”洪存明還真的認出這一位來了,抬手指着寧宏說話。寧宏也認得洪存明,多少露出一絲畏懼的表情道:“是我,怎麼了?”
王國華撇了一眼鍾小雅,淡淡道:“小雅去準備點酒菜,我請存明書記吃飯。”說完看看寧宏,那意思你怎麼還不走?
寧宏這會沒了剛才的氣勢,起身掉頭就走。洪存明鬆了一口氣,坐下道:“怎麼回事?這小子是宏光集團總裁寧偉剛的獨生子,寧偉剛是人大代表。”
王國華真的不想惹事,淡淡道:“不提了,沒意思。我就是想回家看看,沒想到下那麼大的雪。只好住一晚上,結果就出了這種事情。現在這人都怎麼了?都不願意講道理了?”
洪存明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人心確實太浮躁了。”
王國華想了想,一拍桌子道:“混蛋!”洪存明嚇了一跳,趕緊道:“別激動啊!國華。”
王國華陰沉着臉不說話,心裏卻是覺得很沒意思,覺得一股邪火憋着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