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奇寶作賄 魔君動心
三天。
三天的時間,極短促,可是江湖中卻起了極大的變化。
聞名江湖的北京“祥泰老店”突然關門,“通天手”賈誼行神秘失蹤,本已使江湖上風風雨雨,紛紛猜疑,如今被“金針度命”沈一帖廣撒英雄帖,追覓賈誼行下落,更使江湖上震動起來。
同時,梁家堡及鐵木令主也接到沈一帖的飛函報訊,說“通天手”關繫着正凶下落,於是輕易不出門的鐵木令主立刻奔波江湖,而東西二堡更是全力出動。
然而就在撒出英雄帖的第三天,沈一帖接到同道密訊,賈誼行竟出現於甘陝道上,行動神秘,目的地似乎正是邪道至尊的聖地——茫茫峽。
賈誼行難道真的是取道茫茫峽?
不錯,他因懼阿難僧遠來中土,找他清算偷蛇的那筆帳,立刻隱遁,一路上行蹤飄忽,正在考慮投奔何處,卻風聞“金針度命”及東西二堡全力追查他下落的消息。
這時,他頓感到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處。
他曾考慮到將那買蛇的神秘蒙面女子和盤托出,置身事外,但是細心一想,這樣並不能得到安全的保障,第一,那自西天竺來的阿難憎就放不過他。
再說,既不知那神秘女子姓名身份,又不知下落,若現身說明,並不能完全擺脫關係,反而因此喪失了一生樹立的信用,又樹下一個詭異神秘的強敵。這一來,等於三面不討好,處處難做人。
一路上,賈誼行苦在心頭,有口難言,一生中他經過無數大風大浪,卻沒有比現在更尷尬而進退維谷過。
於是,在走投無路下,他想起只有投靠“金面魔君”,或可求得保障,一念既決,他立刻星夜兼程而奔,向茫茫峽急趕。
也就在“金針奪命”撒出英雄帖的第四天清晨,“通天手”已風塵僕僕地趕到茫茫峽口。
眼見峽谷一沉,谷中白霧瀰漫,他心頭一緊,立刻緩步向峽谷中走去。
剛到進口之處,谷中驀地發出一聲陰冷的喝聲:“是哪一條通道?”
賈誼行哈哈一聲大笑道;
“請尊駕稟報神君,就說北京賈某人求見。”
“唔!”那聲音似乎極為意外,接着白霧中人影一閃而出,卻是個鷹鼻灰衣的老者,冷冷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祥泰老店’主人,老夫知道賈兄與本峽素無來往,請問求見神君,有什麼事?”
賈誼行江湖閱歷是何等豐富,一見老者是名聞黑道的“落魂陰煉”,乃“金面魔君”手下四大信使之一的莫古心,心中暗暗一驚。但心念電轉間,心情頓時一寬,覺得自己此行,已有絕對把握。他一甩衣袖,急急上前二步,呵呵大笑,道:“莫老丈大名,賈某神交已久,今日得見,實慰生平。”
說著一握莫古心雙手,裝作異常親切的神色,笑着接下去道:“賈某此來,實是窮途末路,想投靠神君,還希望老丈能關照一下,這段恩情,賈某這一生就絕對忘不了啦!”
“落魂陰煉”是何等人,不但一身功力極高,論心計也是老奸巨滑,他早已風聞到賈誼行的隱遁是為了東西二堡兇案躲避風頭。但卻也被他這種過分親昵的逼真神態楞了一楞,但當雙手被賈誼行一握,掌心觸着一樣東西時,垂首一瞥下,頓時也高興得哈哈大笑道:“賈老闆好說,神君對武林同道,向來門戶大開,禮賢下士,賈兄能自願委屈,神君哪有不歡迎之理!來!來,就請隨老夫來!”
說著,轉身一讓賈誼行,雙雙把臂而行,似如相隔多年的知己故交一般。
賈誼行一見自己的一手果然奏效,頓時渾身輕鬆,進入茫茫峽。
他剛才施的是哪一招呢,怎能使黑道中聞名陰狠的“落魂陰煉”莫古心改顏相向,視若知己呢?
原來在剛才握手剎那,他已將一塊價值連城的漢玉,捏在莫古心手中。要知道他三十年來逢凶化吉,買賣做得一帆風順,手中的財寶,着實可觀,這次雖有隱衷而遁,幾乎丟掉了一生積蓄,但是臨出門時,卻隨身帶了許多稀世奇珍,以備不時之需。
無巧不巧,這次第一關就用上了,他早知道莫古心好貨出了名,故而見面后就心定了一半。果然莫古心立刻改顏相向,視若知己。
莫古心若是知道這一動心,竟然招來了禍水,幾乎把茫茫峽變成腥風血雨之地,他就不會這麼輕易動心了。
其實,東西二堡堡主之死,除了賈誼行清楚一半內情外,在江湖上自牽出了“花衣死神”之後,鬧得風雨飄搖,真正內情及兇手,始終還是謎,是以莫古心除了收賄動心外,還存有一份欲知究竟的好奇之心。
此刻賈誼行進入茫茫峽.穿過茫茫峽天然奇景的濃霧,眼見高樓聳立,進進出出的人物,個個是黑道知名人物,氣充神足,心中一嘆,喃喃道:“總算找對了地方,看來我只能在此安渡余年了。”
走到高樓大門口,莫古心立刻向賈誼行低聲道:“老朽立刻通知神君,賈兄請進門稍候片刻。”
賈誼行連連應諾,跨進大門,目送莫古心急步奔入,目光一掃環境,頓時心中訝嘆,眼前的台階廳堂,雕刻精細,瑰麗無比的棟樑,頓使他感到進了皇宮一般。
他生平也是講究享用的人,場面也經過不少,此刻卻感到自己變得渺小起來。
四面敞開如御殿一般的大廳后,倏然響起了一陣大喝:“神君升座!”
接着雲板三響,威儀聲中,魚貫走出八名陰沉的老者分成二列站定,正是“金面魔君”手下八位近身高手。
賈誼行目光見識何等老到,早已看清右邊的四名老者正是魔君座下四大信使,那莫古心正排在列首左邊,四名老者是始終不離魔君左右的四大天王。
八人剛站定,廳後走出了淡金臉色,青緞長袍的“金面魔君”,身後跟着八名妖嬈,手執長柄羽扇的侍女,待魔君坐落中央長案后,一排侍立,羽扇輕揮,這等氣派,帝王也不過如此,看得賈誼行目瞪口呆。
這時,廳中遙遙傳來一聲嬌語聲:“神君召見賈老闆!”
“通天手”略略定了定神,慌忙垂首,一撩長袍,急步過了天井,上了六層青石階,就在廳檐下立定,長揖到地道:“久聞神君威名,今日特來投靠,望神君收容。”
他直截了當地道出來意,不待“金面魔君”開腔,復從懷中掏出一隻極精巧的錦囊,雙手一拱道:“初次晉見,無以為敬,特呈微禮,謹請哂納!”
賈誼行不愧是賈誼行,他心中早有盤算,這一手的確非常厲害。
“金面魔君”雖早知道賈誼行來意,卻想問問詳情,如今被賈誼行這二句乾脆的話把滿口之言,咽了回去。
賈誼行兩手一拱,站立班首的莫古心,看在剛才賄賂的重寶份上,不待“金面魔君”開腔,立刻出列上前接過,呈到魔君案前,他是存心幫忙。
“金面魔君”微微一笑道:“賈大俠,囊中何物?”
要知道魔君宮中黑道人物呈獻的奇珍異物無數,對禮物是見多不奇,怎會動心。
賈誼行豈有不知之理,肅然正色道:“千古奇珍,世無匹敵之物。”說話中加重了語氣。
這簡簡單單幾個字,加上這等語氣,使廳中所有人悚然動容,就是毫不動心的“金面魔君”也不禁怔了一怔,目光一瞥案上錦囊,伸出取過,就欲打開看看,究竟是什麼寶物,說得如此隆重。
魔君剛欲打開當口,哪知賈誼行一拱手,道:“且慢!”
金面魔君又是一怔,還未開口,賈誼行又接下去道:“神君在未看囊中之物以前,賈某欲想請神君大開宏恩,答應我這走投無路之人說一句話。”
金面魔君索興握囊不動,想聽聽他究竟說什麼話,於是一哂,道:“請說。”
賈誼行又長揖道:“神君宏量,恕在下冒昧,若蒙神君允諾收下,賈某有點不算要求的要求。”
金面魔君有點愕然,未見什麼東西,竟先提出要求,他認為“通天手”太膽大無禮,於是冷冷一笑道:“老闆是以囊中之物作為代價,與老夫作買賣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莫古心凜然變色,暗怪賈誼行太過莽撞,不識大體。
但賈誼行卻對魔君慍怒之色,毫不畏懼,肅然道:“賈某豈敢,只希望神君成全賈某。”
“好,你暫且說來聽聽。”
“賈某前來拜謁投效,諒神君早知來意了……”
語聲未落,“金面魔君”狂笑一聲:“賈大俠,茫茫峽門戶招納四方同道,難道你以為老夫是看在禮物面上,你也太輕視老夫了。”賈誼行忙道;
“誤會?”
“賈某隻是希望神君收容后,讓賈某終老峽中,佔一飲食坐卧之地,在神君庇護下,永不出峽一步……”
“嘿!茫茫峽變了避難收容所,但老夫之處,既能容納你,也不在乎多一個人吃飯!”
“多謝神君,但在下話還沒有說完。”
“還有什麼?”
“賈某希望神君不問賈某生意上的秘密,以全賈某一生信譽。”
“哈哈哈……”“金面魔君”狂笑道:“我當什麼事,聽說你開的‘祥泰老店’,一帆風順,斂財無數,但如今你被那批自命俠義道的人物逼得走投無路,來此投靠,‘祥泰老店’等於關了門,誰還有興趣翻你那筆陳年老帳。”
“神君金言,賈某謝了。”
賈誼行一句話套牢,心頭大喜,金面魔君卻不知話中有話,竟墜入雲中。這時,魔君反而不急急打開錦囊,神色凝重地道:“賈老闆,你的要求說完了么?”
賈誼行垂首道:“賈某何敢得寸進尺。”
“老夫對你開店做生意可以不問,但有一點卻要問清楚。”
“神君請說,”
“究竟誰是真正‘花衣死神’,殺東西二堡堡主的兇手?”
賈誼行早知“金面魔君”有此一問,震驚地搖頭道:“在下並不清楚。”
“金面魔君”冷笑道:“老夫要告訴你一件事,茫茫峽中任何人,絕不容許說謊。”“在下是坦誠之言。”
“嘿!這就奇了,據老夫所知,‘金針度命’沈一帖廣撒俠義帖,追搜你的下落,聽說從你身上能查出‘花衣死神’下落,若你心中沒有鬼,豈甘自棄三十年根基,跑來投靠老夫?”
賈誼行哈哈一笑道:“神君只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麼說?”
“賈某要逃避的並非是沈一帖,卻是西天竺番僧。何況東西二堡主誰都知道是死於蛇口之下,與我何干!”
“金面魔君”冷笑道:“你第一句話還算老實,但後面卻是推脫之詞了!”
賈誼行正色道:“在下句句是實,絕無虛言。”
“嘿!老夫問你,蛇雖能殺人,豈能寫字,若無縱蛇之人,堡中怎有‘花衣死神’留字。”
“神君說得不錯……”
“那你既作的是代人買賣,去西天竺捕蛇,就該知道那買蛇人的身份來歷!”
“稟告神君,‘祥泰老店’做生意素不查問客人姓名身份。”
“但你終知道那人容貌特徵吧!”
“無可奉告。”
“金面魔君”神色一變,道:“賈誼行,老夫既收容你,自是該問問詳情,老夫所以要問,並無別意,若你在老夫面前也不說,豈非表示對老夫並不忠實。”
賈誼行平靜地道:“神君剛才已有諾言,怎地忘了?”
“諾言?”
“正是,因這一點正是在下生意秘密,‘祥泰老店’能在江湖上屹立三十年,靠的就是這項信條,神君宏恩在先,在下故斗膽拒絕回答。”
“金面魔君”一呆,啞然無言。
賈誼行故作恭敬地道:“現在神君不妨看看囊中之物,就知道在下是否對神君忠心不貳了!”
“金面魔君”鼻中微微一哼,他自恃身份,雖被賈誼行用話套牢,無法反駁,心中卻對賈誼行大為不滿。
冷哼聲中,毫不經意地打開錦囊,陡見囊中升起一蓬毫光,耀目難睜。這剎那,金面魔君心頭大大一震,伸手取出一看,只見掌中是二顆如龍眼一般大的珠子,光幻迷離,映人毛髮.
“啊!”廳中諸人頓時驚嘆,目光齊齊呆瞪,一瞬不瞬。
見過無數奇珍異寶的“金面魔君”從未見過這等奇珍,神色不由也呆了,訝然道:“這是什麼珠子?”
賈誼行看在眼中,笑在臉上,痛在心裏,一字一字沉重地道:“這就是舉世無雙的‘驪龍雙珠’,神君在行,也不用在下解釋了。”
不錯,這正是昔年蒙面女子以此作代價,使“通天手”不辭萬難,花了六年時間,遠走西天竺去偷蛇,如今落得無容身之地的“驪龍雙珠”。
他此刻為了生命安全,不得不忍痛犧牲了來打動“金面魔君”的心。
“金面魔君”自是識貨,一聽驪龍雙珠,心頭不覺狂喜,脫口道:“哈哈,果然是絕世異珍。”
話聲未落,廳外倏的響起一陣急促的步履聲,一個灰衣大漢,匆匆急奔而入,手中執着一張大紅帖子,在台階下一跪,朗聲稟道:“守峽弟子,有事稟告神君!”
“金面魔君”目光由珠光中移視廳外,沉聲道:“什麼事?”
“峽外有人持帖求見神君!”
“是誰?”
“洛陽‘金針度命’沈一帖偕‘鐵掌震中原’古長風,‘五行白眉叟’費雪,‘天山雙飛劍客’萬長春。”
一聽這些白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竟齊到了茫茫峽下,“金面魔君”眉頭一聳,座下四大信使及四大天王神色皆震!
尤其是“通天手”賈誼行神色更是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