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孟清和……你不許走
波濤聲消失了,風雨聲消失了,眼前渾濁的泥沙消失了。
孟清和彷彿置身一片虛空之中,她能清楚看到黑暗江水中往來的魚群。
可她依舊沒有看到葉季白。
孟清和正待回身,一隻手臂從后攔腰勒住她。
孟清和撞進熟悉的懷抱,心驚之時,卻也心安了。
葉季白將孟清和抵在小船一側,小船浮沉,他們也浮沉。
孟清和兩條手臂緊緊撐在船舷上,轉頭喝道:“先上船。”
葉季白非但沒有推她上船,反而整個身子從后貼過來,下巴抵在她的肩頭。
溫熱潮濕的氣息噴洒在孟清和頸間,她想躲,卻躲不開。
“孟清和,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走,我走,你放開我啊!”
孟清和腰間一松,她正想誇葉季白聽話,突覺手臂一緊,身子被葉季白拉扯着轉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凄風冷雨中,葉季白手掌捧住孟清和的臉,偏頭親了下來。
“你還欠我十年房錢,你說過要給我做一輩子飯,孟清和……你不許走。”
孟清和腦子昏昏沉沉,唯有緊緊攥着葉季白的衣襟,才能不溺死在這滔滔江水之中。
……
一夜風雨過去,葉季白醒來時天光已亮。
船篷里不見孟清和的身影。
葉季白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蹙起眉頭,他捏了捏眉心,撩開潮濕的篷簾。
孟清和抱膝坐在船頭,望着山間雲霧,不知在想什麼。
她身上穿的衣衫是雲山派中常見的弟子服,不過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李飄飄的,看上去略顯寬大。
雲山派各峰長老的衣服與弟子服區別不大,都是蟹殼青的布料,唯一的區別在束腰上。
弟子服的束腰是白色,長老的則是黑色。
師尊就沒有什麼講究了,想穿什麼穿什麼。
而葉季白對衣飾沒什麼要求,有什麼穿什麼。
不過此刻身上穿的這件,他就十分不滿意了。
葉季白的行李在李飄飄那,而孟清和帶來的衣衫昨晚都濕透了,她自己現在穿的都是李飄飄的衣服,更別提葉季白了。
沒錯,葉季白身上穿的,也是李飄飄的衣服……
孟清和只當這一大包東西是李飄飄特意為她準備的,卻不知這是李飄飄錯將自己的行李丟了過來。
孟清和聽到身後動靜,回頭瞥了一眼葉季白,若是平日,看見葉季白這身打扮,她定然是要憋不住笑的。
但她現在沒心情笑話葉季白。
“你的嘴巴怎麼了?”葉季白走到孟清和旁邊,彎腰看過來。
你還有臉問?
孟清和轉頭避開他的視線,冷哼道:“被蟲咬的。”
葉季白覺得奇怪,“這山間的蟲子這麼毒?”
“可不就是毒嘛,發了瘋似的,趕都趕不走。”
葉季白伸手要去掰孟清和的臉,被孟清和一巴掌拍開,“離我遠點。”
“又不是我咬的你,你發什麼脾氣?”
“對,不是你咬的,是山裏的豺狗、野豬、獾子咬的。”
“你方才不說是被蟲子咬……”葉季白腦子清醒了,雖想不起昨晚發生的事,但看孟清和這副要吃人的模樣,他便是再笨也該猜到一二。
葉季白直起腰來,掩嘴咳嗽一聲,“昨晚,昨晚我對你……”
“你就算對我再不滿,你也不能咬我啊,你這讓我怎麼見人?”
孟清和實在不能將昨晚葉季白的表現稱之為“親吻”。
他分明就是心存報復。
葉季白不自在地四處張望,他真沒想到自己喝醉酒後會幹出這等丟臉的事。
他若是知道他昨晚在孟清和懷裏哭唧唧的事,只怕會想跳江。
葉季白沒話找話,“我的衣服是你換的?”
“是。”從江里撈上來,倆人渾身上下沒一處乾爽地兒,孟清和心裏雖然窩火,但到底做不到不管他,“天放晴了,過不多時衣裳便要幹了,你先去船篷里吃些乾糧吧。”
船尾一根竹竿斜插在船篷旁的凹槽里,竹竿上掛滿了衣裳,被江風吹得鼓起。
放眼望去,山水之間除了這條小船,再不見人跡。
葉季白將孟清和從船板上拽起來,“不能再耽擱時間了,我來撐船。”
“你會撐船?”孟清和剛壓下去的火氣又蹭蹭蹭躥上了腦門。
葉季白足尖在船板輕點,小船像是被人從後面推着趕着,快速往下游漂去。
“這很難嗎?”
“……”
孟清和氣得心口疼,甩袖鑽進船篷。
是啊,她怎麼忘了,雲山派師尊神龍見首不見尾,他每次下山獨來獨往,是誰給他撐的船?
他有這等本事,昨日卻要孟清和辛苦折騰一天,要說他不是故意的誰信?
可他是故意的孟清和又能如何?
本是她欠了他的。
關於昨晚醉酒之事,葉季白沒有追問,孟清和也沒多說。
這一日水路走得順暢,但天黑時還是沒追上前面兩條雲山派的小船。
孟清和有理由懷疑葉季白又是故意的。
不知為何,孟清和隱隱感覺到葉季白對雲山派的弟子有種刻意的疏遠。
不單是因為他是雲山派的師尊就得端着架子,這其中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山裏的天氣變幻極快,昨夜風雨瀟瀟,今夜卻是繁星璀璨。
小船悠悠飄蕩在魚龍江上,攪碎了滿天星辰。
孟清和坐在船頭,雙手撐在身後,兩條腿懸在水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悠着。
山間蟲鳴不斷,船下水聲潺潺。
晚風帶着微微的潮意,糊着白紙的竹篾燈籠放在孟清和身旁的船板上,不時有蛾子在昏黃的火光下追逐,時間在這初夏的夜晚好像慢了下來。
孟清和懶得催促葉季白,真追上前面的船,她也不好解釋她這破皮泛腫的嘴唇。
她在思考昨晚葉季白說的那件事,她有必要配合葉季白,被他拋棄一次嗎?
這不是自找罪受嗎?
可葉季白昨晚哭得那麼可憐……
孟清和撈起船板上的酒囊,仰頭猛灌了一口。
酒剩得不多了。
葉季白負手站在船尾,看着矮矮船篷那頭的孟清和,眉心微蹙,不知在想什麼。
每個人都有心思,每個人都有秘密。
他看不透孟清和,但他……不能放開她,至少現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