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絕倒計時221·攻心三問
夜十三的這三問可不是空穴來風。
他的第一問是在窺探對方的嫉妒心與好勝心，因為先前就從辛將軍及小道士齊飛口中得知了大正天覺當下的境遇。
夜十三相信大正天覺痴迷於“天道真傳”的緣由中，有相當部分出自於其同師兄正陽道人之間難以追趕的天賦差距。
反觀夜十三，他從小就沒有類似嫉妒與好勝這種感覺，也就是自打他離開瘋人院陷入一系列離奇而詭異的事件后，才慢慢有了“要變強”的想法。
他人生中頭一次感受到“壓倒性的力量”還是在遙遠的青冥煉成陣的東海之中。
在那裏夜十三碰上了潛伏在東海海底黑境內的天人·伏道的肉身，對方僅僅使出體術便將先天三相全開的夜十三打的狼狽逃竄。
夜十三相信，所謂的“力量”便是大部分人永恆的心魔。
接下來他的第二問則戳中了大正天覺心中最堅持也是最柔軟的一點，那就是從上代觀主守仁天師手中接過的天師道·地靈觀。
大正天覺既然接下觀主之位，當然想的是勵精圖治、光大宗門，但殘酷的現實依舊將如此強大的地靈觀排擠在“主流”之外——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東土三清九派已經是主流，但真正掌握話語權的則是上三清！
擁有“渙神令”這種變態寶物的地靈觀，假使落入“有心人”之手，可能用不了一代人就能掌控一隻足以稱霸東土的靈族大軍！
統一東土這種唾手可得的事看起來如此簡單，但是歷代地靈觀觀主都沒這麼做。
第二問真正含義正是夜十三曾經拋棄的帝王之心，他在青冥煉成陣時曾有機會執掌天下，問鼎人神，但是他也沒這樣做。
如今，則是考驗大正天覺的時候，他手握至寶難道不想達成夙願嗎？
相比前兩問，真正奧妙的卻是第三問。
身為修士的大正天覺將一切都獻給了所謂的“宗門”、“正道”和“天理”，那麼他自己作為個體到底得到了什麼呢？
地靈觀在大正天覺的帶領下鎮惡祛靈、恢復自然，他自己卻落得修為止步不前，甚至還不如觀中狐族供奉狐老祖的地步！
而且更重要的是，身為堂堂修士，難道不應該無拘無束，追求道法自然、隨心所欲么？這一切一切的初心，完全沒有在大正天覺的身上得到體現，難道是他不想嗎？
當然不是。
正如同表世界的凡人自生來就忙忙碌碌，終日為了餬口、還貸、贍養等諸事疲於奔命一般，大正天覺當然也有他“無法自由”的苦衷。
原因也是顯而易見地，大正天覺長久以來一直被所謂的規矩和秩序牢牢捆綁，無法自拔。
夜十三的第三問，正是想激發出大正天覺內心最衝動的渴望，只有如此才能突破他最終的心理防線。
大正天覺不傻——廢話，那是肯定的，他能修鍊到結丹境界是不得了的成就，放在凡俗之中已經是千萬中挑一的可能性了。
大正天覺立刻就察覺到了夜十三的意圖，他低頭思索，遲遲不語。
他不說話，夜十三也沉默着。
或者說夜十三都吃驚自己會說出這番話，尤其是這第三問壓根就不像是指向大正天覺，倒更像是在問自己。
如果一個人擁有強大的力量，那麼釋放心中所有的慾望就是所謂的“隨心所欲”嗎？如此這般就能夠抵達所有人都未曾去過的最高境界嗎？
夜十三想到自己在臨行前曾回到地瓜街，那裏是他第二次人生的起點。
在老樓的樓頂上，他親眼見證自己的生母、養父與同母異父的弟弟身上所發生的人生慘劇，那是既可惡又可悲的世俗人生。
正像生存在地瓜街的芸芸眾生，他們如同圍欄內的肉豬，出生、成長，被社會吃干抹凈后消無聲息地死亡，這一切的終點除了留下他們的dna外，幾乎什麼都得不到也帶不走。
相比里世界，東土修士們進階元神便能脫胎換骨永生不滅；北雄國羅曼諾夫家的耶芙娜女王依靠魔力永葆青春；列顛國mi9的q計劃則集人類科技大成，行使上帝的權力——轉化惡魔的“靈魂”附身於人造肉體；就連沙門教都能通過扭曲而變態的煉牲術式培育不老不死的怪物，更別提隱藏在其後的殤神諸將了！
綜上種種，里世界人理所當然地視凡人如同螻蟻！
凡人對里世界人而言只不過是會說話的牲畜，同這大千世界的花草樹木獸妖精怪沒什麼區別！
那麼夜十三呢？
他即是凡人，又不是凡人。
他一腳陷入凡人的七情六慾，另一隻腳則攪動里世界，天翻地覆！
在夜十三尋夢的過程中，無論是第三方還是敵人，無一不吃盡苦頭——直至這個世界最大的威脅“殤神”都無法小覷他。
那麼正如夜十三自己提出的問題那般，是否要為自己打算？是否要遵從內心的慾望？是否真的義無反顧，去往此行的盡頭？
有那麼片刻，夜十三陷入了自己的問題中，無法自拔。
大正天覺從嗓子眼兒里發出壓低的聲響，喚醒了夜十三：
“仙師前輩，若能得到無上功法，我大正天覺甘願捨棄一切！包括……包括代代觀主相傳的最大秘密！”
末了，他又加了半句：
“但是……唯獨地靈觀，仙師前輩能否交由弟子我來打理？弟子保證，從今往後天師道·地靈觀便以前輩馬首是瞻，願為前輩赴湯蹈火！”
一種莫名的情緒感染了夜十三，他由心生出一陣詭異的冷笑。
呵呵，大正天覺最終選擇的是“力量”。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東土修士，還是要屈服於“力量”之下——雖然大正天覺心中還保有一絲眷戀，但這僅僅是從上代觀主守仁天師手上繼承地靈觀后養成的可悲道德感罷了。
堂堂東土三清之一，天師道·地靈觀的觀主大正天覺，墮落了。
事已至此，夜十三大功告成，但他卻一點兒都不感到高興，只是淡淡地道：
“那麼就在此地，你將這個最大的秘密原原本本，不漏一字地說清楚！”
這下大正天覺沒有遲疑，他剛要開口，忽然當空落下一聲暴喝：
“正天！切莫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