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食三
屋裏安靜了下來,好一會杜若才慢慢道:“然後呢?”
陶化笑笑,“然後抓住它啊。”
杜若點了點頭,“嗯,計劃很好。那我先走了,你們加油,再見。”
杜若干脆利落的離開了。
屋內冉再支着下巴嘆了口氣:“可真不好伺候。”
陶化倒是笑得開心:“很有意思啊,我非常期待他得知真相后的樣子。”
“呵呵,那你可千萬別出岔子,反倒讓人家看了笑話。”冉再出着主意“不然你還是先找個充數的吧,你那裏不是也養的有。”
陶化撇了他一眼,“說什麼養的,我們可是平等互利。你小心他們聽了之後又要找你麻煩。”
冉再無奈道:“好吧好吧,我的錯。”
這時一個灰色的人影突然從角落裏的陰影走出來,將一樣東西放到了桌子上。
那是一根紅色的細長線香,那種紅色像隨時要低落的血一般濃稠,並且沒有淡雅的香氣反而散發著詭異的腥味。
雖然說陶化點香純粹是為了裝裝樣子,但他好歹還是了解過一些的,這香一看就知道不正常。
“什麼來頭?”陶化問人影。
冉再聽不到人影說話,陶化卻時不時點頭或開口詢問。過了一會他突然笑了起來,雖然他平時也愛笑,但也沒有現在這樣是真正的開心,並且還夾雜着躍躍欲試。
“怎麼了?”冉再問。
陶化揮揮手,人影退回。“這次可以長長見識了。”
“嗯?”
“我已經知道那個女人餵養的是什麼怪物了。”
陶化讓冉再拿出他那本記載了古今妖鬼精怪的舊書,然後翻了翻,指着一頁道:“就是這個東西。”
杜若出了陶化的家后在周圍轉了一整天,收集了更多的信息,不僅有關於案子的還有關於那個房東一家的事。
首先房東一家有四口人,房東,房東太太,以及兩個女兒。大的在上高中,住在學校里。一年前原本還有個老太太,後來生病去世了。
這家人原本沒多少人在意,後來因為兩個出事的人就是他家的租客這才開始被注意到。
當然,這個注意,說難聽點就是一些流言蜚語。
有和他們早先便認識的人說那一家的人身體都不怎麼好,也不喜歡出門,所以看着總讓人覺得有些蒼白陰森。
尤其那個做妻子的,早先老太太在的時候,還有看見她正正常常的出來買菜購物,見人也笑,只不過怕羞一點,不常說話。
但自從老太太去了她就不知道是怎麼了,生了場大病後,再沒走出那棟樓過。偶爾有見到她的人都說她現在變得像個鬼似的,精神看着也不太正常了。
而最讓人值得注意的是房東一家身體出現狀況也是在那個女人生病之後,癥狀很像貧血。
所以,貧血,再加上之後出現的吸血事件,很難不讓人產生聯想。
吃完晚飯後杜若拎着一瓶啤酒回租房,在空蕩蕩的屋裏轉了一圈,想了想又拎着酒上了天台。
天空灰濛濛的,看不見任何星光,遠處倒是有照亮半邊天的人工燈光。
杜若看到那把躺椅還是在原地,他沒有坐,而是走到瓜架後面去,隨意撿了塊地方盤腿坐下,開始喝酒。一邊喝一邊整理手機上記下的東西,同時也也整理着腦袋中的思路。
目前他要做的事情概括起來就兩件,一是查清房東太太一家的事情,二是查清他們和吸血案件的關係。
他心底很認同冉再的猜測,尤其是白天又了解了一番后。
杜若閉眼沉思,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突然他聽到樓下有一陣很輕微的聲響,是門被打開了。杜若的耳朵很好,所以他基本可以判定那是從自己家的方向傳來的。
他迅速從地上起身,輕步走下樓,半蹲在欄杆拐角的地方,看向樓道盡頭半開了一條縫的自家門。
聲控燈靜靜亮着,杜若清楚的看到門前有一個香爐,裏面插着一根點燃的紅色線香。
杜若等了好一會,依舊沒什麼動靜,他扭了扭脖子突然餘光撇到一個巨大的影子在自己身後,因為自己的動作那影子也在緩慢動作着。
杜若頓住身體,第一反應是自己的影子,但是他身前地上的影子讓這個想法不再成立,同時帶來一個讓人不敢往下深究的方向。
地上只有杜若一個人的影子,可是身後那東西卻有着不可能被遮擋的巨大身形。
杜若微微弓起腰,同時繼續用眼角的視線看那個身影。
它有着人的基本形狀,頭顱和四肢,雖都超過了人類的尺寸。它的軀幹部分瘦小乾癟,四肢都保持着一種猿類的彎曲狀態,頭顱部分更是上窄下寬的奇怪形狀。
它佝僂着身體站在頂樓鐵門后一點的位置,就在門檻之內。距離杜若也就三四層台階的大小,杜若甚至聞到了一股子他所熟悉的很濃重的鐵鏽味。
杜若一邊習慣性在腦海中快速記錄著這些數據一邊暗暗攢積着力量。他緊盯着毫無動靜的樓道,很快燈光熄滅,杜若迅速起身往樓下衝去!
身後的黑影也在同一瞬間動了,杜若邁了幾階后一股陰寒的氣息突然撞上他的後背!明明是氣卻留下了彷彿被刀子劃過的痛感。
背部皮肉綻開時杜若感覺身體瞬間冰涼下來,幾乎僵直。他狠狠咬下舌頭,在痛感回歸后撐着護欄直接順着滑了下去!
在他摔在樓梯上時周圍一陣白光閃耀,有女人的尖叫聲響起。
然後杜若便昏過去了。
女人的尖叫只維持了一兩秒便停下了,她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跪倒在地上,另一隻手還直直的伸向面前漸漸消散的怪物。
女人艱難喘息了一會,掙扎着爬起來,一步步走向杜若的方向。
杜若臉色煞白的躺在樓梯上,身下有鮮血在緩緩溢出。他的眉頭糾結成一塊,手腳依舊在不自覺的抖動,彷彿就算昏過去了還在作着鬥爭。
女人走到他身邊跪下,抬頭惡毒的看了眼牆壁上一片黑色的焦痕,然後又面無表情的低頭,注視着杜若。
或者更確切來說她是在看着那些流出的血。
“浪費。”她嘟囔了一句,然後露出一個癲狂的笑容。
從一邊找到帶來的碗,她費力將杜若擺成側趴在護欄上的姿勢,他背後那道長長的划痕因為撞擊和粗魯的翻動正不停滲着血。
女人將碗放在傷口下然後用手按壓着兩側的肌膚,好讓血流得更快。
那血的顏色一開始是帶着些許黑色的,漸漸才回歸鮮紅。然而女人並沒有在意,只是帶着自得的笑容動作着,彷彿她不是在給一個人放血,而是在做着料理。
杜若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糟糕,原本身體就異常冰冷,再這樣放下去恐怕再過不久他就徹底涼透了。
好在一個沉重而緩慢的腳步打斷了女人,女人顯然認出了那個腳步,臉色大變,整個人慌亂起來。她看着手中的碗立刻端着爬起來跑上樓頂去了。
她再下來時碗已經不見了,女人又拽着杜若的胳膊,試圖把他也搬上去。
然而聲音已經近了,女人頹然的放開杜若,跪坐在樓梯上。一雙普通的家居拖鞋停在她面前,她微微發著抖,不敢抬頭。
那人一聲未發卻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頭髮,女人張大了嘴將一聲尖叫硬生生噎進了喉嚨里,隨着那強硬的力道跌跌撞撞的往樓下去。
幾乎是手腳並用的在那人手底下爬着,女人只敢小聲嗚咽的叫並緊緊攥着自己的髮根減少疼痛。
待兩人走後一個小身影從杜若的房間走出,手裏還牽着另一個比她還小的身影。
“哥哥。”穿着粉色睡衣的佟芯一隻手摸摸杜若冰涼的臉,然後小聲呼喊着他。
看到已經血肉模糊的傷口,佟芯撩起上衣的衣擺試圖堵住它。
“哥哥。”
“哥哥。”
稚嫩的聲音交換着呼喊,那個小小的身影也想要上前幫忙。
杜若一直在抖,深入的陰氣和過多的失血讓他只能在痛苦的黑暗中越陷越深。又一次凌亂的腳步踩亮了聲控燈,佟芯巨顫后抬頭,卻是一臉震驚的冉再。
“怎麼搞成這樣。”
他三兩步跨過台階衝過去。
“佟芯,先帶你弟弟離開一下。”
冉再一邊說著一邊快速拿出一顆藥丸塞進杜若嘴裏,然後做着緊急處理。先用衣服纏緊傷口,再找到傷口處的止血點,用力按住。
做完后冉再先是騰出一隻手播了急救電話,然後又給陶化打,“陶大仙快來救命啊!你猜得沒錯,但是小警察也要死了!”
那邊陶化聲音很冷靜:“我已經到樓下了,你先儘力救下他!”
冉再嘆氣:“該做的我已經做了,我把救命葯都給他用了。”
“之後給你補償就是了。”陶化說完掛了電話。
不久樓下的燈就噼里啪啦全亮了,冉再看到衝上來的陶化立刻讓出了地方。
陶化立刻蹲下來,抓起杜若的下巴看了看他的臉色,然後神色有所緩和。
他也往杜若的嘴裏塞了一顆紅色的藥丸。
杜若的身體很快平靜下來不再抖動,只是臉色依舊蒼白。
兩人這才放鬆下來,陶化對冉再點點頭,看向佟芯。小姑娘的衣服已經粘滿血跡,表情到還算鎮定,牽着身形模糊的點點乖乖蹲在一邊。
“芯芯,換個衣服然後去哥哥房間裏睡覺好嗎?已經很晚了。”
佟芯點點頭離開了,冉再笑着向她道了晚安然後揮揮手。
“我應該在符紙被動的時候就先告訴你的。”
陶化一手抵在杜若的脖子上,那裏冷得像一塊冰。
冉再拍了拍他:“好在還來得及,現在我們能徹底除掉它了。”
陶化突然冷冷道:“可怕的到底是鬼還是人呢。鬼原本是碰不到人的,但是有人為它搭了那座橋。即使我們讓這個過橋的消失了,橋依舊在,隨時可以換下一個。”
冉再看着樓梯上的一片狼藉,聲音沉靜,“那就連橋也一起毀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