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神六
眾人眼看着那輛車子緩緩駛來，全都激動的舉起手臂大叫着試圖吸引對方的注意。
其實這裏總共就一條路，對方遲早會看到他們的，但他們都沉靜在了看到活人和現代科技的興奮感上。
等車子慢慢停下后，舒學長一馬當先的跑了過去。
車窗搖下，裏面正坐着一對中年男女，友好的對着他們道：“你們這群學生怎麼在這？”
想當然他們的經歷是說不得的，舒學長只能道：“我們是大學社團來進行自然考察的，想去最近的村子找個能過夜的地方。”
中年男人哦了一聲，又伸長了脖子打量了一圈一身狼狽的幾人。
“你們這些學生，怎麼不挑個白天來，這裏靠近山區，晚上說不定有野獸的。”
舒學長陪笑着沒有說話，在他期盼的目光中，男人道：“行了，正好我們也要去村裡，我這車也夠寬敞，就載你們一程吧。”
男人開的是國產經典的麵包車，一般常被用來運貨，容量驚人。不然他們今天可就沒辦法了。
眾人一邊連聲道謝一邊挨個上了車。
柳召南上車后通過腳底鋪設的紙箱來判斷，這兩人應該是做生意的。
等他們都坐定了，隨着男人一腳油門，柳召南只覺得自己心裏的大石頭這才落定。
舒學長打起精神來開始和他們套近乎，“我姓舒，叫我小舒就好。大哥大姐，你們貴姓啊？”
“叫我姜哥就好。”
說著姜哥突然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道：“誒？你們這怎麼還帶了個孩子？”
舒學長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在路上撿的，正好也想去前邊問問有沒有人丟孩子的呢。”
姜哥哦了一聲便沒有多問，反倒是另一邊一直沉默的姜嫂突然弱聲開口道：“長得真漂亮，我們家妮妮要是活到現在，肯定也這麼好看。”
她這一番話直接讓車裏的氛圍跌到了谷底，舒學長組織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亂說什麼！”姜哥突然發難，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盤。
舒學長都愣住了，柳召南安慰着往自己懷裏鑽的玲玲，緊緊盯着姜哥，生怕他一個衝動，送他們一車的人上路。
旁邊的女人已經開始低頭小聲啜泣了起來，舒學長眼看着姜哥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連忙打圓場道：“大嫂，節哀順變。”
他安慰的話還沒說完，柳召南突然伸手毫不留情的掐了他一把，然後示意他看向後視鏡里姜哥陰沉的眼神。
舒學長立刻閉嘴，柳召南想了想道：“不知道前面的村子有沒有可以住的地方，姜大哥，你們是村子裏的人嗎？”
姜哥已經收回視線專註前方的路況了，但僅憑他的聲音也能聽出來他的余怒未消。
“我們都是剛從外地回來的，已經有十多年沒回過了，不清楚裏面現在的情況。”
“那你們這次回來，是準備退休嗎？”
姜哥哼了一聲，“哪能這麼輕鬆，還早呢。”
他說完沉默了片刻，然後才用低沉的聲音道：“這次回來，是為了接我女兒。”
女人的低泣聲突然更大了，眼看姜哥把臉一拉又要發作，舒學長趕緊道：“嫂子這是這麼了，明明是高興的事啊。”
姜哥狠狠皺起了眉，大聲道：“這婆娘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說些喪氣的話！”
女人終於停了一會，擦着淚爭辯道：“那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我能不知道她怎麼了嗎？”
這樣的爭吵應該已經發生了很多次，姜哥不耐煩的把頭一扭，不說話了。
柳召南好奇的在後邊聽着，忍不住問道：“這是，孩子怎麼了嗎？”
女人淚眼婆娑的扭頭看了他一眼，像是找到了發泄口，倒豆子般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都說母子連心，天下哪有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呢？
雖說因為種種原因，姜嫂只能把幼小的孩子一直放在老家，直到現在才回來接，但她心裏還是記掛着孩子的。
幾年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姜嫂就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夢裏是一個小女孩，也就只是一個小女孩，抱膝坐在一片混沌中，一雙眼睛直直盯着她。
雖然姜嫂沒有見過那張臉，但她就是覺得那個小女孩是她的女兒。她一直以為這個夢代表的是母女間特殊的羈絆，一開始還很開心。
直到最近，這個夢變得奇怪了。
姜嫂能感覺到，黑暗中不再只有那個女孩，還有着別的什麼東西，那是很多，很多帶着惡意的視線，他們在追逐女孩的身影。
夜復一夜，那些傢伙的存在越發清晰，姜嫂每次醒來都是驚醒。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因為工作的繁忙和生活中的瑣事，這事漸漸被她遺忘了。
然後，最後一個夢裏，女孩就那麼被黑暗吞噬了。
這時候姜嫂心裏的不安也達到了頂峰，甚至影響到了正常的生活。所以經過商量，夫妻倆這才有了想接孩子回到身邊的想法，但是令他們感到不安的是，從兩天前他們就沒法打通家裏的電話了。
姜嫂內心一片絕望，只覺得自己的噩夢成真了，女兒恐怕真的遭遇了不測。
聽完她的講述，幾個學生都面面相覷，畢竟這個故事太離奇了，讓人不敢相信。
申雪率先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你們真的十來年都沒回去嗎？”
姜嫂轉身低頭拭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卓令突然懶洋洋的說了一句，“你們家不只有一個女孩吧。”
姜嫂突然恢復了一點力氣，帶着笑意道：“是的，我們還有一個小兩歲的弟弟帶在身邊。”
聽着她自豪的語氣，柳召南砸了咂嘴。
申雪抱起手臂，於暗地裏翻了個白眼，“那為什麼不早點把女孩接回去呢？”
“我們是做生意的，終年天南海北的進貨，女孩子跟着太受苦了。”姜嫂說著又更咽了幾聲，“哦，我可憐的孩子，早知道當初……”
卓雪沒再說話，只是神情複雜的嘆了口氣。
柳召南卻一直難以掩蓋心中的彆扭，明明連面都沒見過，這位母親怎麼就僅憑一個夢和未接的電話便如此肯定女孩已經遭遇不測了呢？
車子裏一時間安靜了下來，柳召南感覺玲玲已經發出了小小的呼嚕，便盡量穩住身體不至於太顛簸。
然而天不遂人願，柳召南先是聽到從後方傳來了一聲倒吸涼氣的聲音。
“前邊有東西！”
伴隨着代織的驚呼，車子一個猛剎車，所有人都慣性往前沖了一下。
柳召南一邊穩住身體一邊還要護着玲玲，身後更是被人用堅硬的頭骨狠狠磕了一下。
一下子他的表情精彩極了，萬幸黑暗中沒人看到。
“啊，我的頭。”身後的代織小聲痛呼着。
車子裏的驚呼的聲音此起彼伏，玲玲自然也醒了，她抬頭茫然的看着四周。柳召南咬着牙安撫道：“沒事，只是剎車。”
這時候姜哥已經打開車門和車前燈下車了。不一會就傳來他的聲音。
“誒呦，是個人。”
“我下去看看。”
舒學長也跟着下了車，就見他和姜哥對着地上的什麼東西指指點點討論了一會，然後來到柳召南這邊的窗戶道：“是個暈倒的男的，還有氣。”
柳召南先是睜大了眼，然後又皺眉道：“有傷口嗎？”
舒學長點頭，“有，在兩邊的掌心裏，看起來是刀子划的，血倒是已經止住了。”
柳召南一口氣還沒松完，舒學長突然表情奇怪起來，“但是他的身上，沒有衣服。”
柳召南還沒來得及表達一下自己的困惑，那邊姜哥已經在叫舒學長幫忙把人抬上車了。
他們的車子本來坐的人就夠多了，如今只能又相互擠了擠。
柳召南還把玲玲遞到了後面，讓申雪抱着她。這樣才勉強讓男人側躺在了他們腳底。
等男人被抬上來的時候，柳召南着實吃了一驚。一方面是男人的確算是未着片縷，另一方面也在於這個男人明明長着一張斯文俊秀的臉，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卻全是猙獰可怕的傷痕。
柳召南認出那些是燒傷，而且再仔細辨認了一下他剩下的衣服碎片，居然就是被燒毀的焦黑模樣。可奇怪的是那些燒傷看着已經有段時間了，不像新傷。
這個男人，渾身上下充滿了詭異的違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