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背叛者的面具(二)
純白的房間內,密密麻麻的管線接駁着發出嗡嗡聲的機器,水冷管道將驚人的熱量排出,也無法阻止室內溫度的上升。蘇維埃信息和數字聯合體製造的機體,在體積和發熱量上驚人地高——並且完全沒有改進的跡象。
皮膚白地能看到藏青色血管的研究助理往“特別實驗體”身上注射了神經遲緩藥劑,略顯悶熱的環境讓他不停地出汗,手抖了抖差點沒把針筒掉在地上。
長期缺乏鍛煉、陽光,讓他就像個遲緩的老人。
“有一種永生不死的水母,它會從性成熟回復到幼體無性階段然後重新成長發育。”他的同伴取笑這個來自腦醫學研究部門的同事,想讓顯得嚴肅的氣氛活躍起來。
沒有女人,沒有伏特加,這確實是一個無趣的地方。
“這是那群生命科學研究所的瘋子又一個異想天開的成果?我覺得讓我70歲的姥爺變成無性狀態實在太噁心了。”不過接口的卻不是脆弱的助理,他的主管很是猥瑣的鄙視了下另一個項目組,他揚了揚眉毛,沉默片刻,似乎真的在想像自己姥爺變成無性別人型生物的囧樣——那顯然是對倫理和審美的挑戰。他最後得出了結論:“好吧,不管怎麼說,永生看起來不再是毫無根據的妄想。”
“是的,只要你是個水母,然後周期性的回復到一大團連xy染色體都無法確定原生質。聽起來確實糟糕透了。”
“我覺得那些老得快死的終身教授會喜歡這點兒據說花了三億盧布才弄出來的成果的。”
老得快死的終身教授,當然,重點是“終身”。
這個詞立即讓三個人同仇敵愾,他們和過去討.伐富農的無產者一樣,將羨慕嫉妒恨全部凝結在“終身教授”身上,控訴着學術待遇上的不公。
一番自說自話的熱烈討論后,明明之前就磨磨蹭蹭的助理卻說出了一番頗和審判庭胃口的話:“終生制聘用制度本來就十分荒謬,一個終生有保障的工作只會讓道德低下同時集體精神匱乏的懶漢們變得自滿和毫無挽救希望的懈怠。如果想要社會進步,進步得比現在還要快,我的建議是在每個人腦子裏植入殺人晶片;這樣只要有哪個廢物說蠢話,或者干出讓人無法忍受的蠢事,就會‘嘣”的一下炸爛他們的腦袋。”
喂喂喂……
其餘二者脖子裏涼颼颼的,出於奇妙的政治敏感性——這是在蘇聯長命百歲的不二天賦——立即轉移話題。
一個人負責引導:“我倒是認為人們在有保障的情況下才能做到最好……哦,不過權利和義務不對等的終生保障確實會帶來災難。”
而另一人打岔:“你真的這麼想?”
“不,不過《真理報》上這麼說,除非你想去古拉格,否則最好還是讓自己的思想和上面說的一樣保持一致。”
簡單而直接的描繪了下未來的景象,最初的倡議者也不得不放棄這份很有前途的項目,轉而捧起了加了冰塊的凈水。
“同感,為殺人晶片乾杯!”
“乾杯!為了伏特加……”另外兩人默默擦了把汗,祈禱附近真沒竊.聽器——或者竊.聽器壞了——應付地將水當做喜愛的飲料,“……和偉大領袖的意志……”
“嗯哼——”晴天霹靂一般,布瑞恩悄無聲息地來到這裏,看着三個滿頭大汗的高智商宅人。他邊上的審判官呲了呲牙,決定不追究三個文化人敷衍了事的工作態度對審判庭整體形象的損害:“記憶解析工作,進行的怎麼樣了。”
如果是對凱恩熟悉的人,比如瓦爾哈拉的老兵痞們,就絕對不會因為“政委之警告”而駭然,但當這種情況下多了一位頂頭上司加審判官身份的人,對經常與世隔絕的科學家來說驚駭效果要乘上三。他們顫抖着膝蓋,全力掩飾不安,只可惜那張喜劇效果十足的臉和顫音的回答暴露了心虛。
“報報報報——告,對目標171號記憶扇區的回朔解碼正在進行中!由於……技術方面的不成熟,信息並不完整,而且對具體內容的解析也是模稜兩可。”
我就知道!
凱恩對於這種類似的借口聽得太多了,反正他接觸到的“新玩意”永遠成熟不起來,動力外骨骼是這樣,機械義肢是這樣,連帶着號稱能“窺探人心最深處奧秘”的東西也逃脫不了技術問題的詛咒。“不成熟?哼——”他很不滿,但也只能流於形式,這些人可不歸他管,“你們當初申請隨軍進行人體試驗時可是向我保證,向布瑞恩司令官保證技術的可靠性。我就知道,你們提供的東西沒幾個好用的。”
“哎呀呀,您這樣指責我可不能當做沒聽到,畢竟是審判庭主持的研究,帕夫利琴科博士的子項目,相信聯盟最傑出的的大腦科學家的實力吧。”審判官可不會讓自己好不容易佬過來的實驗項目弄得狼狽,他還指望着出成果好高升呢。他招呼着讓研究人員趕緊破譯得到的腦波圖形文件,歉意地對凱恩說:“我們就在這等待結果,您意下如何,凱恩大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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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卡洛夫,這個名字淪陷在和阿爾法小隊一起埋葬的過去。我很意外在這裏聽到關於他的消息,一個被聯盟全力通緝的國際恐怖分子和一個“嚮導”聯繫在一起。
這起碼說明了兩點:一,我面前這個有着奇特氣質的男人是個和恐怖分子有着脫不開關係的人;二,我的遭遇非常不妙!
後面這個才是最要命的,我用了幾秒鐘,努力想從腦海里多挖掘一些關於“俘虜”的記憶,只可惜,這其中和仁慈、憐憫以及優待的區別天差地別,一顆抹了豬油的子彈就是最大限度的善心。
相信這一切阿富汗游擊隊深有體會,所以我不期待自己會有什麼好下場。只不過想到自己的屍體會遭遇當地傳統的侮辱——在記載中,他們的對俘虜的凌虐相當殘忍且……不專業——我就感到惱火。這種莫名其妙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當我的腦門上頂着一把手.槍的時候,我要盡到一個戰俘的本分。
“好了,俄國佬,我相信一個能指揮得動武裝直升機的軍官,應該也能讓對面山上那些傢伙調轉一下炮口。”阿拉伯人俯下.身子,貼着我的耳朵“勸說”。
炮口?
我馬上想起來,巴拉萊卡帶着一半人還守在這附近的制高點,以鐮刀的機動性,這時候恐怕已經開始飛馳。
但結果還是出乎我意料。當這位“嚮導”將望遠鏡架我眼前時,讓人啞口無言的事情出現了:美麗英武的三弦琴同志正被兩團紅黑色的“東西”挾持着,向著山下“滾”過來;而圓墩墩卻一點也不可愛的收割者,甩開巨大的步子在後面追逐。這一幕可笑的的地方在於,人類一方以極其滑稽且痛苦的方式超越了聯盟的機械,成功在被追上碾壓前趴倒在地上。
幸好,品質優秀的望遠鏡讓我看到仰面朝天的三弦琴還能通過劇烈喘息展示她自傲的波濤。
這種時候,我萬分慶幸聯盟製造的殼式鎧甲和纖維防彈服有着優越的性能,能夠承受如此顛簸的傷害。
“投降吧,小爬蟲!你們逃不掉的!”
“收割者”的擴音器將小夥子暴怒的吼叫傳遍了山谷,回聲加劇了機械的威勢,即使它處於陡峭的山崖,四肢將炮台托成30度俯角,那門全向75mm速射加農對着大地瞄着。
我看了一會,毫不懷疑炮手按下按鈕的勇氣,哪怕彈片會傷到巴拉萊卡;但奇妙的是,我很容易就分辨出了,炮口瞄準的方向並不正確,它總是在一個角度內擺動,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完成“靜止——鎖定”的步奏。
這個時候“嚮導”收回瞭望遠鏡,很淡漠地對我說:“我要和你做一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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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布瑞恩是和“路易.布朗基”號一起到達阿富汗前線指揮部的,威武雄壯的乳齒象三號機和君王一樣巡視這片領地,所過之處讓當地沒見過世面的人頂禮膜拜。大家眼中的無人機居然蛻變成了神祇?軍官們聯想到伴隨這台大傢伙一起傳過來的,關於舾裝工廠的工人們組建“機械神教”的笑話,似乎倒霉的日子就要過去了。
下面的人可以在陸地巡洋艦的庇護下放鬆一下,凱恩可不行,哪怕他現在萬分想去探望一下來到軍營的家屬慰問團,和他的鞭子“大媽”討論下飲食結構方面的話題。
因為布瑞恩就在他的辦公室,坐在原本屬於他的椅子上,叼着粗大的雪茄翻越厚厚的文書。令人窒息的嚴肅氣氛直到可怕的司令官解讀完,開口詢問時才結束:“雖然之前看過大概,但實地報告真實讓我吃驚……”他悶悶地抽了幾口,灰白的煙霧從鼻孔里噴出兩道兇惡的軌跡:“根據當事人的口述,和那台腦波連接系統解析出來的片段來推測:北約派了兩個具備變色隱形裝備的特務進入了控制區,很可能也是他們通過某種手段摧毀了一個節點基地;在這之後,你派出的小隊遭遇到了所謂的慈善組織,在剿滅過程中被擊落了直升機。而恰好這時,‘變色龍’偷襲了毫無準備的小隊,交戰中除了這位巴拉萊卡少尉外全滅。而敵人正是通過俘虜了僅有的現場軍官來換取逃脫的機會。在墜機30分鐘后,空軍在那塊區域投放了爆燃炸.彈,毀掉一切痕迹的同時也無法確認目標生死。”
布瑞恩合上了報告,把那本東西放在一堆照片上,唯獨留下眼前的一枚,有些意外的回憶着。
是在91年那個光榮而血腥的夜晚,被他從恐怖機械人爪下撈回來的人。
“聲音記錄里顯示他曾試圖阻止對‘紅新月會’的襲.擊;你也提到,他對自己部隊的事情耿耿於懷?”
從某方面來理解,這是可以處刑的指控。
作為一個長官,凱恩必須為部下辯解,這是他職責所在:“很抱歉,司令官,過多的心思讓我的士兵在不恰當的時機選擇了錯誤的方式,導致一條大魚溜走了。”
“連磁波感應雷達都無法鎖定的傢伙,肉.眼幾乎無法分辨……”布瑞恩細緻觀察着現場回收的殘骸,兢兢業業的情報人員連交戰山頭的沙土都刮來了。這些東西經過布瑞恩的確認,才能以軍區最高指揮的名義傳達至國防部,交給專人處理。“不,你做的很好,北約的干涉本就在預料之中,雖然他們的新玩具有點兒意思,但是與大局無礙。”他拍拍凱恩的肩甲,以示安慰:“從能力上看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們也需要一支經驗豐富快速反應部隊來應付層出不窮的小臭蟲;可惜士兵有太多想法不是好事,我可以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給‘恥辱部隊最後的倖存者’一個光榮而艱巨使命:追捕馬卡洛夫,不論生死。成功的話,我會向謝洛夫將軍提議重組阿爾法部隊,他會是新部隊的第一任長官;失敗的話——”
凱恩目光一肅,鋼鐵的肢體握上了神器:“——我會親手將其處決!”
布瑞恩對凱恩的回答非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