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五十一具屍體
第一卷《鐵血丹心》
第05章五十一具屍體
七月初八日,是案件發生的第八天,是宇文斌和白煜來汝州的第三天,他們已經勘察過黃泥崗,也去過汝州縣衙,也知道了屍體的去向。但是,究竟是誰將屍體從黃泥崗移到了城東北小劉庄的義莊裏?為什麼錦衣衛會告訴他,屍體在汝州縣衙內?黃文魁究竟知道多少事實的真相?他在這件事裏是什麼樣的角色?宇文斌想了半天,頭昏腦漲的還是想不明白。
今天的天氣不算太熱,雖然也有太陽,汝州城的護城河門口,街道上擠滿了買菜、逛街的人,來往車水馬龍。一大清早,宇文斌和白煜就坐在城裏周氏包子鋪的涼棚外面吃着包子,宇文斌吃了三籠肉包子,喝了一大碗熱豆漿,白煜吃完了剩下的七籠肉包子,現在他渴的要命,一大茶壺的熱茶,沒一會就被喝掉了。
宇文斌看着白煜道:“你確實很渴。”白煜道:“是肉包子味道太咸了。”宇文斌道:“在我的印象里你是喜歡喝酒的,為什麼今天一大早卻喝了這麼多的茶水。”白煜笑道:“如果,茶壺裏有酒,我會更喜歡。”宇文斌道:“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白煜笑道:“你今天一定會去城東北的小劉庄。”宇文斌道:“但願老天爺不要再讓我竹籃打水一場空。”
大紅斑和大白龍被栓在明月樓後院的馬棚里,它們被精心的照顧着,馬槽里喂着上等的草料,這裏還有幾十匹上等的馬,都是來往客商的,各個膘肥體壯。宇文斌和白煜騎上了自己的馬,馬蹄踏在街道的青磚路上,發出陣陣“嗒嗒”的響聲,向汝州城東北的小劉庄奔馳而去。
宇文斌和白煜騎着馬,走在一條泥濘的土路上,白煜還是老樣子,走一會就將他背後的酒袋子拿出來,先看兩眼,然後又喝一口,再放回去,一路之上,這個動作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這個酒袋子很大,裝滿酒也有兩斤重,他確實不嫌累,這是他的心頭之好。
宇文斌和白煜騎馬很慢,從汝州城出來已經半個時辰了,他們依舊沒有到達小劉庄,宇文斌騎在馬背上,打了一個哈氣,白煜還在後面,一聲不吭的向前繼續走着,馬蹄子一腳一下的踩在泥濘的土路上,風吹動着路旁的蘆葦。
白煜在馬背上抽了一馬鞭,趕上了宇文斌,眼睛看了一眼道:“按理來說,我們半個時辰就能到,為什麼還走這麼慢?”宇文斌閉着雙眼道:“你為什麼廢話那麼多。”白煜道:“你難道昨晚一夜未睡?”宇文斌點了點頭道:“我站在明月樓的屋檐上,看了一晚上月亮,還聽見一個酒鬼趴在桌子底下,打了一晚上的呼嚕,我根本睡不着。”白煜撓了撓頭道:“你這人,還學會拐彎罵人了。”宇文斌道:“這條路上稀巴爛,馬一狂奔起來就濺了一聲泥水,所以我才會讓馬走的這麼慢。”白煜聽了,並沒有搭理,然後一馬鞭甩開了宇文斌。
他們兩個人騎馬大概走了半個多時辰,白煜突然停下馬來,叫醒了兩眼緊閉的宇文斌,他望了望周圍的農田,土地乾旱,處處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荒草,一片荒涼的景象,頓時心生悲涼。宇文斌道:“應該是這裏沒錯了。”話說完,二人跨下馬來,左手牽着馬,右手拿着馬鞭,向村子裏走去。
這個村子,到處都是破敗的屋子,連村子裏的小路都是泥濘的,風時不時的吹動路旁的野草,連這野草也能掩蓋住馬的半條腿,荒草長滿了村子的好多籬笆院子,有的小院子連門都沒有,只有兩根布條栓着,即使是有門的小院子裏,一眼看去,也是人去屋空,院子裏已多年無人住過。
白煜嘆了一口氣道:“宇文兄,我看這個村子,也早就沒有了往日的煙火氣,也是因為這些年兵荒馬亂,戰亂四起,家家起盜賊,大多都逃荒去了。”宇文斌道:“我已經看見了,這村子裏已經沒有了年輕人,估計是能走路的年輕人都離家逃荒去了,村中只剩下些許無法行走或不能逃走的老人。”他們兩個人牽着馬,大約又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在這個時候,路旁的石磨上,坐着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頭,腳上穿着破洞的黑布鞋,正在這裏抽着大煙袋,宇文斌走向前去道:“敢問老人家,你們村裡還有多少戶人家?”這位老人雙眼來回閃動,久久也不說一句話,只顧着抽着手裏的老煙袋鍋子。
白煜道:“我們還是一直往前走吧,老者不說話,大概就是老眼昏花、耳朵也聽不見了,前面估計還能看見有煙火的人家。”他們二人穿過一條狹窄到只能一人過去的村后小道,將馬扣在大槐樹前,兩人繼續向裏面走過去。宇文斌突然笑道:“白兄啊,還是你有先見之明,我已經看到前面的煙囪冒出的炊煙了。”
午時,太陽高照,宇文斌走進了一個籬笆院子,這個院子有竹編的門,院中沒有雜草,門口的木架子上曬着紅色的干辣椒,還有十多串大蒜,院子被打掃的很乾凈,左邊的土地里是被竹竿子搭起來的瓜秧架子,裏面種着長長的豆角,還有碧綠的黃瓜,右邊的地里種的是不到半畝的黃豆,青蔥旺盛。茅草屋前是竹竿子搭起來的晾衣架子,上面晾曬的都是粗布麻衣。
這裏一共有兩間挨在一起的茅草屋,牆面全是碎稻草和黃土泥建成的,屋頂是被麻繩紮緊實的稻草,一落又一落的疊錯在一起的。午時的炊煙,被風吹動,一直向上飄去,他們兩個人都看到了這個村子裏還有人住,煙火氣還沒有斷絕。
宇文斌走向茅草屋中,屋中的地是被壓實的黑泥土鋪成的,走在上面一點聲音也沒有。灶台前,兩個老人不停的忙活着,白髮蒼蒼的老者兩隻手不停的往火坑裏添柴,土灶里的火越來越旺,旁邊站着的老嫗雙手伸向盆里,將白面揉成一團,送到鐵鍋壁上,只等待了一會,一個麵糰子就從鍋壁上被鏟子鏟下來放入竹筐里。
老兩口忙活的,做了二十多個麵糰子,才發現身後有個年輕人,他們看了宇文斌老半天,老嫗才開口道:“年輕人,你是從哪裏過來的,很面生啊,你是來問路的吧。”宇文斌也看了老嫗半天,並沒有回她,又四處在屋裏張望。這個草屋裏只有一個灶台和一張大木桌子,剩下的只有兩把竹椅,除了廚房切菜的刀,其它的一切吃飯用的盆還有碗筷都是削竹筒所製成的,他們老兩口的生活過的十分清貧。
老者走向宇文斌,仔細的看了老半天,然後開口道:“年輕人……你是來找人的么?”宇文斌轉過身來,拱手道:“兩位老人家,無故登門叨擾,實在是失禮,受我一拜。”宇文斌話音未落便彎腰下去。老者道:“這可使不得,我們老兩口沒讀過書,就是個窮鄉下人,也不懂這些禮不禮數的,你可不要行這大禮,受不起啊。”
老兩口和宇文斌在屋中互相寒暄了半天,這可苦了在外面曬太陽的白煜。白煜,此時此刻,在太陽光下,他坐在小院中水井旁邊的石磨上,悠然自得的喝着自己從汝州城明月樓裏帶出來的兩斤上好女兒紅,一路之上,偷偷摸摸的喝了不知道有多少次,現在酒袋子裏估計早已不剩下一斤酒了。
白煜也不會錯過任何喝酒的時機,仔細想來,他又有什麼煩心事呢,宇文斌一點也不着急,他自然不會着急。茅草屋裏發出了一個聲音道:“門外的酒鬼,進來吃飯了,有好吃的,有魚湯,還有雞肉。”這是宇文斌在叫他。
白煜走進茅草屋內,此時此刻,只看見這個屋子裏的大木桌上,坐着三個人,六隻眼睛都注視着站在門口的白煜。白煜往桌子上一瞧,心裏不覺得難受的發緊,這哪裏有什麼魚湯、雞肉,眼珠子能看見的只有一盤綠色的野菜,三碗麵湯,還有一個竹筐子裏,大約有十多個麵糰子。
白煜在桌子的空位置坐了下來,看着宇文斌給他使了一個眼色,白煜再轉頭看着老兩口,一句話都沒有說,舉起碗筷就吃。宇文斌看向老兩口道:“兩位老人家,這位是我好朋友,此次我們只為了一件事而來。”
坐在一旁的老者看着一旁的白煜,吃驚的望着,他霎時間就吃完了一盤野菜、一個麵糰子和一碗麵湯。聽到宇文斌講話,老嫗回道:“年輕人,你有什麼想問的,只要我們老兩口知道的,就告訴你。”
宇文斌道:“請問兩位老人家,最近村子中可有官府的衙役來過?”老者道:“你先讓我想想,仔細想想。”老者摸了摸自己的頭低下去想了半天,過了一會。老者道:“想起來了,是七月初二的一大早,我拿着鋤頭下地除草,就看見一幫人,大概十幾個怪模怪樣的人,拉着好幾輛馬車,從村口進來,起初我沒仔細看,我就往前去瞅了一眼,真是嚇死人了。”
宇文斌也仔細的聽着,又問道:“你看到什麼了,怎麼會如此害怕?”老者嘆了一口氣道:“這幾十個怪模樣的人,手裏都拿着刀,其中一個人還穿着官袍,綠色的,黑色帽子,好像很大的官,那個車子上還有幾十具淌着血的死人,我差點就嚇暈了,這輩子都沒見過菜市口的殺頭的,竟然把這麼多屍體運進村子裏。”
宇文斌聽到這裏,就感覺到太詫異了,心裏更是高興的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個人走出屋子,抬頭看着天上湛藍的天空和強烈的陽光,不到一會,又走進屋子裏,向老兩口道:“村子裏可有義莊?”老嫗道:“可不敢去,嚇死人了,白天都不敢去,全是屍體。肯定是被拉進村裡來的那些屍體,全都臭了,我們村裡沒有年輕人,全是老頭,也不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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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我們村看義莊的那個外來戶老宋頭,就知道了這件事,人都失蹤了。”老者道:“老宋頭,可是個好人啊,逢年過節的還照顧我們這些老骨頭,時不時的給幫忙下地幹些活,聽說,不僅是老宋頭不見了,連他相依為命的女兒也都不見了。”
宇文斌聽了感覺這件事更是個蓄謀已久的大陰謀,他實在是想不通,又向老兩口問道:“父女兩都失蹤了,村裡沒人報官么?”老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年輕人啊,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汝州城的縣太爺根本就不管不顧,我們這些糟老頭子去了,敲一次喊冤鼓,報一次案,要上交二兩銀子,誰有錢,一把老骨頭了沒錢就挨打,誰能受得了。”
白煜聽了之後,非常氣憤的跳了起來道:“這個狗官,不知道借了誰的勢,州府縣衙如此蠻橫無理,倘若不除之而後快,恐怕日後加劇更甚。”宇文斌嘆了一口氣道:“凡事都要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此事待回到汝州我必會給鄉親們一個說法,此事一定要按照朝廷的規章制度來辦,我們江湖中人不必去插手官府政事,日已至此,當下必須要知道他們是否與江湖人士也有往來,而我們此次來小劉庄不可傳到官府耳朵裏面,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白煜道:“姑且聽你的。”
宇文斌起身向老兩口道:“你們二位,可否帶我去你們村裏的義莊,此事,非常重要。”聽到這句話之後,老兩口面面相覷,很是為難,也很無奈。白煜於是央求道:“請你們二老,一定要幫忙,必有厚謝。”老者搖了搖頭道:“我們這些鄉下人還能需要什麼呢,看你們二人這麼懇切,那我不幫忙的話,顯得我這老兒確實不識時務,也罷,你們兩個人跟我來吧。”
宇文斌、白煜和老者三個人向村西頭的義莊走去,一路之上,老者還向他們兩個人說了一些村裏面的事。自從一年前,村中大旱,導致顆粒無收,村中的年輕人只要是有力氣的全部出去逃荒去了,如今在這村裏面待着的全是一些耳聾耳背、上了年紀的老弱病殘。前段時間,這個小劉庄的村長也病死了,世道艱難,農民也是無可奈何,為謀生計只能是讓年輕人全部出去,要不然,全都餓死在村裡,這必然不是一件好事。
宇文斌聽了老者以及全村的遭遇,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替他們感到十分的惋惜。白煜在旁邊連連嘆氣,除了嘆氣和惋惜,他們這些江湖人士又能做得了什麼呢?難道誰又能改變得了這個不爭的事實么?是的,什麼也不能改變。
小劉庄村西頭的義莊,即使是在艷陽高照、烈日當空之下,一旦人靠近了也會覺得不寒而慄,四周的牆根外面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荒草,碧綠碧綠的,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到處陰森森的,外面的大柳樹是村子裏面最大的一顆,聽老者說這顆柳樹也有上百年了,原本是村裏的樹魂,但現在只能陪伴着村子裏面老老少少死後的陰魂,外面的台階不算很高,但是台階上長滿了青苔,而且腳踩上去,很滑。
他們三個人走上台階,看見四周荒草叢生,唯一的兩個窗戶也被用大木條釘死,宇文斌想到了在明月樓中與四個人的談話,慈濟藥鋪的張掌柜確實是到過這裏。窗戶上的木條確實是近些日子才有的,上面的鐵釘也是新的,而且在其中左邊窗戶的木條上確實有一個大洞,宇文斌讓白煜把懷裏的火摺子拿出來,往裏面一照。
當白煜的火摺子點亮的時候,不知道從何處飄來的一陣陰風,差點吹滅了宇文斌手裏舉着的火摺子,在這一陣莫名的陰風裏,宇文斌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子極為濃重的腐臭味,這當然不是腐臭味,這一定是那五十具從黃泥崗無緣無故消失的官兵屍體。
宇文斌和白煜走到義莊大門的前面,只見這個大門上不知被誰上了一把超大的鐵鎖,這一把鐵鎖仔細放在手裏掂量一下,大概有個兩斤多重。而且,這把兩斤多重的鐵鎖的鎖孔早已被人灌注了銅汁。宇文斌由此斷定,此處一定會有重大的發現。
白煜站在一旁註視着宇文斌道:“現在只有一種辦法能打開這把看似不能打開的大鐵鎖。”宇文斌笑了笑道:“你是想用我的鳳棲劍加以內力劈開它。”白煜也哈哈大笑起來道:“英雄所見略同,故請英雄借劍一用。”
一把黑色劍柄,但劍身卻寒如冰霜的三尺長劍緩緩出鞘,隨着白煜的風雷掌內功加持之下,一道寒光閃過,“鏗”的聲音在大鐵鎖上劃過。原本不可能打開的大鐵鎖卻被鳳棲劍輕而易舉地斬斷為兩截。白煜一掌推開義莊的大門,眼前所能看到的景象是三個人都不能去想像的,極為殘忍,五十具屍體被錯落的擺放在義莊的木牌靈位前。
一股子難以形容的腐臭味,當場就讓老者暈倒,這種味道,就好比河道上漂流的死魚味道一樣,極為刺鼻難聞,見到此場景的、聞到的此味道的,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吃海邊的蝦醬,以及湖南的臭豆腐。
白煜將老者輕輕的扶起來,並叫醒了他,讓他趕緊先回村裡,找些長年累月能幹活的人過來幫忙,老者趕忙起身就跑遠了。宇文斌走進來,看見滿地的屍體,毫無章法的亂堆在一起,心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刻他什麼也不想說,眼中隱約淚光劃過,好比夜間的流星,一剎那消失不見。
陽光照在義莊的供桌上,上面落滿了厚厚的灰塵,牆壁和房梁之上掛着長長的蜘蛛網,供桌之上擺滿了木質的靈牌,上面的字被灰塵覆蓋,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字。白煜用手摸了摸供桌上厚厚的灰塵,對宇文斌道:“這間義莊裏面地上到處都是屍體,為了安全起見,你我都屏住呼吸,我真的怕你也被這噁心的屍臭味熏暈過去。”話音剛落,就從自己的衣服上面用力撕下兩根布條,扣在自己的鼻子上面,另外一根遞給了宇文斌。
宇文斌俯身下去,翻開一具屍體,看了看傷口,又接着翻開底下的另外幾具屍體,先是用手摸了摸他們身上的衣服,然後將右手往屍體的背後探了探,起身走到這些屍體的頭部,用手扒開屍體頭頂的髮根處,眼神凝視着屍體的鞋子,又看了看鞋底,宇文斌撇嘴一笑,拍了拍手,轉身過去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
白煜很是疑惑,也站在一旁喃喃自語道:“為什麼他會對屍體這麼感興趣?第一天在黃泥崗的時候,他也是這麼奇怪,難道是他又發現了什麼重要的線索?”這是白煜第二次看見宇文斌這種着迷的樣子,他不能上前打擾,只能站在原地獃獃地、遠遠地望着他,只等着宇文斌開口說話,在宇文斌未開口之前,他不會主動的上前詢問。
宇文斌大聲道:“屍體並不是五十具。”白煜聽到這句話以後,立馬走上前去,站在宇文斌的身後道:“你剛剛說什麼?”宇文斌轉過身來,臉上洋溢着笑容對白煜道:“屍體根本就不是五十具,而是五十一具才對,我們忽略了一個人。”白煜哈哈大笑道:“不對,這裏明明是五十具完整的屍體,你怎麼會看錯,你真的沒有老眼昏花吧。”
白煜是越聽越糊塗,他此刻正在懷疑宇文斌的算術,他會數數么?
白煜道:“我只想知道你怎麼能說是五十一具屍體。”宇文斌道:“你忘了一個人,一個我們之前見過的大活人,但是,現在他和這間義莊裏的五十人一樣,都是屍體。”白煜聽了他的話更糊塗了,他摸了摸宇文斌的腦袋,道:“你並沒有發燒。但是,自從你來義莊裏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的是雲裏霧裏的,你必須解釋清楚。”
宇文斌拿開了白煜的手,笑了笑道:“行吧,這件事我只能從頭說起了,剛剛說的第五十一具屍體就是我們那天夜裏在山上鍾馗廟見過的那個大漢,他就是此次參與押送朝廷四十萬兩餉銀的將軍,和這裏的五十具屍體加在一起就是五十一具屍體。”白煜道:“為什麼,這個將軍卻沒有和自己的手下死在一起?”宇文斌道:“在黃泥崗的時候我在草叢裏找到的腳印一共有四隻,這四隻腳印是屬於將軍和其中一個兇手的。在鍾馗廟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將軍的全身佈滿了刀劍傷,分別是前胸處中五劍、左腿上中兩刀、右腿上中三刀、背後中一刀、一劍、在其胸椎之後中了流星鏢。所以我做出第一個大膽的假設,將軍長年累月的打仗,自然骨骼強健異於常人,且此人肌肉發達,他雖重傷累累依舊沒有死,拖着傷,死裏逃生來到了汝州的鐘馗廟,後來遇到了我們,然後因傷口發炎不治死了。”
白煜道:“為什麼這個將軍身負重傷還能跑出來?”宇文斌道:“將軍在軍隊的最前面,他是第一個受傷的,受傷之後,就躲到了草叢裏。但是,兇手比他聰明,被發現之後,就連補了數刀,就在將軍逃跑的時候,一個流星鏢飛來,卻還是讓他跑了。接下來,兇手的目的是明確的,他們又聯手殺了剩下的五十人,殺光了在場的所有官兵以後,就拉走了四十萬兩餉銀,還打掃了現場,所以這自然是有組織和有目的的作案。這是我第二個大膽的假設。”白煜道:“你推論的確實有道理。但是,我還是想知道,你又是從什麼地方看出那個大漢和這五十人是押送官兵的?”宇文斌笑道:“是衣服,他們穿的衣服都是朝廷的官服,材質和顏色也是一樣的,鞋子也是一樣的。”
白煜道:“我姑且贊同你所有的觀點,但是,你能看出來他們都是誰殺的么?”宇文斌道:“五十一具屍體全部都是用兵器的高手所殺,無一例外。在他們的身上我沒有看見中原武林的外家或內家的拳法、掌法等武動。至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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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是誰殺的,這個更是推斷不出,因為武林中練刀法、劍法的門派何止萬千,高手更是數不勝數。”白煜道:“確實是一句大實話。”宇文斌道:“只是現在不知道,不代表日後不知道。”
白煜道:“除了屍體上的刀劍傷,你還能看出另外的傷是什麼兵器造成的?”宇文斌道:“剛剛,我仔細的翻看了地上的屍體,我所能看出的兵器也只有大概五種左右。”白煜道:“具體是哪五種?”宇文斌道:“現場大概有五個人作案,這五種兵器是刀、劍、長槍、流星鏢、九節鞭。”白煜道:“這都是屍體告訴你的?”宇文斌將白煜拉了過來,兩個人俯身下去又看了一遍屍體。
宇文斌道:“你仔細看,個別的屍體上除了細長和寬長的明顯刀劍傷口,還有被長槍貫穿胸口、流星鏢的倒三角、九節鞭勒死脖子的傷口,目前我翻看了所有的屍體也只有五種傷口,找不出第六種了。”白煜道:“你可知道,他們究竟死在何時?”宇文斌道:“剛剛我看了所有的屍體,這些屍體的衣服都有厚厚的一層黃黏土,這些泥土顯然就是黃泥崗的,這就更加印證了為什麼黃泥崗的地面上為什麼有長長的拖拽痕迹,兇手殺人之後又集中的將這些屍體全部運走,在最底下的屍體上,在他們的背後,我用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白煜道:“為什麼?”宇文斌道:“因為七月初一的辰時下了一場好大的雨,兇手必然也是在此時作的案。”
白煜道:“你還看到了什麼?”宇文斌道:“你可曾記得在黃泥崗的地面上有許多條深深的車輪印,交錯在一起,還有寬大的馬蹄印。”白煜道:“這些馬車就是押運四十萬兩餉銀的,屍體也是同時被拉走的。”宇文斌道:“馬車拉了好幾十萬兩餉銀,自然很重,當天又下了大雨,就算是大晴天也會留下車輪印,更何況是下雨天。”白煜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們辛辛苦苦的毀屍滅跡卻最終沒有藏住。想必,這也是黃文魁不想說出真相的原因,因為他自己就是參與毀屍滅跡的團伙之一。”宇文斌道:“他也根本沒有對我們說實話,從第一句話開始就是編的。”白煜道:“他本來就是個老滑頭,不稀奇的。”宇文斌轉過身去道:“昨天,我問他是何時接到報案的,他當時說是初二的黎明時分,這本來就是有問題的,所以我才會問他在現場可有仔細檢查,他一句話也沒有講,這就是他心虛了。”白煜道:“你是怎麼看出來黃文魁說謊的?”宇文斌道:“原因就在於他說話的時候閃爍其詞,根本沒有一句實話。老者還說過,初二日的一大早他看見了穿綠色官袍模樣的人帶着一群人,拉了好幾車屍體進了村子,這就更加印證了他什麼也不說的原因。”
白煜道:“經過你的一番分析,我現在已經明白了這個案件的一半。有五個的江湖殺手在七月初一的辰時冒着大雨來到黃泥崗劫殺了五十一個押送餉銀的官兵,事後,黃文魁和他們打掃了現場,並拉走了餉銀。黃文魁需要讓這些屍體憑空的消失,於是就在七月初二的一大早把屍體藏到了小劉庄的義莊裏面,這樣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會知道一個如此破敗的村子裏還有人目睹了整個過程。”白煜道:“最先看到他們進村的是下地幹活的老者,初二日的晚上,好奇的慈濟藥鋪張掌柜又看見了一堆屍體。張掌柜也是個藏不住事的人,他在初三日的午時,又和他的朋友在碰面的時候說了。然後,剩下的事,我們就全都知道了。”
宇文斌道:“至此時,屍體的事情,總算是搞清楚了。”白煜道:“接下來我們就是讓這些冤魂入土為安,到今天,這些屍體已經在這裏躺了八天了,天氣炎熱,如果再放下去可能會給村子裏帶來瘟疫。”宇文斌道:“所以,你早就做了打算,才讓老者回去找人的。這些屍體目前已然是巨人觀,再也不適合土葬了。”
話音剛落,宇文斌和白煜走出了義莊,此時此刻,太陽已經落山,風吹動着一人多高的荒草,門口的柳樹也隨風吹動,麻雀停留在屋檐上,吱吱喳喳的叫個不停。天空的雲層都被染紅了,天也慢慢的黯淡了,村裡泥土路也快看不見了。
天空之上有數只孤獨的鳥在低飛着,小河圍繞着荒村,河道里還有幾隻鴨子,夕陽已經漸漸的消失看不見了,能看見的只有遠處還冒着煙火的人家,宇文斌和白煜牽着馬,向村頭走去,他們騎上了馬,依舊走的很慢,時不時的回過頭去望着已經消失在天邊的村落。
白煜騎在馬背上,舒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伸了一個懶腰。他看了看旁邊的宇文斌,這次宇文斌沒有睡覺,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前方的沙土路,轉身過去對後面的白煜道:“這一次我們走官道連夜趕回汝州,在今夜戌時之前,一定要到達汝州城內,我們要去拜訪一下這一位黃知縣。”
兩匹大馬上了官道,飛快的奔馳着,馬蹄踏出陣陣的泥沙灰塵。他們騎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終於到了洗耳河,他們起身下馬,用水洗了洗臉,又打了點水,最後給馬餵了水和路旁的青草,洗耳河的兩岸全是人家,在不遠處的河岸之上,還有夜市。
他們只停留了一會又起身上馬,朝着另一條官道狂奔而去,又走了大概半個時辰。白煜高興的大叫着道:“我們終於回到汝州城了,這一天真的不容易,溜了一圈又回來了。”宇文斌道:“看着你一路之上,只顧着騎馬,連身上的酒也不拿出來喝一口,也不說話,是心裏有什麼事么?”白煜道:“事呢,確實沒多少,只是我替這些不該死的人感覺到惋惜,我更能感覺這個村子的老人家更可憐。”宇文斌道:“是的,我和你的感覺是一樣的,所以你才將身上的酒袋子給了兩老口。”白煜道:“你不也一樣,又給了村子裏的老頭二百兩。”宇文斌道:“我這二百兩也不是完全送給他的,你要明白,你讓全村的老人幫你處理掉屍體,總也該給人家錢,畢竟,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者。”白煜笑道:“是…是的,我們的宇文公子就是宅心仁厚,你這二百兩就當是借給我的,日後我有錢的時候,定當如數奉還。”
宇文斌從馬上下來,走進周氏包子鋪的棚子裏面,找到一個無人的邊角,坐了下來。白煜也緊跟其後,他們還是老樣子,要了一壺茶水和十籠肉包子。白煜的眼睛裏只有三樣東西能讓他放光,第一樣是酒,第二樣是肉,第三樣是他盯上了人家的寶物,準備下手的時候,這也許就是小偷的本性。
宇文斌沒有吃桌子上的包子,白煜卻已經吃掉了五籠,茶壺裏的茶,也只剩下一半。宇文斌站起來離開了桌子,他走了出去,走到了城門的下面,他抬起頭來看着天上的月亮,翻身掠到城牆之上,他站在城上抬頭望着夜空,今晚城裏的月亮是一輪圓月,很圓、很大、還很亮。
天上不僅有月亮,也有星星,星星到底能看見多少?不可勝數,幾乎滿天都是星星。難得的夏夜星空。難得的月亮還能如此的圓,如此的亮。
白煜在哪裏?
白煜還在那裏,他還在棚子下面吃着剩下的一籠肉包子,喝着剩下的半壺茶。少時,包子也都全部吃完了,茶也全部喝完了,白煜轉過身去,向上抬頭一看,宇文斌站在城樓里,他在看月亮,為什麼月亮能如此令他着迷?白煜什麼也不知道,只能走過去,也和宇文斌一樣,翻身掠上城樓里。
白煜走了過去,宇文斌沒有說話,依舊抬着頭,望着天上的月亮。白煜道:“為什麼你這麼喜歡看月亮?”宇文斌依舊抬着頭笑了笑道:“你為什麼總喜歡喝酒?”白煜道:“就像你老喜歡抬頭看月亮一樣。”
兩個人都哈哈大笑,白煜道:“宇文兄,我剛剛才想起來一件事情?”宇文斌道:“是讓我請你喝酒么?”白煜道:“酒,是一定要喝的,但卻不是現在,我剛剛吃完了包子、喝了一壺茶水,還沒有給錢,麻煩你再借我十兩,我有錢了一併還你。”
宇文斌道:“反正你已經欠了我二百兩,就算再借二百兩,我也是能拿得出來。”話音未落,伸手就從袖口拿出一錠銀子交給了白煜。白煜接過銀子還沒有道謝,立馬就翻身掠下好幾丈高的城牆,走了幾步就到了包子鋪門口,順手將銀子扔在了裏面的桌子上,宇文斌搖了搖頭,他也翻身從城牆下下來,緊跟在白煜的後面。
亥時,汝州城的大街上早已沒了人,只有路旁的小商販還在賣面,大通錢莊的大門早已緊閉,只剩下門口的兩盞燈籠還在亮着。小巷口裏青樓門口的人流也都不見了,零零散散的只有一些客人還在裏面夜夜笙歌,各種樂器的吹奏聲不絕於耳。整個小巷口裏面只有王麻子賭坊最熱鬧。
王麻子的賭坊裏面全都是人,這些人各個都是汝州城裏數一數二的賭鬼,有的人靠着萬貫家財在這裏一擲千金,手氣好的時候一夜可以贏千百兩,運氣不好的時候一天輸個千百兩,這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了。聽茶樓里的小二講,這裏運氣最背的人,是南陽城東紀家米鋪的少東家。此人不學無術,自從一年前考場失利以後就來這裏賭錢泄憤,由於越輸越多,在七天以內輸光了他們家的祖產和米鋪,一夜之間傾家蕩產也氣死了自己爹娘,從那以後這個人就瘋癲了,天天蹲在汝州城的城牆根下乞討。這確實是一件很悲慘的事。
有的人一生都是幸運的,有的人一生都是悲慘的。世事難料,在人的一生之中,也許會有快樂,也許會有悲傷,人世間的事,誰又能說的清楚,看的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