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迷霧重重
第一卷《鐵劍丹心》
第03章迷霧重重
七月初五的夜晚,天上沒有一顆星星,那一輪月亮不是特別的圓,也不是特別的亮。
月亮像倒掛的金鉤一樣,是個殘月,就像是燒餅被誰咬去了一大口。
宇文斌和白煜在屋裏抬頭看了老半天月亮,兩個人許久沒有說話。
白煜隨手將面對着月亮的窗戶緩緩關上,宇文斌坐在茶桌前,一句話也沒有講,像是在思考白天的事情,他沉思了半天。
房間裏的蠟燭不停的燃燒着,宇文斌慢慢的從懷裏掏出一個灰色的信封交給白煜,白煜接過信封,上面寫着宇文斌親啟,這個信封的封口上的封蠟顯然是已經被宇文斌開啟,裏面的信也早已看過。
這封書信上寫道:“宇文兄,自益州匆匆一別已過二載有奇,今吾奉皇帝上諭,親率錦衣衛指揮司五百護衛,隨駕入許都行宮護衛,自來時已過三月余,前日,朝廷發四十萬兩餉銀入邊,過河南道南陽府汝州縣西南黃泥崗官道之時被劫,並殺我朝廷護送官兵,皇帝龍顏大怒,欲追查此一要案,限十日破案,無奈朝中人心惶惶,事發突然,故得知兄在洛陽盤桓數日,請兄不辭勞苦,協助朝廷追捕緝兇,不勝感激,必有厚報。錦衣衛指揮使統領姜鵬書。”
白煜看完書信轉過身去對正在發獃的宇文斌道:“這個姜鵬語言倒是懇切,宇文兄白天已然是答應了,我現在想都不用想你必然是會去的。”宇文斌抬起頭來,起身走向白煜道:“姜鵬兄,是我的好朋友,不管怎麼說,於情於理,這個忙是一定要幫的,我明天一大早就出發前往汝州黃泥崗官道,先看一下現場是否有兇手作案留下的蛛絲馬跡。”
白煜笑了笑道:“既然,宇文兄,已經答應趟這趟渾水,我們是好朋友,我願意和你一起去汝州,更何況我是一個非常不甘於寂寞的人,洛陽城真的沒有什麼好玩的。”宇文斌走到窗口打開窗戶向天空看去,背對着白煜道:“今天晚上的月亮不僅不是圓的,而且一點光亮都沒有,天空上隱隱約約的有幾片雲層,來回的飄動,連星星都不見一個,連風也沒有,確實有一點熱。”
白煜道:“早就聞江湖上的人都說白衣神劍古道熱腸,對朋友兩肋插刀,今日我才知道這絕對是一句真話,大實話。”宇文斌笑道:“我只希望日後江湖上的那些人,少認識我,少道聽途說,這樣的話,麻煩就絕對不會找上我,我只想做一個閑人,因為有句至理名言叫,人怕出名豬怕壯,當真正的麻煩找上你的時候,你真的是很無奈。”
白煜道:“是這樣的,我是個小偷,我更不希望被我偷過的人找上我,這樣我就會很開心。”
宇文斌和白煜在房間中聊了整整半夜,一根蠟燭馬上就燃盡了,夜也更深了。
子時,萬家燈火早已熄滅,在這寂靜的夏夜裏,沒有風吹的聲音,也聽不見樹葉的聲音,夜晚河塘里的青蛙叫聲也都聽不見了,只剩下河水在靜靜的流淌,河邊的蘆葦也發不出“淅淅”的聲音,彷彿一切都已停止,照在湖海江面的只有這一輪如彎鉤一樣的殘月。
殘月高高的掛在高空,白煜已經離開了宇文斌的房間,他走出去輕輕地將房門關上,走向自己的房間,宇文斌住在客棧二樓東邊的迴廊角落,白煜就住在他的隔壁,夜裏非常的寂靜,一層四個房間,一點聲音也沒有,完全沒有打呼嚕的聲音。
夜已深,四下無人,客棧也熄滅了門前燈籠,小二上了門板,準備打烊。
七月初六的一大早,天剛蒙蒙亮,雞也結束了報曉,太陽剛從湖面上升起,空氣是如此的清新,宇文斌睡了半夜,休息的非常好,黎明初刻,他就走出客棧,站在湖邊伸了一個懶腰。
宇文斌回到客棧,敲了敲白煜的房門,裏面沒有一點聲音,也不見回應,好在白煜昨晚睡覺之前沒有插上門栓,要不然此刻宇文斌一定會破門而入。等到他進去的時候,卻看見白煜雙腿盤起,端坐在床上,雙手放於雙腿之上,時不時的雙手合十於胸前,做開掌手勢緩緩打出,他是在練功,這是游身點穴大法的運氣法門,每日早晨花上一炷香時間,這個習慣已經伴隨白煜好多年,從小的時候,學習功法之時開始。
白煜起身向宇文斌道:“你我今日要去汝州黃泥崗,難道是兩條腿走着去么?那真是太過費時費力了。如果是這樣,我就留在洛陽玩耍,你自己去吧。”宇文斌道:“嗯,如果說你要走着去,並非不可以。從洛陽走路去汝州,以我們的腳力來說最快一天一夜,等你到的時候,你只能看見月亮掛在天上,明月當空之時,四下無人,在草叢中有一人,即將力竭,是因為走路而累死的,說來豈不可笑。”白煜道:“你他娘的,我知道你此去汝州一定是騎馬或者坐馬車,絕不可能自己走路,因為按照信中所言,今日是第一天,如果十天內你不能幫忙緝拿兇手,豈不是讓你這位宇文大俠,顏面掃地,所以今天咱們一定是騎馬無疑,你一大早拿我尋開心而已。”
宇文斌摸了摸鼻子,哈哈大笑道:“看來,在你這裏我是真的沒有什麼秘密可言,洛陽城有的是馬場,咱們不缺銀子,你我一人一匹快馬,今天子時之前必到。”白煜道:“咱們現在就出門買馬,事不宜遲,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出去逛逛了,這幾天真的閑出個鳥來,就吃了一頓飽飯。”
宇文斌道:“我先下去把這幾天的房錢和飯菜錢結了,結完賬之後,你我出門一直向東去,我帶你見一個人,但絕對不是錦衣衛,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白煜道:“就算是錦衣衛又如何,那是你的朋友,並不是我的朋友,這一點我還可以分得清。”宇文斌嘆了一口氣道:“哎!好吧,你白兄是恩怨分明的,在這世上是最講道理的人。”
宇文斌和白煜一前一後的走出高升客棧,宇文斌和客棧老闆互相寒暄了幾句,就道別了,白煜站在酒棋之下曬着太陽,很安靜,一句話沒有說。一直等到宇文斌出來的時候,白煜走向他面前道:“就這麼走了么?沒有帶點杏花村、老杜康之類的好酒,就算是沒有酒,有肉也好啊!”
宇文斌向白煜翻了翻白眼道:“你不僅是個乞丐,還是個酒鬼,我現在正在想當時不認識你該有多好,你一大早就和蒼蠅、蚊子一樣在我耳旁嗡嗡的一直叫個不停。”白煜看見宇文斌肩膀上的白布包袱后,大笑道:“宇文兄,你一定不會讓我挨餓的,對不對,只要有肉吃,有沒有酒都無所謂,荒郊野外喝水,我就勉為其難吧。”
自從一天前剛認識白煜的那一刻開始,宇文斌就從不會感覺到孤單,因為他的身邊多了一個話嘮,自從認識了他,宇文斌也從當初沉默寡言的一個人,徹底變成了像白煜一樣的話嘮,他們兩個人總喜歡鬥嘴,現在他們是真正的好朋友。
七月初六,不算是整個夏天最炎熱的一天,但是,白煜的臉上還是掛着一滴汗,宇文斌的臉上沒有出汗,但他的手掌上已經滲出一些汗液。他們從高升客棧中出來,一路向東走去,大概走了一個時辰,映入眼帘的是一個開闊的馬場。
一個烏木的木牌上刻着五個描金的大字,盛昌隆馬場,在陽光的照射下,走進瞅了一眼,還是感覺有一些刺眼,好氣派的馬場,好像草原一樣,這個馬場的邊緣是用圓木圍起來的。
宇文斌和白煜走了進去,剛走到馬場的中央,就看到了四周的馬棚,馬棚里栓着各種大馬,同時也看見了一個滿臉橫肉、皮膚白胖、身上穿着綾羅綢緞、十隻手指頭上都沒閑着,戴着滿是金銀翡翠戒指的人遠遠的向他們二人走來。
宇文斌見到這個人走了過來,便停下腳步對一旁的白煜道:“你覺得此人像是個爆發戶么?”白煜大笑道:“都這身打扮了,一定是腰纏萬貫了,簡直是富得流油啊,但是,我對他不感興趣,因為他是個賣馬的,我只偷那些為富不仁的貪官污吏,危害一方的惡霸,從來不做善事的豪強劣紳。”宇文斌道:“這就是小偷的標準,盜亦有道。”
這個腰纏萬貫的人一搖一擺的走向宇文斌,抬起雙手,拱手道:“宇文老弟,別來無恙,近來可好。”宇文斌也向他回了個拱手道:“托馬老闆的福,益州一別,向來安好,一切如故,勞老兄挂念,不甚感激。”白煜轉過身去小聲向宇文斌道:“你認識,還打什麼啞謎。”
宇文斌對白煜道:“這一位就是盛昌隆馬場的大老闆,江湖人送外號馬伯樂,馬昌盛就是他,經過他手裏的馬都是上等好馬,絕對的童叟無欺。”白煜道:“我不懂馬,我也不偷馬,你說的這些,我不想知道,我就想知道今天子時能不能到汝州。”宇文斌笑道:“我向你保證,今夜子時前,一定可以進汝州城,因為我也是童叟無欺。”
馬昌盛領着他們兩個人在馬場裏轉了一圈,東看看,西看看,他們兩人都不是相馬的行家,就在這個時候,馬昌盛從馬棚里牽出兩匹大馬,一匹馬是紅色的,另一匹馬是白色的,對着他們兩個人道:“這兩匹好馬,是我多年調教,已經褪去了原本的野性,非常的溫順,這兩匹馬市價都在二百兩一匹,我是不捨得賣掉,既然宇文老弟和白兄弟着急趕路,我只能忍痛割愛賣給你們。”
就在這個時候,宇文斌和白煜拉動着韁繩,縱身一躍上馬,宇文斌騎在馬上從懷裏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扔給了馬昌盛,兩個人縱馬揚鞭,揚長而去,等到馬昌盛的眼睛離開銀票的時候,所能看見的只有一路之上被馬蹄子掀起的飛沙走石。
宇文斌和白煜兩個人各騎一匹馬,朝着汝州狂奔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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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概走了三個時辰,這個時候是七月初六的未時末刻,陽光照過一條崎嶇不平的小路,土路的兩旁種着茂密的大樹,強光透過樹葉照在白馬的馬背上,也照在宇文斌的臉上。
白煜的頭髮被風吹散了,他從大紅馬上跨了下來,走向樹林邊的小河邊,用手捋了捋散亂的頭髮,宇文斌也走了過來,用手解下斜掛在大白馬的包袱,從裏面掏出兩個油紙包扔給了白煜,宇文斌道:“我們一路之上從未停歇,縱馬狂奔了三個時辰,讓馬也吃個草、飲個水都歇一歇吧,我這裏有一包牛肉乾和蠶豆,你拿去隨便吃一點。”白煜將兩匹大馬牽到一旁吃草,轉過身來對宇文斌道:“好在你有良心,但這裏有肉沒酒,真的一點都不好,我只能將就吃。”
宇文斌道:“你說這句話才是實在的沒有良心,我怎麼會讓你餓死在大路上,我們現在已經到了汝州境內了,這條河向西而去,往前走十多里就到箕山了,最多半個時辰箕山一過,黃泥崗必到。”白煜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站了起來興奮的大聲喊道:“太好了,一開始上路的時候,我以為會迷路,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終於可以去汝州轉轉啦。”
宇文斌道:“我們此次來汝州,是來幫朝廷緝兇的,我之所以,讓你和我一起來,就是希望你能給我幫忙,你別忘了,今天已經過了一天,我們只剩下九天。”白煜吃掉了牛肉和蠶豆,油紙包空了,宇文斌看了白煜一眼,道:“難為你了,隨我一路風塵僕僕三個時辰,東西都沒有吃,卻吃了一嘴的黃土,等看過了黃泥崗的兇案現場,到了汝州城我請的吃肉,喝美酒。”
白煜道:“其他的我已經不希望,我只希望我們能活着離開汝州。”宇文斌道:“我們一定會活着離開汝州的,因為我們還很年輕,我們還要去遊歷江湖,喝好酒,吃那些從來沒吃過的東西,如果有一天,遇上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就和她一起退隱江湖,遠離這個充滿了利益、勢力、險惡的江湖。”
白煜聽了宇文斌的這一番話,深深地嘆了一口長氣道:“但願如你所願吧。”
宇文斌走向道旁的白馬,看着它在吃草,用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馬頭,白煜拿了一個大一點的水袋子,在河邊灌滿了水,給馬喝了,停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兩人又騎上了馬,他們這次沒有揮動皮鞭,一點也沒有着急,騎着馬慢慢的向箕山走去。
宇文斌和白煜騎在馬上慢悠悠的一直向前走去,突然,白煜道:“宇文斌,出洛陽之時,我尚有一時不解?”宇文斌道:“你是嫌我在客棧時買肉買少了,還是沒拿酒。”白煜笑道:“你會覺得我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我是在想盛昌隆馬場的事,明明一匹馬人家賣二百兩一匹,你卻扔了一千兩銀票。但是,我又覺得這兩匹馬買的相當值了。”
宇文斌一聽了他的話,哈哈大笑道:“我錢多的花不完,這麼講你會信么?”話音剛落,兩個人就勒住手裏的韁繩,抽了一馬鞭,加快了速度,一直向箕山狂奔而去。
落日餘暉撒滿了半邊天,將半座大山的山體背面映照的通紅,晚霞也是血紅色的,黃泥崗的官道在夕陽的照射下,現在好似黃金鋪成的黃金大道,金燦燦的。兩個人騎馬走在一條泥濘的官道之上,道上密密麻麻的馬蹄印子,還有長長的馬車輪印,西郊外的官道兩旁全是灌木叢,時不時的還有亂飛的蟲子,走了差不多三四里路,不見有一個砍柴的農戶,連一戶人家都沒有,頓時,白煜感覺到一絲絲瘮的慌。
宇文斌將大白龍馬拴在了最粗的一棵大樹上,他走向前去,蹲下身來仔細的看着這條布着密密麻麻的車轍印,他用大拇指和食指伸下去丈量了一下,然後又看着旁邊的馬蹄印,想了半天,他又抬起頭來,向山坡上看去。
這黃泥崗官道上的山坡半面都長着雜草,夏天是雜草叢生的季節,挨着山體茂盛的生長,這半座大山都是綠色的,白煜也抬起頭來向上看去,但是,他確實什麼都沒有發現,只知道,這條大道上全是黃色的泥土,剛剛被夕陽映照的山體現在只剩下青灰色,太陽此時已經落山了。
宇文斌又看了看旁邊的樹木,大概兩人多粗,抬頭望了望,又低下頭看地上的樹葉,白煜遠遠的走向宇文斌道:“你究竟在看什麼?”宇文斌撇了一下嘴巴,沒有說話,他又走進旁邊一人多高的草叢中,又底下頭去,在草叢的根部和地上看了老半天。
宇文斌突然走出草叢,走向白煜道:“這裏確實發生過打鬥,馬車也有不少,從馬蹄印看,這些馬都是軍營的良馬,且全部都是高頭大馬,從馬車的車輪的寬度來看,這些馬車也是朝廷的,且馬車輪上圍上了一圈鐵皮,馬蹄鐵也是特別定做的,有花紋印記,馬掌中等大小,車輪大小不好估算,但是,一定是拉了很重的東西。
白煜一聽到很重的東西從宇文斌的嘴中說出,顯得特別興奮道:“馬車不拉糧草,一定是那個丟失的四十萬兩餉銀。”宇文斌笑道:“你很有進步,繼續說。”白煜又道:“現場很多腳印,很雜亂,不只是只有一隊人馬那麼簡單,因為,這鞋底留下的腳印有好幾種花紋。”宇文斌道:“那你在說說,現場兇手大概多少人?白煜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兇手,更不在現場,我實在說不出,但是,我能推斷出來的,只有一句話。”宇文斌道:“是兇手告訴你的么?”白煜道:“人確實不少,但是,動手殺人的一定不超過十個以內,且全部都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但我又實在想不出,當今江湖又是何人,能請這麼多高手,還來這麼偏僻的地方作案。”宇文斌:“我實在忍不住的想去誇誇你,這次,和你出來我也能找個人說說話。”
白煜笑着道:“能遇到你,並且能和你白衣神劍交朋友,我此生幸甚。”
宇文斌也笑道:“第一天遇見你之時,我便覺得,你是個有意思的人,非常的有意思,一見如故,就是這種不經意的感覺,你我實在是投緣。”
白煜道:“我現在只想知道,信上說的負責押送官兵去哪裏了,現場已然如此,屍體何在?”宇文斌道:“關於屍體,我現在不能告訴你,進了汝州城之後,一切心中的疑問自然不會是疑問。”白煜聽了這話,連忙撓頭。宇文斌騎上馬,比白煜先行離開黃泥崗。
巳時初刻,兩匹馬隨着一陣黃土,踏入汝州城,宇文斌和白煜騎馬進城走的是南門,映入眼帘的是一條東西橫向的街道,兩旁全是商販、酒肆,還有各種小攤子,大街上的地磚全部都是大青磚,低頭一看,像棋盤一樣,這些大青磚坑坑窪窪的,在這裏向世人訴說著這條東西大街的千年歷史。
鼻子能聞到的是瀰漫在空氣中的酒香,還有各種誘人的美食,街邊站滿了商販,閣樓上掛滿了商戶牌匾,晚風吹動着酒樓的酒旗,勾起了白煜的酒癮,宇文斌和白煜起身下馬,手拉着各自的馬,慢慢的走在青磚路上。
白煜道:“宇文兄,一路之上,你只顧和我講話,也沒有吃飯,四個時辰了,是該找個酒肆吃點好的,填飽肚子了吧。”宇文斌道:“那好吧,就前面那個酒樓吧,我們也坐下來好好地歇一歇吧。”
白煜自然是走在前面的,因為前面有酒,也有肉等着他,他叫了一路上,宇文斌都快被他煩死了,一直吵着鬧着進汝州城了,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喝一頓酒,白煜不僅是個小偷,還是個酒鬼,這個酒鬼不老,還很年輕,不僅年輕,而且搗蛋。
他們倆個人將馬拴在門前,讓小二餵了最好的草料,一前一後進了酒樓,宇文斌還是喜歡找一個靠近門口,能看到街道的桌子坐了下來,白煜跟在他的後面,東張西望的,這裏雖然沒有洛陽城繁華,但也不會差太多。
白煜叫了店小二過來,從腰間取出了一個水袋,悄悄地跟他講,讓他把店裏的好酒,打滿這個水袋,現在這個本來是在路上用來解渴裝滿清水的皮袋子,已經被他裝滿了高粱酒,無論到什麼時候,白煜沒事就拿出來喝兩口。
巳時末刻,走在街道上的宇文斌沒事就回過頭去瞅一眼白煜,每次一看見白煜總在喝水,於是,宇文斌向白煜回過頭去問道:“難道剛剛吃的牛肉和豬肉做的實在太咸了,為什麼我一點都感覺不到口渴,而你卻一直在喝水。但是,你喝水就喝水為什麼要背過身去故意躲着我,一路之上,我彷彿聞到空氣中有酒的味道。
不知不覺的,宇文斌和白煜走到了這條東西大街的盡頭,他們看到了前面有一條小河,沿着小河邊,又走了一炷香,走到了郊外的村莊,這裏一眼看去,很荒廢,一個人也沒有全是殘垣斷壁,到處都長着雜草,白煜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雕花的火摺子,風來回的從面前吹過,火摺子卻沒有被吹滅。
宇文斌的鼻子嗅了一嗅,他彷彿聞到了一股香味,這香味不是白煜身上的酒味,這個味道一定比酒的味道要好聞的多,宇文斌又聞了聞,摸了摸鼻子。突然,宇文斌道:“這個火摺子的香味似曾相識,當火摺子燃起火苗的時候,會發出一股茶花的清香,周圍的五尺以內都會被點亮,這東西一定不便宜,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好東西。”
白煜哈哈大笑道:“你以為我只會喝酒,這個火摺子是蜀中飛燕堂製作的杏花春艷,製作及為不易,要採取當年生長的杏花嫩葉,和蜂蜜及上等蜜蠟水製作而成,這個裝蠟塊的小竹筒子,乃是取自湖南九嶷山的湘妃竹,最後飛燕堂會請當地竹刻大師楊成河製作完成,竹筒的外面也會雕花,如此一來,這隻火摺子的價格就會大大提升,兩年前的益州城的市價是每一隻四百兩。”
宇文斌道:“東西確實是好東西,為了買這個杏花春艷,你一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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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幾十頓好酒。”白煜道:“真是無趣,偏偏在我面前提起這種傷心事,你真的沒勁。以後這種事,不要再說了。”宇文斌聽了他的話,根本沒有作任何回應,兩個人在黑夜裏,點着火摺子照亮腳下的路,繼續向前走去。
今晚的月亮,是一輪皎潔的圓月,自從來了河南府短短不到十天內,六天之中,幾乎天天都是烈日當頭,晴空萬里。夜晚,只有三天是有風的,今晚就有陣陣的清風,也有可能是這裏的環境荒廢已久,四下無人,感覺比較陰森,夏日的夜晚,竟然有一絲絲涼意,這一種涼意沁入後背,讓人毛骨悚然,白煜的手裏竟然出汗了,難道真的是熱的。
風吹動着路旁的草叢,發出沙沙的響聲,路旁的樹,早已枯死多時,爛樹枝橫掛在書杈子上,隨着風蕩來蕩去的,白煜抬頭一看,霎時間,一陣陰森之氣湧上心頭,他酒也喝不下去了,宇文斌看見遠處有一座荒廢的破廟。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剛剛還是明月當空的夜晚,雖然沒有一顆星星,但也是四處靜悄悄的,不知不覺的忽然生起薄霧。宇文斌和白煜頓時覺得,這裏真是奇哉怪也,明明不在山裏,卻有一陣山裡似的白霧吹面而來,就像是白紗蒙住了眼睛,眼前的破廟總是若隱若現的。
宇文斌和白煜沒有停下腳步,一直向前走去,破廟的台階前,月夜當空下,月光照着一個碩大的樹榦,這個樹榦上的綠葉,吹滿了整個破廟前的台階,這棵樹還沒有枯死,上面枝繁葉茂的,宇文斌抬頭望去,月亮的下面,飛過幾隻烏鴉,烏鴉落在屋檐的青石上停了下來,一共是四隻,白煜突然道:“什麼鬼地方,還有烏鴉,真他媽邪門,我們只是大晚上出來溜溜彎而已,沒想到先走到了鬼村,最後又走到了這個破廟前。”
宇文斌道:“小心一點,這個地方有點詭異,你覺得像不像湘西的風水局。”白煜道:“你說的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湘西五仙教的風水局,仔細看來確實有一點像,但這事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宇文斌接着道:“不對,湘西五仙教的風水局是用來裝神弄鬼的,專門設計那些誤入五仙教山門的無知小輩,絕不可能在此地出現,我們好像沒有得罪過五仙教教主那個老怪物。”
宇文斌剛說完這句話,眼睛朝着白煜看去。白煜也看了宇文斌一眼道:“別看我,我還是知道天高地厚的,五仙教的東西我沒偷過,也絕不會得罪他們,他們的東西送到我面前,我也不敢要,你就說江湖上的哪個敢要吧。”
宇文斌低下頭去,又抬起頭來道:“這的確是一句大實話,五仙教在湘西多年,當地口碑還是不錯的,只是江湖正派人士看不上他們而已。”白煜道:“不用去理會這些江湖上的神神鬼鬼,我又沒得罪他們,他們自然不會過來找我。”
兩個人話音剛落,就踏上了滿是樹葉的台階上,風還在繼續吹,烏鴉也從屋檐上飛到了大樹枝上,一會嘶叫,一會停,氣氛就像這黑夜一樣凄涼,破廟的門也只剩下一根門檻,斜放在門口,四面的牆全都破敗不已,幾乎每一面都掉了牆上的膩子,窗戶只能看見是一個方形的框,牆上的磚塊也是不停的掉落,四面牆都不成一個整體,每一面都破了一個大洞,風從東北方向斜着吹來,吹動着廟裏面石像面前的白布,整個破廟和靈堂根本沒什麼區別。
宇文斌和白煜掀開被風吹亂的白布,兩個人四隻眼睛朝着石像望去,這個石像倚靠在一人多高的石台之上,面部猙獰,兩隻眼睛向外突出,炯炯有神的望着廟門外,長長的鬍鬚,寬臉,頭戴烏絲飛翅冠,身穿紅色繡花袍子,背後有長長的黑披風,腳上穿黑緞絨布靴,左腳下踩着一隻小鬼,左手拿五蝠風雷扇,右手持三尺鐵劍,仔細一看這一把鐵劍確實和宇文斌的那一把鳳棲劍極為相似。
白煜大聲道:“這不就是鍾馗廟么,我以為是個人呢,真的嚇死了。”宇文斌道:“是你虧心事,做的太多了吧,鍾馗來收你了。為什麼我不覺得可怕,今夜委屈你一下,我們今晚和鍾馗一起睡,神鬼都不要怕。”
白煜道:“行吧,但願鍾馗能保佑我們,現在是夜裏二更天,回到城裏,每家酒樓都已打烊,想喝酒都找不到地方,你我只能在這個破廟裏將就一夜,我只希望明天一早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風不止,不停的吹動着破廟裏的布幡,半夜三更,外面的大樹一直不停的被吹動着,樹葉也不停的被吹落,白煜睡的很死,宇文斌確實沒有睡着,他就站在破廟的門口台階上,雖然是夏日,但誰也不得不承認,這夜裏山坡上的風,一點都不會熱,反而有一絲凄冷,風吹動着宇文斌的頭髮,樹葉從他的身上吹過,落下又從身上滑落。
白煜翻了一個身,被宇文斌在門外看見,宇文斌順手就將身後的布幡扯下一塊來,輕輕地蓋到了白煜身上,宇文斌終於也堅持不住了,他躺在了白煜的頭前面,倚靠着鍾馗像底下的高台旁邊睡著了,鍾馗石像背後那一堵爛了洞的高牆,透過來一道光線,直射在鍾馗像的身上,光芒萬丈的鐘馗守護着世間的一切生靈,震懾了幽冥鬼蜮所有的妖魔鬼怪,也守護着破廟裏的這三個迷路的人。
黎明到來了,一聲雞鳴之聲,打破了這個寂靜的夜晚,一個滿臉是血的大漢,從石像的後面爬了出來,高台離地四尺,這個大漢爬了下去,也被摔得不輕,嘴裏一字一字的輕聲叫道:“水…水…水……水……”
這個大漢連續的叫了四聲,終於吵醒了正在熟睡之中的宇文斌,宇文斌向前走去,右手拖着這個滿臉是血的大漢,這個大漢又在呻吟道:“水…水…水……水……”宇文斌另外的一隻手向自己背後伸去,他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牛皮水袋,只剩下半袋子水,全部給這個大漢喝掉了。
白煜也被驚醒了過來,看到眼前一幕,趕緊起身沖向宇文斌,白煜道:“這是什麼人,一大早醒來的第一眼,就在這裏看見了自己的同行。”宇文斌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個酒鬼,真的糊塗,他不是乞丐,你仔細看看他身上穿的衣服還有靴子。”
白煜向前靠近這個大漢,仔細的一看,又道:“乞丐確實不應該穿着這種材質的衣服,這腳上更不應該穿着靴子,乞丐一半都穿着草編的鞋,哪怕是丐幫的,也穿着那種黑色的布鞋,或者窮一點的,不僅衣服是破爛,鞋子估計也沒有,腳掌長着厚厚的老皮,這就是老乞丐的鞋底掌。”
陽光從破洞裏照了進來,整個破廟內,在陽光的照射之下,簡直像少林寺的大雄寶殿一樣金燦燦的,宇文斌將大漢輕輕地扶到高台的下面倚靠着,這個大漢滿臉是血,手上、衣服上、褲子上、鞋底掌全都是血跡,衣服上的血跡早已被陽光曬透了,嘴上全是血,嘴唇上厚厚的像麻紙一樣的一層一層的,一定是又餓又渴。
但是,僅有的半袋子水已經讓他喝掉,現在的水袋裏,再也流不出一滴水來,他用盡全身力氣爬向白煜的包袱,宇文斌很是不解,直到看見了這一幕,白煜的水袋子裏面還剩下半壺酒,被大漢看見,所以才奮不顧身的爬過去。
大漢喝了一口,直接咽了下去,他奮不顧身的爬過去找水袋,卻不料喝的第一口確是酒,他的眼神充滿了憤恨,好像雙眼充滿了鮮血,直到他喝光了白煜的酒,直接倒地不能動,也不能爬起來。
白煜走了過去,看了一下,探了探鼻息,向宇文斌道:“還有一口氣,人還沒死。”話還沒說完,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包,裏面全是大小不一的銀針。宇文斌站在一旁道:“酒鬼,快運氣輸一層真氣給他,他好像還有話沒說完。”
白煜先用銀針封住了大漢頭部的神庭穴和百會穴,再以一掌運輸了一層真氣進入他的體內,只見大漢口中一口鮮血吐出,他用盡了全身的最後力氣道:“洛陽…洛陽……洛陽……”
白煜輕輕地放下大漢的屍體,起身對宇文斌道:“他最後說的是洛陽,我還是不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宇文斌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想不明白洛陽有什麼含義,真的要好好推敲一下”。
宇文斌話音剛落又走進大漢的屍體,仔細的看了看,他掀開了大漢的外衣,這大漢前胸處佈滿了長長的傷口,都已經化膿,他又掀開褲腿,看見大漢的兩條小腿都是長長的傷口,都已發青,鮮血早已凝固,宇文斌對白煜道:“將他上衣退去,背後一定也是傷口。”
宇文斌推斷的一點都沒錯,大漢背後的傷口也是長長的兩道血痕,在靠近胸椎的地方,是一個倒三角傷口,直接插入肉里,宇文斌道:“此人前胸中劍共計五處,傷口長度約兩寸左右,細細長長,其深度足半寸,顯然符合長劍的外形特徵,也是不足以致死。左腿中兩刀,右腿中三刀,傷口長度約一寸半,且鮮肉外翻,深度只是在表皮不足半寸,這是長刀的特徵,此人刀法比前一人劍法精湛,傷人腿部五刀,只令其不能站立,且傷口大量流血的特徵,此五刀也不足以致命。其背後才是最終令他喪命的最終一擊,成十字型的兩處傷口,左邊傷口長約四寸半,深度達兩寸,細細長長,此一道乃是劍傷。右邊傷口長約三寸,深度也是足兩寸,鮮肉外翻,此一處乃是寬刀所致。刀劍交叉之間的胸椎背後乃是暗器所傷,長度不足半寸,深度約兩寸半,直入肉下,暗器無毒,從傷口看乃是江湖上善用流星鏢的高手所致。”
白煜站在一旁,看着地上躺着的屍體,直罵道:“這兇手下手也太過毒辣,刀劍不致命,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卻被流星鏢殺死,實在死的冤枉。”宇文斌道:“死者已矣,就讓他入土為安吧。”
破廟一夜,宇文斌和白煜二人實在是感觸良多,回到汝州城,騎在馬上,久久不能釋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