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上山入龍池
我尚自猶豫，因為他說的對我而言乃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
爺爺自是不願，倒不是不希望我去學道，而是不忍我遠離膝下。
不過，龍雲道長給了我兩個難以拒絕的理由。
一是從孝。若是尋常人自然膝下承歡，可我若明知久在至親身邊會給他們帶來不幸乃至早亡還不舍離去，與不孝無異。
其二，能力。如果我依舊如普通人一般讀書工作娶妻生子，必然無力能夠面對自身因果所系而帶來的異變，更無法背負心中所念。
在咬禿了兩根指頭的指甲后，我答應了龍雲道長。
爺爺雖然心中萬般不舍，可在我的堅持和龍雲道長的勸說下，也只能含淚點頭。
這邊事暫告一段落，龍雲道長將眾人集齊，如是告誡一般說道：“這次發生的事情乃是有人從中為之，為了避免後面橫生枝節，此次回去之後，大家務必要守口如瓶，而且全村之人皆不能再提我們進山之事，甚至，就連村子裏死了人的事也都當沒發生，若是以後有人問起，全村老少都只能回答不知道，明白了嗎？”
大家自然也是明白其中利害關係，當即就都點頭應了下來。
龍雲道長又指着我對大家說道：“還有古方這個孩子，墓中的事你們也看到了，從今以後，你們都當他死了，就死在了墓里，回村之後也要這樣說！”
對於他的這番話，大家多少就有點不理解了，便有人問道：“道長，這其中有什麼蹊蹺嗎？”
龍雲道長只是微微搖頭道：“個中細節你們無需知曉，有時候做個旁人其實會更好！你們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至少能保村中安寧，記住這點就已足夠了。”
“道長，這次我們村子裏死了這麼多人，事情是不是真的解決了？”又有人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其實也是我自己最關心的，當即也看向了龍雲道長。
他捻了捻鬍鬚，沉思片刻後方才說道：“九棺之局已破，煞氣自然也會散去，讓村子方死之人屍變的因素也就沒有了，那袁崇煥的屍身應該也沒有再度復活的道理了，讓我不解的還是這個問題，為何會在此地布下如此繁瑣的聚靈之陣，甚至還瞞天過海的將袁崇煥的屍身都弄到了這裏。唉！那些陪葬的手下此次沒有追出來，今後應該也還會待在墓中，還有那些陰魂我在此地也設下了禁制，也不會跑出來作祟，這樣一來，村子裏應該就無恙了。”
如此再三叮囑，晨曦也漸漸微露，分別之際爺爺仍是不舍，我坐在山腰間看着他蹣跚着走向山下，那一步三回頭的直讓我心酸，眼淚止不住的滑落，龍雲道長一隻手搭在我的肩頭，也不言語，只是用力的拍了拍，這一拍更像是添油加醋一般，恨不得就要哭出聲來了。
畢竟，我也還只是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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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況且，家中的那隻老母雞估計也惦記不上了。
待爺爺他們行的遠了，龍雲道長招呼了一聲，喊上龍四繼續背着我，三人也隨之下山去了。
下山，便是上山。
陡馬千這座山從小到大尚未爬過，山林間一條小路蜿蜒而上，山勢雖不至於高聳入雲，卻也有約摸四五百米，林木茂盛，亦有溪水順山而下，靈氣斐然。
我的身體尚不足已支撐自己獨立上山，便是在他們二人的半攙扶半背負之下，慢慢的爬上了大半山腰，此時再從林木之間向下望去，卻見盆地平原綠意蔥蔥，一條小河蜿蜒而過，耳邊鳥啼蟬鳴，意境雖美，但已是無心欣賞。
龍池觀按照來時路上龍雲道長對我所說，建觀大概也有一百多年了，具體是由誰所建無從考證，上一任觀中道士號喚柳夫子，獨守山門數十年，而當年龍雲道長亦是一遊方道人，行歷此地聽聞山中有道觀便前來拜訪，這一來就沒有再走了。從他的語氣中，我能聽得出來，他心中對那位叫柳夫子的道人看似相當推崇，也不知到底是何人物。
山門之前，我在龍四的攙扶下看着那略顯破敗的道觀心中五味雜陳，今後，這裏就是我生活的地方了？
門匾上龍池觀三個草書寫的龍飛鳳舞，特別是那個龍字，寫的十分有意境，一時之間便將我的心神全都吸引了過去。
龍雲道長見我盯着牌匾上看，便是笑問道:"怎麼，能看出點什麼來嗎？"
我哪裏能看出什麼，只是心生一種異樣感覺罷了。似乎透過這個字，彷彿看見了當年寫下這三個字的人，那種飄逸張狂且又滿是神韻的揮筆一蹴而就。
如同賦予了靈魂。
龍雲道長站在我身邊，同樣昂首仰望，似是回憶一般的淡淡說道：“這三個字，便是柳夫子所書。你能察覺到其中神意，倒也讓我刮目相看，看來我想的也沒錯，你必定不會只是一個普通人。”
我心道不就三個字嘛，這都能讓你發出一番感慨，果然是人老了心思就重了，或者乾脆就是怕我在這待不住，哪天偷摸的溜了，故意拿好聽的話框住我。
龍池觀的坐落面積並不算大，從山門入內便是三清殿，后連內堂，內堂之後乃是幾間廂房，除三清殿稍作裝飾沒那麼寒酸外，其他所在都顯得比較簡陋。
三清殿內，龍雲道長和龍四雙手結陰陽太極印，恭恭敬敬的施了三禮，而我雖被他們帶來，但也只是進了山門卻未入道，這禮也就能免則免了。只是，龍雲道長施禮完畢之後，卻是將我叫上前去，凝視着三清像，緩緩說道：“古方，你可知為何那夜我會與龍四前去你們家？”
我記得他當時到我家只是說察覺到村中有異，便是隨口回了一句道：“你不是說發現村子裏有情況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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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嗎？”
他笑道：“那你就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
我有些納悶：“不是你算出來的嗎？”
他搖頭笑道：“非也！我吃飽了也是要睡覺的，怎麼半夜爬起來算你們村子是不是有事？”
他這麼一說，倒是又將我的好奇心給勾了起來，忙問道：“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看向三清像，嘆道：“多虧祖師爺點撥啊！”
原來，那夜他在像前打坐完畢，剛準備起身回廂房歇息，誰知拜禮之後，突覺神像有異，心中當即驚詫不已，因為他在觀中數十年，從未見過如此場景，細看之下，泥塑金身竟是散發出了淡淡的青光，那一下他幾乎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愣的忘了動彈。三清法相尋常妖魅給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染指，泥塑像身既不會自己發光亦不會反光，龍雲道長心中便是瞭然，這是法像顯靈了！作為修道之人，有生之年得以見到祖師爺顯靈，那簡直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了！可激動之下他也沒糊塗，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這當中定有事情，於是就開始掐算、占卜、抽籤，反正能用的都用了，得出的結果就是當即下山，前往西北方向。所以他就叫起了已經入睡的龍四，二人星夜兼程就往西北趕，等到我們存在的時候便察覺到了異象，才會有了接下來的事情。
我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心想當真有這麼玄乎？可經歷了之前的事情，這世間萬千有些東西還真不好說。
龍雲道長哈哈一笑道：“好了，你也別再想了，所謂既來之則安之，凡事命中皆有定數，趕緊去把身上的血污洗洗，先睡一覺再說！”
看着他的神情，我怎麼就覺得他是故意將我騙上山，得逞之後還很得意的樣子？
見我眼神狐疑的看着自己，龍雲道長不自覺的又是乾咳了兩聲，“咳咳，你這麼看着我幹嘛？就算拐賣兒童也輪不到你啊，我這也就是修道之人，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不忍見你和家人日後受苦罷了！”
足足洗了半個小時，感覺整個人就像蛻掉了一層皮，雖然仍是疲倦，但確也神清氣爽了許多，又隨便吃了些東西，便躺在了一張木床上歇息。山上沒有通電，就靠着幾盞煤油燈和蠟燭照明，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感覺自己就像回到了古代，孤燈青瓦，山雨芭蕉。
夜間靜謐，雖是夏日，山風卻很大。
“唉！”我在心中長嘆了一聲，卻不知到底為何而嘆。
那邊上山去，這邊上山來，就是這一上一下之間，何來人生竟如那滄海桑田一般變化莫測，似顛覆，似新生。
門外，龍雲道長負手而立，良久之後低聲自語：“不說你懷疑，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那麼想要將你帶到山上來，定數也好，註定也罷，這段因果怎麼也是摘不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