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也是可憐人
一時之間,我們竟然都忘了還有一個沐瑤在此!
她的話音傳來,龍雲道長、龍四和爺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我,而其他村民俱是面上再現驚恐之色,不明白這裏面何時又出現了一個女人,更不知是何角色,倘若還需拚命,當真是力有未逮了。
沐瑤一身紅衣,款款的從一旁的陰影中走出,直視着我們幾人,仍是冷冷言道:“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我們了?”
其實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先前既有約定,而且若不是她的幫助,我們現在能不能站在這裏喘氣還得兩說,我走到她的面前,心中竟是出奇的平靜,問道:“你說吧,要我怎麼做?”
她的目光從我臉上移開,看向了爺爺他們,“你們先出去吧,剩下的事已經和你們無關了。”
爺爺自然不依,即便有約在先,他又哪裏能放心我一人獨自留下?沐瑤此先有言,我是有可能會死在這的,想必爺爺這一路提心弔膽的走來,最後卻要被人拒至於門外,由我獨自赴那生死之約,如何能夠應的下來?
“爺爺,我又不是一定會死!”我笑着對爺爺說道,“既然答應了人家,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們待在這裏又沒什麼用,還是出去等着吧。”
其實爺爺也明白其中道理,無非就是情感牽繫而放不下,他有些蹣跚的走到沐瑤面前,竟是砰的一聲雙膝跪下!
不止是我,就連沐瑤的神情也是一變,本能的伸出手去想要攙扶,我忽的一下撲到爺爺身邊,慌忙的將他強攙了起來,哭道:“爺爺,你這是做什麼呀!”
爺爺老淚縱橫,他一個土裏刨食的老農能懂什麼禮節?只是不停的雙手合十作揖,對着沐瑤哀求道:“丫頭,你可一定要讓我家古方活着呀!”
沐瑤的神情動容,緊抿着嘴唇沒有說話。
龍雲道長嘆息着走過來,扶住爺爺的肩頭,安慰道:“老哥,命有定數,古方註定要走這麼一遭,你先且隨我在外面守候吧。”
爺爺抹去老淚,剎那間好像又老了十歲,顫顫巍巍一步三回頭的在龍雲道長攙扶下步出了正房的大門,眾人跟在後面全都出去之後,兩扇門緩緩地吱呀一聲緊緊閉合。
沐瑤望着關閉的房門微微出神,我抹去眼淚,靜靜地看着她,想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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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她到底要我如何救人。
“唉!”幽幽的一聲嘆息從她口中發出,沐瑤轉頭看向我,“我忽然有點想念我的家人了……”
是啊,她曾經也有家,也有父母長輩的疼愛,如今不過是孑然一身化作孤魂在這陰暗的墓穴中徘徊,百年孤寂又當真有人能夠體會?
沐瑤慢慢的走向石床,緩身坐下,單手托着下巴,好似有些發獃一般。
我也走了過去,也沒啥顧及的就在她的身側同樣坐下,等了一會,見她沒有動靜,便忍不住的問道:“你不是要我幫你救人嗎?”
她沒有看我,而是幽幽說道:“不急,你能先陪我說說話嗎?”
我點了點頭,“你說。”
“我祖籍揚州,乃道光年間生人,家中雖非大富大貴,倒也衣食無憂。上有一兄長,中得進士后當朝為官,我乃家中小女,父母兄長對我自是極為疼愛。本來,我以為我就會像那樣在百般呵護下長大,然後尋一良人相夫教子,大多數女子不都是這樣么……”
“誰料,不知從何時起,家中竟是起了異變。先是祖母每夜夢囈,時常半夜起身如夢遊一般在家中四下翻找,後來父親又染上惡疾,求遍名醫都不知到底得了何病,無從醫治,只得整日卧床不起。再往後,每逢夜間家裏就會有異常響動,甚至有鬼影閃現,大家都說我家是惹上了不幹凈的東西,要求高人作法驅除邪祟方能家宅平安。”
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聽着。
“正在家人不知從何處尋高人施法,卻有一道人自行登門,說見我家宅上空黑氣彌而不散,定是有妖邪作祟,他不忍見死不救,故而不請自來。當時我們一家人被折騰的已經是精疲力竭了,見有人主動幫忙,自然也是很高興的。那道人在家宅之中轉了幾圈,最後竟然是將矛頭指向了我。”
我心中一驚,雖然不是事中之人,但也能感覺到一個豆蔻芳華的女孩子忽然被人說是妖物作祟,當時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沐瑤長出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當時我整個人都驚了,家裏人也一樣,都認為是這道人信口雌黃,可是這道人卻說我懷了妖胎,所以才會引來髒東西,我聽了自然是羞憤難當,可是當把郎中請來替我號脈,卻說我真的已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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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氣極,顧不得卧床不起,追問我是怎麼回事,可我又哪裏知道?我明明還是處子之身,哪裏會有身孕?父親又叫來了穩婆查驗,證明我確是處子,又有郎中一旁佐證,不由得就都相信了道人的話,我真的有了妖胎……”
我不由插話道:“這肯定是那個道士做的手腳,先是讓你家宅不寧,然後自己上門說可以幫忙,然後再藉機打你的主意!”
沐瑤笑了笑,笑的很凄然。
“你看看,連你一個孩子都看的出來,可當時我們卻是深信不疑,為了保家宅平安,他讓我們幹嘛都照依。”
我想說已經快十五歲了,不算孩子了,可她那笑容讓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嘗試着去說一句輕鬆的話。
“後來呢?”我追問道。
“後來?”她呵呵的笑了,“後來,他在我家待了幾天,說家中陰氣太重,無法除妖,需要帶我去陽火旺盛之處方才可以。家父自然不舍,可接下來幾日宅中仍是愈演愈烈的跡象,父親無奈只得同意。於是,道人帶着我跋山涉水,路上我幾次都想要回家,他卻說我現在這個狀態就算回去也不能入家門,除非我想害死一家老少。就這樣他半是脅迫半是哄騙的將我帶到了這裏,這一來,就再也沒辦法回去了。”
她的語氣讓我聽得忽然心中一疼,驀然間就如同自己背井離鄉,帶着迷茫與未知,就那樣被帶離了熟悉的世界,然後守着無助、絕望和黑暗,這要換作是我,我能夠如同她現在這般,就像鄰家小女一樣坐在身邊慢慢訴說?
我想我斷然是不能的!
只這一下我便做出了決定,無論她到底要我去做什麼,我都會毫不遲疑的去做,就在她這略顯平淡的訴說下,我忽然間就像突然成熟了一般,竟是從未有過的如此清晰體會到了他人的內心,那種黑暗掙扎,痛苦無奈的情緒。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在這個時候又何從談起?
我要幫她!
沐瑤轉頭看向了我,笑了笑,“一百多年了,突然說了這麼多話還有點不適應呢……”
“最後,我慢慢的也就想明白了,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吧,我無非就是個苦命人罷了,但是!”她忽然加重了語氣,“我不管那個道人所圖為何,我也絕不會讓他輕易得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