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逢
溫葉連忙夾了口帶着紅辣椒的菜肴來以此掩飾,卻不想真的被辣椒嗆出了淚水,憋得滿臉通紅。
“咳咳......”
“你怎麼了,這是?”
太皇太后見溫葉咳嗽不止,心忽地一下揪了起來,聽聞溫家三小姐身子不好,難道傳言是真的?
溫葉忙用帕子捂住嘴,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看來她今日是逃不掉這殿前失儀了。
“快端茶水來,吃不了辣還逞能。”
一低沉的男子聲音由遠及近傳了過來,溫葉剛剛平復的心頓時被攪得心神不寧,原本就紅暈的臉頰更加緋紅。
“侄孫墨彥見過姑奶奶。”
眾人聞聲而望齊齊抬頭,墨彥已行完禮直起了身子,飄逸的白髮隨意地用白玉冠束着,暗雲紋白羅長衫配上湛藍色的內衫和腰封,無不透着洒脫隨意,像極了天上下凡的仙人,引得席間的女眷們驚呼不已。
溫葉已飲了茶止住了咳卻忘了藏情,她見來人果然是墨彥,眼帶淚光的眸子緊緊盯着他看,隨即歡喜一笑如百花開放般嬌艷,本就明媚的眉眼更加鮮活生動。
坐在前排席位上的世家公子頓時春心蕩漾,如此佳人若是摘下面紗必定美艷動人,縱使是的病嬌美人,他們也願意娶進門供養着。
“你這孩子,怎麼才來!”
太皇太后笑着將他招到近前來,墨彥不慌不忙地一一行禮再坐到太皇太後身邊,面對溫葉的深情注視他着實吃不消。
“非禮勿視,這位姑娘一直看着在下,似乎不合禮數。”
“墨小侯爺見諒,是民女唐突了。”
溫葉慌忙收了目光起身行禮,她記得與墨彥第一次見面時他也說了這句話。
那是四年前在徑山的半山亭,墨彥鬆散着烏黑的頭髮,臉頰因登山而犯紅,隨手捧起山澗的泉水洗面。一陣涼爽過後,他用力甩了甩臉上的水,不經意間露出肆意的笑容,如陽光的碎片盡數灑進了她的心裏。當時她遠遠站着看直了眼,墨彥就對她說了句“非禮勿視”。
“免了。”
墨彥隨意回了一聲別過臉去,夾了幾口菜就開始飲起酒來。太皇太后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迴流轉,慢悠悠地吃着菜不發一言,但在場的宮人都看出她頗為在意兩人言語。
“來人,給溫姑娘上些江南菜。”
太皇太后招呼宮女將溫葉面前的辣菜換掉,關切地詢問道。
“看你不擅食辣,是江南人嗎?可曾婚配?”
溫葉放下手中的茶盞,隨聲回復。
“回太皇太后,民女的祖上是瓊州行醫的溫家,民女年芳十八尚未婚配。”
太皇太后聽完歡喜不已,這姑娘真是乖巧懂事,知道她愛聽什麼,她擺了擺手讓溫葉坐近些。溫葉大方行禮走到近前,墨彥突然冷笑隨即說了一句。
“瓊州醫女?那我便是京城紈絝了。”
“墨子成,你閉嘴!”
太皇太后聽言氣得漲紅了臉,墨侄孫平日雖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但也是知禮數之人,今日許是看出自己安排他相看女子,所以才故意表現得如此放蕩不羈。
“姑奶奶別叫我表字,我不喜歡。”
墨彥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從入宴到此時已喝了十杯有餘。
“這字是你父親給你取的,哪裏不好?”
眼見兩人言辭激烈起來,近身伺侍的宮人越發惶惶不安紛紛站遠了些,這三年來墨小侯爺的脾氣秉性變了好多,沒少惹太皇太後生氣。
“沒說不好,就是不喜歡。”
墨彥慢悠悠地飲了一杯酒,太皇太后最不喜他這般敷衍的說辭,年後的及冠禮就問過他的意見,當時也沒說不好,今日卻說不喜歡,這取表字豈可如同兒戲!
“你這孩子誠心氣我,你父親給你取字的深意你可知道?好男兒不求功成名遂,整日消磨時光有何益處?”
墨彥端看着手中的白瓷酒杯淡淡一笑,深邃的眼眸里透着一絲倦怠,歪着身子輕聲言道。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姑奶奶怎知紈絝的樂趣?”
“你自小聰慧,哀家說不過你,日後給你討個閑差便是。”
關於這個問題太皇太后已向墨彥提了兩年,他每次都以各種說辭搪塞過去。墨彥自然不勝其煩,但礙於祖孫輩分倒是沒回過重話,今日當著外人的面突然提起略有怒意。
“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蒲桃入漢家。天子的輔臣眾多,還差我一個?”
太皇太后微微皺眉,今日的侄孫說話越發沒規矩,連她的面子都不給了。
“墨彥!這話有些過了,可別讓有心之人聽見。”
雖說墨彥是貼在她耳邊輕言的,但還是免不了被身旁的溫葉,聽出個隻字片語。
“非禮勿言,聽聞溫家多半是姑娘操持,必是個懂得權衡利弊之人,剛才的言語不會多說一句吧。”
墨彥坐正了身子,一雙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看向溫葉。
“自然。”
溫葉垂眸回了兩字不再多言,墨彥嘴角微微勾起,隨即恢復如常。
“商人重利,不可輕信。”
墨彥淡淡說著,仍是一副慵懶洒脫的樣子,溫葉再遲鈍也看得出他的輕視,但耐不住心裏對他的喜歡和虧欠,只輕輕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接下來的宴會墨彥再沒有開口,只是一杯一杯地飲着酒,卻不見一絲醉意。太皇太后看他如此不成器心裏生火,眼不見心不煩,早早起身回宮躲了去,宮人們也退了大半,桌席上只剩下墨彥和溫葉兩人。
溫葉沒再敢逾越墨彥半分,見他像喝水一般飲酒,心裏泛起了一絲好奇。她偷偷飲了兩杯,開始犯起頭暈來,這瓊漿玉釀再好喝也不是水,他還真是海量啊。
咬春宴一結束,衍帝先送皇太后回了寢宮,轉身去了太皇太后那裏請安,勸解了半個時辰這才去,他到寢殿時已經夜深。
衍帝打着哈欠,揉了揉疲乏的肩膀,魏公公連忙上前為他松肩按摩。衍帝閉上眼睛歇着,想起今日宮宴還算順利,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小魏子,你說朕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厚道?”
魏公公蹲下身子為衍帝捶着腿,男女情愛他自然不懂,不過太皇太后惦念墨彥的婚事倒是人盡皆知。
“若是此事真的成了,太皇太后那邊自然歡喜,溫家也是結了好親家。”
衍帝粲然一笑,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溫家那麼大產業總不能落入外人之手。兩人原本就有婚約,這也算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況且太皇太后早就對墨彥為三公主守靈的事起了疑,今日定會看出些端倪,不過也不怕她老人家知道,畢竟太皇太后是最疼皇姐的。
“二更天了,陛下早些歇息吧。”
魏公公見衍帝的身子舒緩了不少,想服侍他早些就寢,明日的早朝定少不了群臣對選后一事的進言。
“掌燈吧,還有幾本奏疏朕未看完。”
魏公公想勸衍帝保重龍體,見他已起身走到書案邊坐下,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他忙命人點亮殿內的燭燈,又吩咐宮人沏盞參茶過來,轉眼打點好一切,開始立於書案前為衍帝研墨。
溫葉帶着曉春出了宮門上了溫家馬車,晴空和晚照騎着馬一前一後護着,車輪緩緩滾動駛向溫府。
“晴空,今日碧霄到京了嗎?”
溫葉略微疲累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來,晴空拉緊韁繩從隊伍前面退回馬車處。
“她到了,已在溫府。”
溫葉眯起眼睛吐了口氣,有碧霄在她能輕鬆不少,自領旨入京到今日,這些天她的神經綳得太緊,多少有些撐不住。
“極好,正有件事找她辦。”
習武之人耳力極佳,溫葉的輕嘆聲盡收晴空耳中,小姐行事一向遊刃有餘,她已經好久沒這麼謹慎小心了。
“宮中可有變故?”
溫葉知道晴空會有所察覺,本來也沒打算瞞着他們。
“太皇太后怕是對我的身份起了疑,不過也不是什麼壞事。”
晴空正琢磨着此事的利弊,晚照輕踢馬腹湊了過來。
“主子,宮宴的事我都聽曉春說了,心裏可真是憋屈。墨小侯爺今日太過分了,仗着他是太皇太后的親侄孫,居然當面讓你難堪!”
溫葉她們一從宮裏出來,晚照就與曉春打聽着宮宴的事情,當她知道墨彥對溫葉怠慢無禮,頓時氣憤不已,忍不住指摘起來。
“無妨,確實是我失禮在先,我倒是覺得他說得已經很婉轉了。”
溫葉泯然一笑,心情好了許多。今日的他可比三年前話多,不過話鋒還是一樣的犀利,目光倒是比從前更冷漠了,不過見他滿頭銀絲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那倒是,小侯爺不近女色的性子是一點沒變。”
墨小侯爺對待女子一向冷漠,那天在酒肆晚照就聽到一件這樣的事。御史台程大人家的小女程妙兒,仗着她兄長程暖鑫與墨小侯爺關係近,企圖近水樓台結識墨小侯爺。
結果兄妹兩人被墨小侯爺當眾趕出了酒樓,小妹做下此等傻事差點讓其兄長斷了與小侯爺多年的交情。
“想什麼那?快過來扶我下車。”
溫葉喚回了晚照的思緒,馬車已經停在了溫府門前,晚照連忙下馬扶她下車。
“主子,您是不是又看上小侯爺的臉了?這吳越國的美男子又不止他一個,要說長相我家少主也不差啊!”
溫葉看了眼剛剛下馬的晴空,故意提高了聲音。
“真的?你也覺得晴空好看?”
晚照重重點頭,晴空看在眼裏心中一喜,她卻補了一句煞風景的話。
“嗯,你們都好看,跟畫裏的人似的,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