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宴會疑雲

公子遇刺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周府。

雪兒逢人便問：“公子怎麼了，公子怎麼了？”

只聽幾個下人說，公子剛回房間，就被刺客暗箭所傷，所幸公子身手敏捷，只擦破了胳膊，沒想到這個下三濫的刺客被公子擒住后竟然使用毒粉將公子迷暈了，幸虧及時被侍衛出手打跑了刺客，此時公子還在昏迷。

一會郎中走了進去，半晌才走了出來。

一會公子的母親聞訊趕來，焦急傷心的心情溢於言表。

正在養病的周府老爺似乎情況也不太好，大概是急火攻心，又嘔出一口老血出來，郎中只好兩頭跑。

高辛很後悔，若不是公子吩咐要守護昭昭姐妹，他斷不會讓公子被刺客所傷的。

回到房間，雪兒見同昭昭無動於衷的樣子，很是納悶：

“姐姐，你就不擔心周公子的傷勢嗎？”

昭昭微微一笑，拉過雪兒悄聲說：“這是周宇在明修棧道，實際是為了暗度陳倉！”

雪兒沒聽明白：“什麼明修棧道，什麼暗度陳倉？”

床上半躺着的公孫敖說道：“莫非公子假裝被刺實際上是為了掩護我在此療傷？真是太難為他了！”

雪兒這才恍然大悟，嗔怪昭昭說：“姐姐，你怎麼也瞞着我？”

昭昭笑笑說：“就你這性格，不瞞着你，豈不人人都看出來了！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若是周公子遭遇此劫，明日陶夫人的生日宴恐怕周夫人不會去了吧？”同昭昭心裏多少還有點遺憾，好不容易可以見識長安的風流俊傑，若是因為周公子假裝被刺客所傷，因而周夫人沒法參加生日宴，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當夜，除了院裏跳動的幾隻野貓和風吹打樹葉窗戶的聲響，府內並沒有其他異常的聲音。

一大早，令同昭昭和雪兒吃驚的是，周夫人並沒有捨棄陶夫人的生辰宴會，而是穿戴一新，等着昭昭姐妹。

今天是雅蘭頭面鋪老闆陶夫人的生日，周夫人昨天已經派人給兩位姑娘添了新衣裳，陶夫人其實內心並不鎮定，滿腦子都是公子昏迷的狀態。轉念一想，可是陶夫人生日宴，名流雲集，說不定會碰上什麼好機會。

周家和陶夫人一向交好，往年逢節日生辰兩家都會禮尚往來。周府是長安城首屈一指的豪門望族，三代封侯，兩世將相，周亞夫出事前，每天登門拜訪的貴客絡繹不絕。周夫人也是一眾貴婦們爭相交結的對象。但自從周家遭遇變故以來，不少達官貴人對周府敬而遠之，家眷們也都不願跟周夫人扯上關係，生怕連累自己。

不過陶夫人乃女中豪傑，通曉生意上的人情世故，也有着江湖人的古道熱腸。她惋惜一代名將的隕落，同情周家的遭遇，而且以她的精明敏銳心思推測自然知道當今天子其實對周家還留有幾分情分，並不打算趕盡殺絕。因此，唯她一如既往地待周家，這次生日宴依然給周夫人遞了邀請函。

陶夫人的生日宴也是一場盛大的社交集會，聚集了京師名媛，邀請了一批文人雅士，甚至連王侯公子也來捧場。

周夫人穿着低調，帶着姑娘們一亮相，頓時吸引了無數的目光。周夫人出身名門，再低調也難掩骨子裏的高貴優雅，美人未老，風韻猶存，尤其是將相府邸熏陶出來的那份質傲大方讓見風使舵者無地自容，他們沒想到周府如今之身份境地陶夫人居然還會邀請她前來。礙於陶夫人的面子，這些自詡尊貴的夫人們只好收斂起內心的鄙夷與嫉妒，假裝點頭問好。

但年輕的公子名媛們卻被年輕的昭昭和雪兒姑娘吸引了。這是哪家的娘子？怎麼從未見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靜一動，各有千秋。公子們竊竊私語，皆為眼前的美色傾倒。也難怪，同昭昭和雪兒本身就長得不錯，又加之同昭昭昨天找了丫鬟要來了傳統的胭脂粉底，結合現代的化妝技術，活脫脫就是影視劇走出來的兩位古裝美女，燦如春華，皎如秋月，裊裊婷婷，在場的貴族小姐們都自覺暗淡無光。

陶夫人老遠看到周夫人，立刻朝門口走過來，一手攬過周夫人，一邊安排下人接下高辛帶過來的禮物，假意嗔笑道：

“婉妹，好久未見，今天你能來我太高興了，怎麼，純兒宇兒都沒來？”

“他倆越大越不聽話，純兒都跑出去好幾天了，還不知道回家，宇兒越來越像他父親，就愛舞槍弄劍，也不愛這些繁文縟節的交際，我現在是管不了他們，將來自有人替我管管他們！”

“正好，今天來了不少世家子弟，若有看上眼的我給你去打聽。”

“今天你可是壽星，哪敢勞你費心，純兒還小，我還捨不得呢，宇兒也還不懂事，再說了，現如今周家這情況哪個世家子弟能看上啊！”

陶夫人還想說什麼，被周夫人搖頭制止了，今天陶夫人壽辰周夫人可不想說這些晦氣話。陶夫人知道察言觀色，看了看同昭昭和雪兒，遂轉移話題，由衷贊道：

“周夫人，這兩位小娘子可是你府上的？真是美人胚子！”

周夫人順勢將同昭昭和雪兒拉到陶夫人跟前，說道：

“正是呢，這兩孩子原是我祖籍故人所託，因家鄉鬧災，投奔我來了，不巧趕上周家這檔子事，她們雖是姑娘家，不過識文斷字、知書達理，比起長安的一些男子都有過之無不及。所以，今天帶她們出來也是見見世面，若有機會，夫人也可以給她們指條出路。”

陶夫人一聽這話，立刻明白了，周夫人此舉是想自己給這倆姑娘找個安身之處，既然是周夫人的故人之子，看上去聰明伶俐的，心想周府雖然被削官奪爵，但是以周家的產業來說替這倆姑娘安排個生計又有何難，怕是這兩個姑娘身份沒法證明，以周家目前的境地自身難保，更沒法給她們弄個證明，所以只能求自己了。

陶夫人心下還在猶豫，周家這檔事要不要給攬下來，這時門口有下人喊道：

“平陽公主駕到！”

平陽公主是雅蘭頭面鋪的座上客，雖然和陶夫人年齡相差一輪，但是在妝容審美上算得上是陶夫人的知己密友，平陽公主身上的金簪玉釵、環鈿妝飾無一不出自雅蘭設計。

平陽公主的到來令所有在場的人都佇足恭迎。同昭昭和雪兒驚喜地發現陪伴公主身邊的侍從竟是衛青，看來公主已經將捨身救主的衛青視為心腹了。衛青穿戴整齊，完全看不出受傷的樣子。

衛青一眼看到了巧笑嫣然的雪兒，雪兒一襲青色短襖織金襦裙，顯得那麼明媚，頭上一對玉簪絲帶又有幾分靈動俏皮。

這次陪同公主前來參加生日宴是衛青爭取來的機會，當公主欲嘉獎他捨命護主的忠心時，他順勢懇請道：

“為公主效命是小人的福氣，今後願侍奉公主身邊，為公主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公主正好要參加陶夫人的生日宴，正在為帶誰赴宴犯愁，衛青毛遂自薦，公主看到這個膽識過人丰姿俊朗的少年，考慮到衛青的傷勢猶豫不決，衛青在公主面前故意抬舉胳膊，說自己就是皮外傷，無關緊要。公主見衛青聰慧機敏，又穩重大方，也想讓這初來乍到的少年見見世面，於是就同意了。

除了自己的貼身嬤嬤，公主此次出門只帶了衛青和另一位武藝高強的皇家侍衛。衛青的同母異父的哥哥衛長君侍奉公主多年也沒這待遇。衛青受到公主的格外青睞，自然也遭到了平陽侯府其他僕人的嫉妒，好在他有位心地善良的哥哥，背地裏不知幫他說了多少好話。

公主一面跟迎上來的陶夫人寒暄，一面用眼睛餘光看到衛青正盯着一個妙齡少女看。

公主畢竟比衛青大幾歲，雖然是奉旨成婚，但是男女情事卻也略知一二，公主與老成的平陽侯相敬如賓，此時成婚不久，尚在恩愛期，對衛青的這點兒女姿態也沒放在心上。

周夫人帶着昭昭和雪兒上前行禮，周亞夫還在丞相位的時候，他的孫女純兒和公主關係特別好，經常一塊玩，公主比純兒大幾歲，但純兒比公主膽子大不少，甚至帶着公主爬上御花園的樹，被周亞夫痛斥了一頓，還是皇帝說情才免去了一頓責打。

可惜昔日的君臣誼、姐妹情被一場政治陰謀撕得粉碎，在君命大如天的古代，再大的冤屈也不能心存仇恨。

周夫人對公主恭敬有禮，只是這份恭敬帶着幾分疏遠，幾分無奈，還有幾分隱忍。

公主內心是有愧疚的，當初周條侯下獄的時候，純兒妹妹還跑來求過她，讓她看在多年姐妹情深的份上，去勸勸自己的父皇網開一面。

公主答應了，跑去央求父皇，可是一向對她寬慈有加的父皇極為嚴肅地告誡她：“這是大理寺的事情，有罪免不了，無罪不用憂，你是皇室子女，不得干預朝政！”

後來，周亞夫絕食而死，周府被削官奪爵，純兒再也沒有來找過她。公主時常也聽得民間談論朱亞夫的冤屈，談論朝廷的是非，對周家也充滿了同情和愧疚。

公主故作鎮靜地對周夫人頷首回禮，順便拉過雪兒問道：

“這兩位妹妹以前沒有見過？”

周夫人扶腰恭敬回答：

“回公主，這是妾身的遠房親戚，同昭昭，馮雪兒！”

“馮雪兒？好名字！”

同昭昭拽了拽雪兒，雪兒不懂漢代禮節，昨晚手把手教了一遍，這會雪兒見了這位高貴的公主一時間竟然忘了行禮。被昭昭提醒，連忙答道：

“雪兒見過公主，謝謝公主謬讚，我乃冬天大雪日出身，所以取名雪兒。”

公主上下打量着雪兒，見馮雪兒和純兒年紀相仿，性格也是這般天真活潑，心下很是喜歡。

同昭昭原本擔心雪兒性格直率，容易惹出麻煩，不過眼前這位尊貴顯傲的公主並不拘泥小節，拉着雪兒似乎甚為投緣，昭昭一時懸着的心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