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掩目自欺
洛輕寒發現，雲陽在說這件事的時候，除了提到自己母親那塊兒是用“我”自居，到後來，便變成了以“他”自居。就好像他只是在陳述一件別人的事情，主角並非是他自己。
“邵聰是真的喜歡黎思，也對她很好，只是黎思心裏一直有我，這便成了邵聰心裏的刺。”
“所以，人前邵聰對黎思是千般疼惜，人後卻是百般折磨。”
“再後來，黎思便自殺了。”
聽完了整個故事，洛輕寒心中不免一陣唏噓。原來，雲陽身上發生過這麼多事。一個九歲的孩子，自己的母親被後母害死後，父親知道了還沒有任何動作，還將他放在後母跟前教養，在得知一切事情真相的他是多麼絕望啊！
難怪他不想承認邵遠征這個父親，甚是連邵這個姓，他都不要。
大概，也是在那一瞬間，雲陽才真正成長起來的吧。
“那紅衣又和黎思有什麼關係，你不是說黎思三年前便死了嗎？”洛輕寒不解。
雲陽歇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我也以為黎思死了，可是那天看到紅衣，我卻不相信她已經死了。你說，世上怎麼會有長得那麼像的兩個人，簡直是一模一樣。”
這回洛輕寒又被驚得不輕。“你是說，紅衣和黎思長得一模一樣？”
雲陽點點頭。“只是，她好像並不認識我。而且，她老家是來自沂臨，而非祁縣。所以我便想問問你，看你是否知道一些什麼。”
洛輕寒心下瞭然，忙安慰道：“紅衣雖然是我的妹妹，可是在這之前，她是風雪閣花娘姑娘的侍女。關於紅衣，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我倒是可以幫你問問阿雪，聽花娘說紅衣是阿雪當初送到風雪閣照顧她的。”
“你說的阿雪可是雪公子？”雲陽忙問道。
“正是。”
雲陽突然笑了起來，激動的拉着洛輕寒的手。“那應該就沒錯了，雪公子妙手仁醫，肯定是他當年救了黎思。不過，還得麻煩你幫我問問，畢竟她現在完全不記得我，我總要知道一下原因才好幫她。”
看着雲陽激動的樣子，似乎已經確定了紅衣便是黎思。她不由得一陣苦笑，情之一字，果真是會讓人失去了理智。
但願紅衣真是黎思，如果是這樣，到時候再將紅衣的失憶症治好。如此，這世上便會多了一對有情人。
當日回去了之後，洛輕寒便去了雪落居，打算找弋泠歌問一問關於紅衣的事情。畢竟紅衣當初是他送到花娘身邊的，想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紅衣的事情。
“阿雪，我有件事想要問你？”
對於洛輕寒今日會來他的雪落居，弋泠歌倒是頗有些吃驚。
自那日他告白失敗之後，洛輕寒就有意無意的避着他。他怎麼會不知道洛輕寒心裏是怎麼想的？所以他就遂了她的意思，也沒有主動去找她。他想，等到洛輕寒自己想清楚了，不彆扭了，他們自然還能和以前一樣。不求她能接受自己的心意，但至少不要刻意避着他，遠着他。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等，便是一個月。甚至這兩天，他還從福伯那裏聽到洛輕寒托他幫忙找房子的事情。
她居然要想着搬出府去，這一動作讓他一下子便亂了心神，暗自責怪自己當日太過魯莽，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匆忙表白，嚇得她在碧水灣待不下去，心生去意。
今日她能來，他自然是高興的。
“今日終於不避着我了。”
洛輕寒瞬間就覺得有些尷尬。頗為不好意思的訕笑了一聲。“對不起，阿雪，我只是不想傷害你。”
弋泠歌是多聰明的人，他之所以故意這樣說，是想幫洛輕寒將事情挑明，這樣彆扭着他實在是難受。而且，他知道，洛輕寒心裏的難受也絕對不會比他少。
他的傻輕兒啊！
你以為這樣避着我就傷害不到我了嗎？可你卻不知，你越是這樣，我受傷越深。不管你心裏有沒有我，我都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樣對我。至少，這樣還能名正言順的站在你身邊，我還能時時看着你，保護你。
你可知道，你這樣避着我，遠着我，我的心只會更痛。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可能當著洛輕寒的面說的。若是說了，只會讓洛輕寒心中更難受，所以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的對自己說。
多情總被無情惱。
花娘的事情讓他明白，兩情若是不能相悅，那喜歡只能是負擔。喜歡越多，被喜歡的那個人愧疚便越深。
他已經愧對花娘，所以他不希望洛輕寒像他一樣，心中也懷着對他的愧疚。甚至因為這份愧疚而遠離他。那實非他所願。
弋泠歌將剛泡好的茶遞給洛輕寒，依舊是洛輕寒喜歡的白毫銀針。
泡茶的水是選自山間的清泉，盛湯的器皿是上好的白瓷蓋碗。開水溫杯之後，先將茶葉潤醒，再倒掉頭湯，重新注入開水。涓涓水流沿着杯壁緩緩而下，再悶上個十秒。蓋碗輕輕打開，只覺一股清香中帶着甘洌的氣息撲鼻而來。
“輕兒今日前來找我，所為何事？”
洛輕寒伸手接過弋泠歌遞過來的茶盞。
對於弋泠歌，她心中總是存着一抹愧疚。畢竟，先招惹他的，是她。結果她招惹到他了，卻發現自己搞錯了對象。如今傷害已經造成，洛輕寒便只能盡量避免與他接觸，盡量避着他。希望時間長了，弋泠歌便能釋懷。
不是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解藥嗎？
畢竟，洛輕寒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就是弋泠歌。
思緒收回，洛輕寒便將來意說明。“就是想問問你關於紅衣的事情。”
“怎麼突然想起問紅衣的事情，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洛輕寒將雲陽與她說的關於紅衣的事情給弋泠歌說了一遍。當然，關於雲陽母親那一輩的恩怨洛輕寒就省略了沒有說。這是雲陽的私事，她與弋泠歌雖然交好，但弋泠歌與雲陽之間並沒有什麼關係，所以她也不便說人家的私事，只需挑些重要的說與弋泠歌便可。
弋泠歌聽完洛輕寒的講述，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只聽他說道：“紅衣確實是我三年前所救。不過，我救她時，她就已經是現在這個模樣了。至於她有沒有失憶，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沒有。”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但是至於是不是服用了什麼藥物導致的失憶，那我就不太清楚了。畢竟藥物和尋常的受傷不同。我雖然精通醫術，但這世上，能人極多，而且各個地方種族也頗多。生長環境不同會生長出不同的草藥，而同一種草藥的在不同的醫者手中又會有不同的用法。所以，我並不能準確的告訴你紅衣是否是有失去記憶。”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當事人因為受到強烈的刺激而導致的自我封閉。情況好一點兒的便是失去記憶，壞一點兒的便是發瘋。”
洛輕寒被繞得有些蒙，但是她也算是聽明白了。不管是藥物所致還是遭受刺激而導致的選擇性失憶，總之，是事出有因。至於紅衣是否就是黎思，洛輕寒卻是不太確定。不過，結合弋泠歌和雲陽兩個人的話，這種可能性還是很大。
既然如此，那麼就有希望讓紅衣與雲陽在一起。這樣，她也算沒有辜負花娘的囑託。
“那怎麼樣才能確定紅衣是否是失憶了？”
“師傅醫術精湛，且於毒上，也有一定的研究。如果是師傅出手的話，應該可以看出來。”說著，弋泠歌還特意看了一眼洛輕寒，眸子有些隱隱的擔憂之色。
“阿雪，那你能不能請你師傅替紅衣看看？”幫人幫到底，好不容易有點眉目，洛輕寒不想放棄。
“師傅居住在花石山，離京城頗有些遠，沒個四五日的路程，是到不了的。而且師傅性情孤傲，是不會隨意替人整治的。不過......”頓了頓，弋泠歌又補充道：“我會去試一試，但是要過些日子了。”
不是弋泠歌不願意，而是就算去了，師傅也不一定會幫這個忙。不過既然洛輕寒開了口，再難他也要試一試。
現在已是九月，等再過四個多月，就是春節了。每年過年，他都會回花石山去陪師傅一起過。今年......
不如，就趁着今年春節，帶着輕兒和紅衣一同回花石山吧。正好，也讓師傅替輕兒看看。弋泠歌如是想。
洛輕寒見弋泠歌答應試一試，高興之餘也對他充滿了感激。“那好，到時候不管你師傅同不同意，你都與我說一聲，也好讓我心裏有個數。不過不管結果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阿雪。”
“我先回去了。”說完，洛輕寒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弋泠歌突然說道：“輕兒，我們能不能像以前一樣？就算你心裏的人不是我，難道我們就不能是朋友嗎？”
那聲音中，是無法掩飾的悲傷。
洛輕寒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她恨不得立馬給自己來一大耳瓜子。
沒錯，她確實對弋泠歌沒有男女之情，可是在她心裏，弋泠歌確是個值得她信任和依賴的人。這一點，在她心裏，永遠都不會改變。而且，也無關她是否曾經將他錯認成別人，只因為他是弋泠歌，是洛輕寒心中的翩翩佳公子。
青樓斜影疏，良人如初顧。面如冠玉貌，眉目若劍星。素衣白似雪，玉帶隨風飄。謙謙一公子，溫潤乃如玉。
這便是洛輕寒初見弋泠歌時對他的評價。
只不過，那時候，她把他當成了她的夢中人。但是在後面的相處中，她卻是真的喜歡弋泠歌。只不過，這份喜歡，無關情愛。當然，這也是在洛輕寒發現自己喜歡竹青時才完全弄清楚的。
所以，在後來，當弋泠歌和她表白之後，她心中就有了心結。原本她還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是當那層窗戶紙戳破了之後，她便不能還當做什麼事都沒有。
所以，她才盡量在弋泠歌面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今，雖然弋泠歌當面和她表明了情意，可她這樣避着他，甚至還想着搬出去。這樣豈不是更加傷害了他，在他已經裂開的傷口上撒鹽嗎？
拒絕，固然是傷害了，可刻意的疏遠，未必就能減輕傷害。
洛輕寒突然轉身，一臉笑意的望着弋泠歌。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弋泠歌，輕輕的抱住他。
“對不起，阿雪，我錯了。這段日子，我不應該有意的避着你的。是我想多了。你說的對，就算做不成情侶，依舊可以是朋友。你放心，以後不會了，都不會了。以後，我還是會和以前一樣對你。而你，也永遠是我的阿雪，我最信任的人。”
洛輕寒的聲音從耳邊輕輕傳來，讓弋泠歌一陣緊繃的心漸漸放鬆下來。還好，她還願意信任他。還好，她不會再故意疏遠他了。
雖然真的很難過不能以愛人的名義陪在你身邊，雖然不是你心裏的那個人，雖然做不了你的白馬王子，但是我願意永遠守護在你的身邊，做你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