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鏡中人
這些文字裏還夾雜着日期，比如某年某月某日發生了什麼，某年某月某日誰誰誰又怎麼了等等一些雜七雜八的大小事件。像是一本日常的隨手日記。
內容大致是這樣的：雲起六年正月初八，太子赫連昭雲選妃。
同年三月，西夜、子合、荊竹、儷句，四國結盟，聯合攻打雲起國。
同年六月，帝都接到八百里加急稱：短短三個月，敵軍八十萬兵分四路以橫掃千軍之勢，天門、端陽、秀山，黎平、烏龍五座邊城連連失守，邊境一帶百姓流離失所，到處哀鴻遍野。
展顏看了半天，看得腦殼疼，眼睛痛……
某年某月某日：太子赫連昭雲以不及弱冠之年臨危受命，親率五十萬大軍替父御駕親征。
某年某月某日，我軍歷時兩年零八個月艱苦卓絕的浴血奮戰，終於一舉擊敗四國聯軍，收復失地，為雲起國再次贏得了此後二十年的盛世太平云云。
……
信中內容斷斷續續，無頭無尾連蒙帶猜的就看了這麼點，再後面的字展顏就完全不認識了，成了睜眼瞎，不禁氣得大罵：
“哼！什麼玩意？這是哪個王八蛋寫的字，跟鬼畫符似的。忽悠誰呢！”
還想再罵幾句，卻在轉頭的瞬間看到了梳妝枱上的那面銅鏡晃了一下。
展顏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忙揉了揉眼睛。
沒錯，銅鏡里有一個人，是一個身材修長十八九歲的少年。穿着和展顏一樣的大紅色的衣服，一頭潑墨似的長發不扎不束就那麼披散下來，遮住了半邊臉。
展顏看得毛骨悚然，趕緊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這也太嚇人了，雖然平時也沒少看恐怖片、鬼片。但那畢竟是電影電視，是個人都知道是假的。可是現在這場景完全是不可控的。
展顏又驚又怕，卻又不得不面對。她偷偷張開兩根手指，透過指縫再次朝銅鏡中看去。
只見那人被一根鐵鏈牢牢鎖在一根石柱上，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眸也正看向展顏。
兩人的眼神交集的剎那，展顏便有一種一腳踏空的感覺，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周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被凝固了，腦子也突然變得混亂不堪，而眼前的景物正以風馳電閃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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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移動、轉換、消失，最後就只剩她一個人置身於一片廣袤無垠的雪山之中。
展顏大驚，心知不好。但是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她的眼前已經呈現出了一個冰雪世界：天地蒼茫一片，千山萬壑如同刀砍斧削一般，冰川凝固了急流，晶瑩了雪峰。出乎預料的是她並沒有感覺到害怕，也沒有覺得冷，反而是心曠神怡。
她大口地喘着氣，想把雪山凜冽純潔的新鮮空氣吸入她那長期吸納污濁空氣的心胸，但又不敢把胸中的濁氣呼出，生怕污染了清純的雪原冰山。
四周靜悄悄的，地上積雪盈尺，別說飛鳥走獸，連一絲風聲都沒有。
展顏被這從來沒有見識過的雪景所征服。一邊欣賞着雪景，一邊沿着一條白玉台階一步一步向上爬去，一直到台階的盡頭出現一座光潔如鏡的崖壁前才站住。
隨着她的靠近，本來刀削斧鑿一般的崖壁竟然慢慢變成了一扇古香古色的朱漆大門，門楣上懸挂着一塊匾額，上面是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八方書院。
展顏眯了眯眼睛，腦子有那麼一瞬間出現了恍惚和迷離，望着這扇大門怔怔出神。
就在此時，大門被緩緩打開，有三三兩兩的人擁擠着從裏面出來，又紛紛從展顏身邊走過，男的女的都有。
然而展顏卻看不清他們具體的身形樣貌，只能看見一團團依稀可辨的模糊人影。她鬼使神差一般，逆着擁擠而出的人走進了八方書院的大門。
一入內，展顏就看見一個十一二歲穿着湖水藍校服的小姑娘低着頭身姿筆直的跪在花崗岩石鋪成的台階上，因為是背對着大門，所以看不到她的面容樣貌，只能從身量輪廓上來分辨。
不遠處站着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門，有的指着她小聲嘀咕着，不知在說些什麼？
有兩個看起來年齡稍大一些的走出人群，站在小姑娘面前一邊笑嘻嘻的，一邊不懷好意的問道：“衛千潯，在這裏跪了一天一夜了，感覺如何？滋味怎麼樣？”
小姑娘還沒有出聲，另一個就陰陽怪氣地接話，道：“她呀，你看看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就知道她好着呢！再跪個一天一夜也沒事。”
“也對，真不愧是咱小師叔的關門弟子，就是讓小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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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給慣壞了。”
“哼！就咱那小師叔，瘋瘋癲癲、整天喝酒喝得爛醉如泥的樣子，哪有那閑工夫管教她。明明是被赫連……”
“住口！不准你們詆毀我師傅和師兄。”
不等那兩人把話說完，小姑娘嚯地抬起了頭，轉過臉來，雙眼冒火地看着這兩個幸災樂禍譏諷她的人。一字一頓地說道：“誰要是再敢多說一句他們的壞話，我就殺了他。”
起初，展顏剛聽到有人稱呼這小姑娘衛千潯的時候，她也沒當回事，權當是看個熱鬧罷了。
然而，當她看清楚了小姑娘的面容樣貌時，一股涼氣便從腳底一直竄到了頭頂。
小姑娘臉上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還殘留着一絲血漬，顯然是被人打的。但還是能看出那眉眼、那鼻子嘴巴、那面容輪廓、甚至……又一個自己的真人版本。
又來？？？
這場面已經是第二次出現了，展顏就像被人打了悶棍，完全成了個傻子。
對話仍在繼續。
“喲，剛偷了東西被罰到這裏來打雜沒幾天，又開始作妖，還想殺人了？你可別忘了，這裏是南樓，不是你們北樓。”
“北樓怎麼了？”
隨着一聲溫潤如玉的問話聲傳來，眾人齊刷刷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大門口，緩緩走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一張極其熟悉的俊臉，猛然砸入展顏的眼中。
長發如墨散落在白衣上，只稍微用一條白絲帶把前面的頭髮束在腦後，一雙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一直看着那個叫衛千潯的小姑娘。那張近乎完美的俊臉在午後的陽光下卻沒有絲毫紅暈，只顯出了一種病態的蒼白。
“賀朝雲……？”展顏幾乎是脫口而出喊出了這個人的名字，然而她的聲音卡在喉嚨里根本就發不出聲。
隨着她的一聲喊，幻境中的一切立刻煙消雲散，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眼前的人依舊是紅衣如血的少年。
少年閉着眼睛，不再看她。
展顏嘴唇哆嗦，心裏像有什麼東西要衝口而出。
他和他實在是太像了。
她問少年：“你……你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