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霸騅,你盡忠了
項居安帶頭衝鋒的號令聲響徹天際,江纓年從未發現項居安的聲音有如此深厚的感染力,他明明在項居安身後不算近的位置,卻還是被項居安的聲音從耳朵里直直穿透,到頭頂,到身體的每一個地方。
江纓年感到胳膊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他不敢懈怠,炯炯雙目緊緊盯着前方,時機成熟了便指揮弓箭隊放箭配合,箭如密雨般向赫敕琉軍隊飛去,江纓年攥着弓箭的手關節早已泛白。
赫敕琉國素來善以鍛造兵器,不只是緒澧,其他諸國的軍隊裝備大都也是從赫敕琉國訂購而來。此刻面對項居安軍隊的層層箭羽,赫敕琉軍隊亦是派出弓弩隊來應對。
他們的回擊無疑是強有力的,項居安軍隊片刻間就倒下許多士兵,江纓年眉頭緊鎖,直直盯着對面襲來的飛箭,側身熟練地躲閃開。
對面赫敕琉的節奏完全是依據項居安軍隊來定的,他們時快時慢,若是項居安軍隊停下,他們便也停下,以一種玩味的姿態面對這場實力懸殊的“比賽”。
項居安單手扯了一下韁繩,霸騅似是感覺到了什麼,也發出一聲低鳴往後轉了一圈。
江纓年抓起一根弩箭,道:“大哥,是弩,他們製造的新型弩箭,比尋常見到的弩箭還粗了一圈。”
項居安心中瞭然,卻面不改色道:“就算我們在兵器上輸給了他們,可只要我們士氣不落,我們就不輸他們。”
江纓年繼續道:“他們射程更遠,殺傷力也比我們大,若是再……只怕,只怕我軍……”江纓年苦澀地笑道:“大哥,我不是怕什麼,跟了你這麼久,我又豈會是貪生怕死之輩?”
項居安靜默無聲,江纓年深吸一口氣,看了看身旁的寒栩,寒栩的目光亦是堅定,江纓年放心地對項居安道:“這一次,換我來吧!”
“你……”項居安眼中既訝異又震驚,定定地看着江纓年。
江纓年又恢復平時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怎麼,怕我搶你風頭啊?你已經是老大了,總得給我們這些小弟們一些表現的機會吧?”他扔下手中的弓箭,拿起一把短劍,噙着笑道:“別說什麼‘寶刀未老’的話,你就承認吧,大將軍,你也老了。”
江纓年用袖子擦了擦那把短劍,道:“你教誨的好,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只會使弓箭。”他揚了揚手裏的短劍,道:“好在我身旁有這緒澧朝最好的劍客,如今我的劍術,總算馬馬虎虎可以用。這種罕見的場面,得多少年才能遇得到一次啊?你就讓給我吧。”
項居安的眼眶很快泛紅了,他這樣鐵骨錚錚的硬漢,還從未這樣因為幾句話而紅了眼,項居安似是覺得矯情了,便清了清嗓子,道:“開玩笑,你都說了這是很多年都碰不到的好事,我豈會就這麼容易地讓給你?親兄弟還明算帳呢,下次吧,如果有下次我肯定讓給你。”
江纓年低頭輕輕笑了一下,歪着頭道:“既然你我都不肯相讓,那就一起吧。若是僥倖贏了這場戰役,我可就一夜之間成名了,跟着你總能吃到肉的,這比買賣穩賺不賠!”
說罷江纓年扭頭看向一側的寒栩,寒栩知道他要說什麼,直接道:“公子,我從小就跟着你了,我沒有別的去處了。這一輩子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你去的地方,我都跟着你一起。”
“還在唧唧歪歪什麼啊?!”項居安揚聲道:“老子不等你們了,管它贏了輸了的,早點打完拉倒!這種窩囊日子,我項居安也過夠了,索性亮兵刃直接用手裏的刀來說話吧。”
項居安又是一聲令下,剩下不足千餘人跟着他,氣勢不遜於千軍萬馬。
項居安軍隊很快被赫敕琉迎上來的隊伍衝散,江纓年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什麼都不去想,心裏就只有一個字:殺。
殺,殺,殺!
江纓年和寒栩背靠背而立,有些默契不在眼裏,他們無需任何語言上的溝通,背朝對方就接收到了彼此傳來的訊息,以自身為中軸攜箭飛身旋轉,兩個人為刻畫出來的圓圈從合併到分離,隨着一陣痛苦的叫喊聲,兩個圓圈逐漸收斂,二人又合併為一體。
速度之快,盡顯於有形至無形。
江纓年驚喜道:“可以啊,寒栩,你們寒氏出劍神,這劍法果然名不虛傳!”
寒栩道:“這是兄長離開家裏之前,教會我的最後一招,沒想到竟然有一日能在戰場上用到。他曾經說過的,劍有形,可化作無形,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隊伍已經被沖得凌碎,江纓年和寒栩解決完周身的敵軍,便趕緊往項居安所在的位置靠攏過去。
此刻赫敕琉的主力軍們已經有目的地將項居安圍困住,他們消耗着項居安,只等着他精疲力盡之時,再一舉拿下。
項居安手裏的崩霜刀已經被鮮血浸滿,他只是在手肘處抹了一下,崩霜刀便寒光再現,正如他的眼眸里散發出來的不可輕視的寒意。
對面赫敕琉軍隊弩箭的尖端,早已瞄準了他的命脈。
數箭齊發,項居安揮刀擋下,可密密麻麻的箭雨再加上殺傷力不容小覷的弩射,終是有一支弩箭迎面從項居安胯下霸騅的胸口處穿過。
霸騅悶哼一聲,原地調轉,載着項居安硬撐着馳騁,它似乎在找什麼,項居安察覺到霸騅的異樣,用手輕輕拍了拍它的脖頸。
霸騅腳下不停,身後又是一擊,它這才發出低低的一聲低鳴。項居安還未來得及查看霸騅的強勢,他自己就忽然停滯住了。
“大哥!”江纓年站在十步以外處,眼睜睜看着一支弩箭從項居安身後襲來,直直穿過項居安的身體,從他的小腹處混着血肉飛出。
江纓年和寒栩發了瘋一般衝上去,江纓年飛身躍上拉起項居安,把他從馬上拽下來掩護住,一整個動作下來,項居安的表情都沒有改變分毫。
他就像一點疼痛都沒有感覺到一樣,木然而疑惑道:“怎麼了?”
江纓年用手捂住項居安的小腹,咬牙懊惱地低吼道:“我殺了他們!”
項居安緩緩低下頭,這才看到自己的小腹已經血流不止。他倒是很平靜,道:“看吧,早就跟你們說了,戰場上刀劍無眼。”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說完最後一個字,好像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嘴唇血色全無。
寒栩很快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遞給江纓年,江纓年把布疊了疊,按在項居安的傷口處,淺色的布料很快就被鮮血浸透了。
霸騅不知從哪裏跟過來,它跑得累了,直接趴在了項居安的面前,伏下身子垂頭喪氣地挨着項居安的腿。
它已經重傷,卻還在擔心主人是否會責怪自己。
項居安伸手撫了撫它沾了血污的鬃毛,道:“霸騅,你是好樣的,你盡忠了。”
霸騅嗚咽着蹭了一下項居安的腿,像是戀戀不捨地着急喘了一口氣,這才放心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