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道論道、何足道哉
八月十三，天高雲淡。
下午四點半的火紅斜陽光輝灑落大地，青城山脈內連綿起伏的崎嶇高山疊嶂層巒，林間錯落不齊的樹木葉片泛着青黃光澤。
蜿蜒曲折貫穿山脈的環山公路入口右側山頂，在道觀內吃過午飯的四人圍坐前院石桌。
焰火與馬甲青年並未在場，兩人吃完飯便有先行一步下山，各自還有任務尚未完成。
李靈珊捧着茶杯臉色有些尷尬，低頭聽着幾人交談，一想起今日清早的大烏龍便羞得雙頰通紅，她眼神不斷掃視青石地磚，恨不得找條縫隙鑽入其中。
真是丟死人了！
誰能想到這平平無奇的小道士居然有辣么大一隻腦斧當夥伴呢？
這笨豬也不知道提前告訴我一聲！
可惡啊！
念及此她越想越氣，李靈珊側目悄悄瞄了眼身旁挨着的李乘風，那一身道袍乾乾淨淨彷彿不染塵埃，他古井無波的臉平靜氣質簡直像根木頭。
哧~
石桌旁陳勝看了眼遮住陽光的桃樹，伸手拉下馬甲拉鏈透透氣，他抬頭看向李乘風，臉色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咳~”
“小李道長。”
“那大老虎是你養的？”
“不是。”李乘風聞言搖了搖頭，擺手道：“我與它僅是相識，並不屬飼養。”
“況且，它靈智甚高，已能納靈氣為食，獨立其身無需任何人飼養。”
“嗯~”陳勝笑着點點頭，他臉頰絡腮鬍皺着，眼睛盯着一襲青衫纖塵不染的李乘風，有些好奇道：“小李道長，你一個人住這荒山野嶺不害怕嗎？”
“不怕。”
李乘風聞言晃了晃腦袋，自顧自倒了杯茶抿了口茶水，只覺口中一股甘甜，他抬頭看着院外兩側青綠樹木，嘴裏好似自言自語。
“萬物有靈皆可修鍊己身，我眼觀世間善惡自有分曉。”
“況且……”李乘風語氣一頓俯身拔掉地磚縫隙零星的幾根雜草，他手指揉搓着草莖抬頭看向絡腮鬍大漢，語氣平淡道：“萬物皆有命數，善則助之，惡則斬之。”
陳勝聽着有些半懂不懂，他撓了撓頭不解道：“我這大老粗聽不太懂，還是讓林道長和你聊聊吧！”
“老林，你來！”陳勝說著捧起茶杯抿了口放下，他看向一旁的中年道士，他皺着絡腮鬍扯了個笑臉，抬了下手。
“你倆聊，我旁聽就好。”
說完陳勝雙手併攏枕着石桌，他微微俯身作出一幅側耳傾聽狀。
“咳~”林長鏡清了清嗓子，雙手擺弄幾下道袍凌亂的邊角，他抬頭笑着對李乘風伸出一隻手。
“小李道長你好，在下清風觀林長鏡。”
兩人一握即分，李乘風露出個禮貌微笑對他點點頭。
“你好，在下李乘風……”
李乘風聲音一頓，側頭看了眼內殿上方雲安觀牌匾，他回過頭平淡道：“野修一名，暫時在此處落腳。”
說著，李乘風眼神不經意間瞥了眼一旁古井，低頭沉思着。
“嗯？”林長鏡愣了下，有些奇怪。
“小李道長不是雲安觀道修？”
“並非。”李乘風搖搖頭。
“在下只是暫藉此處落腳，要說雲安觀的歸屬，另有其人。”
“我來時此處便已無人居住。”
“這樣啊……”林長鏡點了下頭一陣沉吟，眼神不易察覺打量了眼李乘風，他體內靈氣流轉內心神識掃過。
嗯？
林長鏡眼神有些困惑，他收回神識靜靜摸着下巴沉思，時不時抬頭看一眼一身毫無靈氣波動的李乘風，心裏有些奇怪。
這小道士居然是個普通人！
還是修為太高我看不破？
林長鏡瞥了眼真正的普通人，一旁小姑娘正呆愣愣抿着茶。
他視線一轉望着氣質非凡的李乘風，有些疑惑問道：“小李道長，你是何修為？”
“如果不方便告知也沒事，在下只是好奇。”
見李乘風看來，林長鏡笑着擺擺手。
“修為？”李乘風眨了眨眼，他一臉平靜沉吟了會，搖頭道：“嗯……”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修為。”
“或許……我根本沒有修為？”
李乘風說完靜靜感受着空氣中流動的各種能量，數種靈氣雀躍着想往自己身體裏鑽，卻又離着半米便退卻。
就好似許久未見的狗子嚶嚶叫着想往主人身上撲，又怕爪子弄髒主人的衣服。
李乘風晃晃腦袋，那種奇怪的即視感彷彿揮之不去一般，在他腦子裏不停跳躍。
“沒有修為？”林長鏡聽着他說自己沒有修為，語氣一個卡殼愣愣問道：“那院外的山君為何與你交友？”
“而且它那一身風靈氣可不是自己修鍊出來的啊！”
林長鏡說著一臉不信搖搖頭。
“小李道長你一定是得道高人對吧？”
“就和我以前見過的幾個隱居道友一般，道法高深卻又自謙，只求閑雲野鶴逍遙快活。”
“不至於……”李乘風抬了下手，平靜的臉泛起禮貌微笑：“我那是什麼得道高人，只是個會些算卦本領並以此謀生的凡人罷了。”
“況且……”
想起自己這兩天擺攤算卦一單未開，他不經意瞥了眼小嘴抿着茶的李靈珊。
李乘風扭頭看向林長鏡，輕笑道：“林道長，你覺得什麼是道？”
“道？嗯……”林長鏡聞言愣了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半晌后他抬頭遲疑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或者吸納靈氣修鍊己身也是道？”
“小李道長你覺得呢？”
“我覺得么……”李乘風修長手指富有節奏的叩叩敲着石桌，沉思片刻並未作答。
他手捻着兩根放了半晌有些枯萎的野草，遞給林長鏡一根，反問道：“你覺得這是什麼？”
林長鏡低頭看了看手裏乾巴的草莖，抬頭一臉疑惑：“這不就是普普通通一根野草么？”
“難道有什麼我沒發現的玄奧？”嘴裏小聲嘀咕一句，林長鏡手腕動了動，野草晃動幾下彎曲着草莖安靜躺在手心，見此他心裏有些篤定。
今天天王老子來了這也是根野草！
“嘿！”
“拿來吧你！”
陳勝在一旁迷糊的聽了半天，見林長鏡卡殼半晌，心想中午輪到老子出場了，一把揪過他手裏野草。
並未理會愣愣看着自己的林長鏡，陳勝手中金靈氣湧現，野草逐漸泛起金色光澤。
他絡腮鬍皺着晃了晃手裏一動不動的金色草莖，對着李乘風扯了個笑容：“小李道長，你說的是這意思吧？”
“運用靈氣把普通的東西變得不普通。”
“這一定就是道了吧？”
說著陳勝握着金色野草在林長鏡面前晃了晃，他仰了仰下巴似乎在說“看我多聰明”，側目一臉看笨蛋的表情盯着林長鏡。
“嘿嘿！”
似乎發覺自己隱藏的智商不經意間顯露了出來，陳勝沾沾自喜咧着嘴一陣猛笑。
“……”
林長鏡翻了個白眼，看着這陷入自我痴迷的傢伙一陣無語，他捧着茶杯安靜看着李乘風，似乎在表明自己是個正常人。
“道法~”李乘風臉色掛着禮貌微笑，點了點頭：“你倆說的都對。”
“但是……還有一種解法。”
說著李乘風語氣一頓，見兩人臉色困惑，他擺弄幾下低垂的野草，捏着草莖抬手對着天空一揮。
他嘴裏說著：“萬物有道，人自身亦是道的一部分，既為道~”
“便可心神通道，神識運道，所念所為皆有成效。”
“我所想即為道所想，我所為即為道所為。”
“能明白嗎？”
李乘風說完放下抬起的手，看向一臉複雜表情的兩人。
至於一旁的李靈珊，-她並無表情，僅是雙手托腮托眼神直愣愣盯着李乘風，心裏直犯嘀咕。
心上人是個中二患者怎麼辦？
在線等！
很急！
“這個……”林長鏡表情複雜抬了下手，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表達，他揉了揉鼻子遮住上揚的嘴臉，清了清嗓子：“咳~我大致明白小李道長你的意思了。”
“這樣吧！”
“我道觀有點事先回去處理下，咱們改日再聊。”
說著林長鏡起身拱手，看向陳勝問了句：“你一起回嗎？”
“嗯！”
陳勝咬牙癟着嘴忍住笑意起身點頭，他正了正臉色對李乘風抱拳道：“那我倆先回了，我那邊正好有點任務要去跑一趟，小李道長咱改日再聊。”
“好。”
李乘風點點頭，起身抱拳回了個禮，他臉上掛着禮貌微笑輕聲道：“兩位慢走。”
“告辭！”
林長鏡擺了擺手，轉身搭着陳勝肩頭，兩人對視一眼快步向道觀外走去，彼此小聲嘀咕着什麼。
“哈哈哈~”
不多時，山腰處傳來一陣微弱笑聲。
李乘風眨巴兩下眼睛，看了眼一旁李靈珊，見她僅是托着腮直勾勾盯着自己，他一臉平靜問道：“你怎麼不笑？”
“嗯？”李靈珊聞言抬了下眼，四目相對她急忙抬了下頭，笑道：“我相信你說的都是對的，我覺得……”
“卧槽！！”
抬着頭的李靈珊瞪大雙眼，顫巍巍抬起手指向天空，一臉震驚張嘴道：“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