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蓋亞

【1】

在這個用切割齊整的岩石堆砌、灑滿初陽光輝的寬敞房間中，剛剛誕生了一名矮人族嬰兒。

“恭喜！沃夫巴德夫人！是個健康的男孩兒！”懷抱着嬰兒的產婆用珂雅語激動地說。

那是只有矮人使用的晦澀難懂的語言，其發音和語法與精靈使用的奈雅語十分相似。這一點成為許多歷史學者“同源說”的論據之一，他們主張矮人和精靈在上古時期擁有共同的祖先。

不過精靈們絕不認同這個說法——這個高傲的種族才不會將身高※不足其一半、體毛繁盛的筋肉莽夫當做他們的近親。

【※身高：精靈族的平均身高為2米，矮人族為1米，人族通常在1.7米左右。】

“瞧瞧他，多可愛啊！噢……他睜開眼睛了！”沃夫巴德夫人是一位健壯的女性矮人。由於其強壯的體質，矮人族的女性在分娩時並不會像精靈族或是人族一樣變得非常虛弱。此時的她套上亞麻※長袍躍下床鋪，接過產婆懷中的男嬰。

【※亞麻：常見的草本植物，耐熱耐寒耐旱，幾乎可以在任何環境下生長。可以食用，多用於製作衣物。亞麻布料柔軟吸汗且抗磨抗拉扯，更重要的是價格低廉——這也是多數平民們予以選用的主要原因，即便在王室貴族那成堆的絲綢與毛皮當中，也不乏亞麻的身影。】

小傢伙的眸子來回跳動，打量着這個世界。

“夫人，小主人的眼睛是金色的呀！”產婆驚詫的話音剛落，房門便“嘭”地被撞開了。

闖進屋內的是一位強壯的男性矮人，他穿着厚實的灰貂大衣，一面嚷嚷着“我的娃子呢？！薩麗，親愛的！快讓我看看！”一面大跨步衝到他的妻子——薩麗·沃夫巴德身旁。

“嚯！金色的眼睛！不愧是我的娃兒啊哈哈哈！”

矮人眼睛為黑色或褐色。精靈族的眼睛是綠或白色的，人族擁有藍色或灰色的眼睛。

“你見過眼睛是金色的物種嗎？羅傑？”薩麗望向她的丈夫——羅傑·沃夫巴德。

羅傑正興奮地撥弄着嬰兒的臉頰，彷彿沒有聽見妻子的疑問。他露出滿布褐色汗毛的手背，一面指着自己一面道：“娃子，叫爹！”

男嬰會意了似的微微張開小嘴，隨後用在場的矮人無法理解的語言說道：

“你寄芭誰？”

是的，這個矮人族男嬰體內的靈魂毫無疑問——並不屬於這裏——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

【2】

[說的什麼玩意兒，一句都聽不懂。]

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臉孔，男嬰如此想到。

[我只記得有個天殺的從背後給了我一刀……]

染血的尖刃從胸口透出的畫面逐漸在腦海里變得清晰：在劇痛的侵蝕下勉強保持了數秒的清醒后才失去意識，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臟被刺穿了。

[我……被捅成那樣還沒死？這裏是醫院嗎……也不像是什麼陰曹地府啊？]

他努力支起腦袋向四周張望：自己變成了襁褓中的嬰兒；有幾個看上去像是發生了返祖現象的多毛怪人用無法辨別的語言交談；所處之地也並非醫院裏的監護室，而是充斥古代氣息的石質卧房——木桌上擺着提燈和蠟燭，牆壁上掛着晨星釘鎚與金屬圓盾，壁爐中堆滿燃着的柴薪。交錯的光影和真實的觸感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

[那麼，現在的情況是……]

雖然不願相信，他也只能接受雙眼看到的事實。

[我被殺了之後，重生到了未知世界，成了長毛怪人的嬰兒。]

粗短的四肢、濃密的體毛、未知的語言……即便以他淺薄的歷史知識也判斷得出來，面前的生物絕非中世紀存在過的人種。

異世界……那我的家人、朋友們，他們……

[喔對。那個世界的我——已經死掉了啊。]

一張張熟悉的面龐閃過，男嬰閉上雙眼。

[焯。]

【3】

“羅傑。”薩麗皺眉，“你聽得懂嗎？”

剛出生的嬰兒在用陌生的語言說話，並且擁有金色的眼瞳，這讓薩麗感到一絲不安。

“不懂。”羅傑搖頭，“不過據我所知，眼睛是金色的生物只有巨龍。莫非咱們的先祖有巨龍的血脈，到了娃子這裏覺醒了？那語言可能就是龍語……噢噢噢天吶！”

他興奮地揮舞雙臂，而薩麗卻道：“生性邪惡的巨龍？可千萬別是那樣！好幾個人族王國都被巨龍燒成了灰燼，留下的焦土十年後還在飄散火星！”

“薩麗，那可是力量的象徵。”羅傑凝視着男嬰，“即便他天性邪惡，我們也能教導他，讓他成為榮耀與正義的戰士。”

“呼。”

薩麗嘆氣。

她也想自己的孩子擁有驚世駭俗的神力，但源自巨獸的可怕力量讓她打心底里感到恐懼。

生活在南方平川※的人族王國常遭巨龍屠戮，在西方群山※中棲身的矮人族也無數次受到巨蠍的侵襲。東方林海※的精靈每年都被神出鬼沒的巨蛇搞得焦頭爛額，北方雪原※的巨猿更是拿獸人當做冰釣的魚餌。

【※平川：多指大陸南方，為平原、丘陵和盆地交錯的複雜地貌，氣候種類多，海拔低。】

【※群山：自布加爾山脈向西是望不到頭的兇險群山。儘管矮人族驍勇善戰，也只能於克什山脈前止步，無法繼續向前推進了。四個紀元以來，沒有一支遠征軍能從克什山脈里活着回來。】

【※林海：森林覆蓋率高達五分之四，古老而神秘的東方國度是精靈們的故鄉。】

【※雪原：氣溫極低的北方，四季的平均溫度在零下五度左右，晝夜溫差很大。極端的氣候只有周身覆有毛皮的獸人族才能適應。】

除此之外還存在着其他形態各異的巨獸。這些巨獸體型龐大，身長動輒二三十米，有的能達到四五十米甚至更高，並且都擁有可怖的奇迹※攻擊手段，無疑是位於食物鏈頂點的存在。所幸他們數量較少，大多都有固定的活動範圍，通常情況下不會脫離他們的領地。

【※奇迹：也稱作奧術。念誦禱文，並向傳說中的神明獻上祭品，以施展超凡的力量，大多被用作攻擊手段，也可用於治療等領域。必要的基本祭品是施展者的精神力，部分奇迹的施展還需要除精神力之外的“輔材”作為額外祭品。輔材可以是任何形式的東西，施術者需以身體接觸到輔材方可成功施展奇迹。另外，精神力的儲備僅可通過重複耗盡來增加上限。精神力只能以深睡恢復，其透支過多時會立刻陷入昏睡。人們尚不能確定，巨獸們是以何種手段施展奇迹的，學者們對此的猜想也五花八門。】

覺察到妻子的擔憂，羅傑轉移話題：

“別多想了。給咱娃取個名吧。”

薩麗向丈夫報以微笑。她喃喃着，許願般地閉上眼睛：“我希望你能夠成為像你父親一樣勇猛的戰士，擁有純潔的心靈和精湛的武技……”

我希望你永遠受到眾神的眷顧，所有的病疾都無法傷你分毫。

我希望快樂常伴你左右，我希望你能遇到患難與共的摯友，我希望你能和深愛的女孩兒相依白首……

薩麗睜開雙眼，望向懷中的嬰兒。

“蓋亞。蓋亞·沃夫巴德。”

那是一種蓋亞十分熟悉的——任何一個人都非常熟悉的目光——

母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