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兒行千里母擔憂

小男孩的模樣收入眼底，婦人着急上火，什麼都顧不上，抱着孩子急匆匆就走，臨走前還惡狠狠瞪了魏徐言一眼。

魏徐言看了婦人的背影幾秒，手動了一下，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比了個手勢。

魏徐言轉眼去看盛景，他面色比以前紅潤了，身着新衣，精緻得像金玉堆里養着的富家少爺，全然沒有一絲從前落魄的影子。

怪不得剛才朱芝那麼輕易就放過了他，他了解的，朱芝向來家裏橫，膽小怕事的。

哦，那個家不是他的家。

*

盛景把手裏一堆袋子放到地上，從兜里拿了紙出來，抓着垂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魏徐言給他擦臉。

因為姜顏西時常需要用到紙巾，他習慣了放一兩包紙巾在身上。

不小心碰到他紅腫的臉，魏徐言吸了一口氣，盛景手頓了頓，將紙巾扔到垃圾桶，又給他拍了兩把衣服上的灰。

盛景注意到少年衣服下擺處一個焦黃的洞口，那是被燒出來的痕迹。

從魏徐言被接走後，他們有兩年沒有見過。

再次見面，是在學校關於顏西和他的傳聞愈演愈烈的時候。

當時，他正在被顏西“懲罰”。

他渾身是傷，傷口浸着血，一個人被丟在冰天雪地中。

身上單薄的毛衣被顏西惡趣味剪掉兩個袖子，他裸露着雙臂，長長的傷口順着雙臂蜿蜒進衣衫中，低溫將血珠凝成紅霜，在一片白茫中尤為刺眼。

他趴在霜雪之上凍得發抖，有不少人圍觀議論，他們同情也無情，憐憫他也嘲笑他。

就是那樣一番情況，他看見了在人群空隙間的魏徐言。

魏徐言盯着他看了會兒，頭頂矇著白霜默然踩着雪離開。

後來，顏西再責罰他時，不知道魏徐言如何得知的消息，總會出現和顏西做對。要知道，着整個江城都沒有幾個敢這樣對顏西的人。

顏西自然是一番震怒，當即就叫人揍得魏徐言鼻青臉腫，魏徐言就一聲不吭，沉默承受。

魏徐言十分有性子，他百折不撓，時不時就來一出，擾得顏西不勝其煩。

他勸過魏徐言，然而沒有用，魏徐言該如何還是如何，不受任何影響。

他也不可能真的放任顏西對魏徐言如何，他拚死抵抗，放下尊嚴、使出渾身解數討好顏西，給魏徐言說情。

大抵是他這個“寵物”還沒讓顏西膩味，又或者是大小姐她瞧不起魏徐言，不願意和他打交道，最終顏西還是沒有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但兩人一起挨打沒少的。

顏西把心裏的氣都放在他身上，他的日子比從前難過不少，他倒是習慣了。

時間一長，他隱隱間意識到了什麼，有猜到他這弟弟生活不太如意，可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情況。

比他從前在顏西面前好不了多少。

*

兩人相對沉默了會兒，盛景開口問：“她……平時就是這麼對你的？”

魏徐言笑嘻嘻的：“怎麼會呢，哥，今天是我犯錯了，所以才這樣子的。”

盛景眼神幽深，叫他：“阿言。”

“嗯？”

魏徐言一臉天真看他，俊秀的臉蛋因為紅腫不怎麼出彩。

等了一會兒，盛景沒說話。魏徐言也沒在意，走到休息區隨手把小男孩沒喝完的奶茶扔掉，蹲在小几面前，望盛景：“哥，給我點紙唄！”

盛景直直站立着，身後是輝煌刺眼的燈光，魏徐言不自覺眯了眯眼，盛景摸出紙扔給他。

魏徐言擦掉沙發上星星點點的奶茶沫，再擦擦手偏頭問：“哥，你今天……在這裏是買衣服？”

少年的眼像是一個無底黑洞，神色疑惑。

盛景心底不太想和魏徐言說小鬼的事情，他抿抿唇角：“我是……”

“盛景！”

一道黃色身影竄出來，是穿着新衣服的姜顏西，明亮光線下，少女桃腮淺粉，眼裏晶晶亮亮，神采動人。

姜顏西跑到盛景旁邊，睫毛輕閃，搖頭晃腦地打望兩人。

林清月跟着上來，站在她的身後。

看清魏徐言紅腫的臉，姜顏西彎腰從紙袋裏面拿出一瓶水給他，說：“魏徐言，你沒事吧？你拿着水冰一冰臉，會好一些。”

“沒事。”

魏徐言眼裏閃過一絲暗芒，揉了揉紅腫的臉，呵了個氣兒，沒有逞強，拿過水放在臉上，火辣辣的感覺瞬間消散許多。

他晃了晃水瓶，道謝：“謝了，顏大小姐！”

魏徐言掏出一塊老舊的兒童手錶看了看，正經又不正經的模樣說：“我要走了，顏大小姐記得好好照顧好我哥啊！”

聽到魏徐言的話，姜顏西眨巴着眼認真點頭，她敢不好好照顧嗎？

盛景視線焦在那兒童手錶上，他認得那塊表。

那是母親送給魏徐言的生日禮物，好多年了。

魏徐言見他一直看那塊表，嬉皮笑臉地撞了下盛景肩膀說：“哥！你不會還吃醋母親每年都給我買生日禮物吧！”

母親最疼他了，每年生日都是他最開心幸福的一天，而盛景的生日母親從不記得，只有他每年會給盛景說上一句生日快樂，分給他好吃的。

只可惜，後來……他的生日，成了母親的忌日。

沒有人再給他過生日了，他也不過生日了。

盛景淡淡掃他一眼，沒回應他。

吃醋么？小時候自然是吃醋的。

可是這些年他的情緒多數都被顏西消磨去，哪裏還會記得那些小兒心思。

“好啦！”魏徐言把手錶揣進兜里，抖了抖腿：“我真的要走了，我還有點事兒！”

他說著轉身，背着揮了揮手：“哥！你記得別忘了今晚老地方見！”

看着魏徐言轉過身，盛景動了動唇想叫住他，卻還是沒有開口。

叫住他了，又能怎麼樣？

把他遭遇再問一遭，剜一遍他的心？

而且……他不是小時候那個魏徐言了，他變了。

魏徐言的心，現在是黑的。

*

魏徐言走後，姜顏西才好奇地問：“盛景盛景，之前那個胖女人是誰啊？”

盛景皺了下眉，沉吟了下：“不熟的人。”

姜顏西：“……”

真是好敷衍的回答呢！

她氣鼓鼓地拉着林清月往前去，扔給盛景一個背影。

讓你氣我，拐走你未來媳婦兒不讓你看！

盛景望着那道小身影眸光里閃過笑意，確實是不熟的人，這些事沒必要和小鬼說。

商場頂棚中間掛了巨大的水晶燈，燈光炫亮，視線通透。

林清月被姜顏西拉着走，她回頭看盛景已經落後她們好一段距離，她八卦問道：“顏西，剛剛那個是盛景弟弟？”

“嗯。”姜顏西隨口應了。

林清月想起魏徐言的臉，輕聲嘀咕道：“可是我看他們兩人眉眼之間一點都不像呢……”

那邊姜顏西已經被各式各樣的小裙子重新吸引了眼球，心思全擱在了好看花裙子上，蹦蹦跳跳拽着林清月進入了轉角處的一家店。

她們又逛了一小會兒，姜顏西腿有些酸軟了，才和林清月打道回府。

*

姜顏西在車上一邊喝着奶茶，一邊和林清月發消息。

奶茶是在上車之前盛景另買的一杯，嗯，是紅豆味的。

那邊林清月發了新消息過來，她點開來。

林清月：顏西，你說你明明長得這麼好看，也很好相處，為什麼學校的傳聞全是對你不利的？

看見消息姜顏西臉色僵了一下，她用力咬着吸管，冷冷地想：那是因為你認識的是我姜顏西，不是真正的顏西。

盛景捕捉到她那細微的變化，問：“怎麼了？”

“啊——沒事！”

姜顏西晃着頭，瞥了眼盛景，這人的觀察力都這麼厲害的？

她剛剛不過是一瞬間氣息的變化，都被他發現了，嘖嘖！

果然小說里除了主角，其他人都是綠葉和炮灰，而她，很光榮的穿成了炮灰！

她單手抓着手機，想了想，乾脆地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然後發送。

同樣在車上的林清月看見她發的消息：大概……是因為嫉妒我的美貌，自己卻又不能擁有？

林清月思考了一下，竟然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一陣。

林清月：我也覺得，他們這樣造謠真是太過分了！

看見她消息的姜顏西，喝着奶茶沒忍住笑出了聲，原劇女主這麼好騙啊，還怪可愛的！

想着她就給林清月發了過去，還配了個萌萌噠的表情包。

盛景看着笑意滿滿的少女，突然開口：“你很喜歡那個林清月？”

“那當然……”

她挺可愛的……意識到什麼姜顏西更住話。

要死啦！在男主面前說喜歡女主！吃醋了一刀把她砍了都沒反應過來的！

姜顏西乾笑兩聲：“當然不喜歡啦！”

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不和你搶！

她手指動着，又給人發了句話過去，然後關掉手機閉着眼小憩。

*

顏西小可愛：我從前不懂事，確實做了一些一下不大好的事情，現在醒悟了希望為時未晚，也會盡所能彌補那些被我傷害過的人。

顏西小可愛：也希望你不要介意呀！畢竟你是我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顏西小可愛：可愛jpg.

林清月盯着那幾條消息，眼裏閃過一道光，唇角輕輕勾了勾合上手機。

*

晚上七點，顏家別墅。

盛景收拾了一下，和在沙發上盤腿坐着的姜顏西說了一聲，就準備出門。

姜顏西手裏還抱着果盤，她拈了一顆葡萄喂進嘴裏，含糊的讓盛景等等。

她“咚咚”兩下跑去樓上房間，沒一會兒又蹬着兩條小腿跑下來，手裏拿着一部手機。

顏西有一個抽屜，裏面放的全是手機，前兩天她翻房間看見時她都驚了。她數了數大概有二十來部，都挺新的，沒什麼使用痕迹。

“盛景盛景，你把這個手機帶上，我存上我的號碼。”

姜顏西兩下在那部手機上存上自己的號碼，輸備註時她歪着頭思考了一會，打了三個字上去，然後把手機放到盛景手裏，說：“有什麼事你就打這個電話聯繫我哦！”

她想了想，又從玄關處掛着的小包里拿出錢包遞過去：“這個你也先拿着，應急用！”

盛景垂眸看了看手心的兩樣東西，心間軟成一團，這樣的她，怎麼能讓人不喜歡啊……

出了門，盛景打開手機看了眼，備註是小可愛。

盛景勾着唇笑了起來，眉眼柔和，不見冰冷。

嗯，的確是小可愛，名副其實。

“盛景盛景！你回來記得和我說一聲呀！”

“不然我會擔心的！”

是小可愛扒着二樓窗檯，沖他揮手囑咐。

盛景向她揚了揚手，走出了顏家別墅大門。

*

白色窗帘飄飄晃晃，月光傾瀉，照着少女那張動人的小臉，姜顏西趴在房間窗檯，衣裙被壓出褶皺，她有些發愣。

半晌，她蹭起身揉了揉眼，剛剛小崽子是笑了？還是她看花眼了？

她腦海里一晃而過剛剛盛景笑起來的模樣，小崽子笑起來，太好看了……她現在有點明白那些追星迷妹的心理了。

天色微黯，盛景已經走遠，顏家別墅看過去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黑點。

姜顏西湊着身子望了望，隨即嘆了聲：“唉！”

“真是兒行千里母擔憂！”

*

盛景走了一段距離，離開了別墅區，等在公交站台處。

他拿出姜顏西遞給他的錢夾，粉粉嫩嫩很小巧一個。

他翻開，中間夾着一張少女的四方照，少女樣貌精緻，眼裏沒有光澤閃爍，這是顏西。

盛景大拇指蓋住照片上少女的雙眼，不自覺就想起小鬼那清亮透徹的眼眸，心裏軟的不行。

他抽出兩張紙幣，收好粉色的錢包，再抬眼時302路公交緩緩駛來。

他提前查了線路，302公交車到江城南路，他再走十幾分鐘，就能到他要去的地方。

大概坐了四十來分鐘，盛景下了車。

天幕黑沉，掛着微微的藍，路燈一盞一盞亮起，蓋過月光。

盛景靠在一扇老舊的木門上。

門口左側有寬敞的一道廊，堆着積了厚厚一層灰的雜物。

木門的上方，掛了一塊歪歪斜斜的牌子。暗沉光線下，灰塵活躍的飄蕩空氣中，灰塵滿布的牌子上，若隱若現露出“天和幼兒園”五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