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結局(二)
“你就沒想過,你母親的情況哪裏來的這麼多的錢?幾百萬啊,不是幾百塊……”
姜顏西的話回蕩在魏徐言耳邊,他心神一凜,眯着眼看姜顏西,唇角微斜,打量了幾秒,“你知道?”
“大概能猜到吧。”姜顏西摸摸脖子,一片火辣辣的疼,他還真是下得去狠手。
關於鍾麗那幾百萬,其實也是她剛才聯想猜出來的:鍾麗一個小攤販為生的單親母親,肯定是不可能有這麼多錢的,盛景的母親卻不差那一點兒錢。盛景的母親帶着盛景脫逃,而後來鍾麗成為了盛景的養母,其中情況並不難理清。
魏徐言傾斜半度身子,蹲在她面前,眼中幽光明明滅滅,手指一下一下在膝蓋上敲打着,他抬眼:“說說?”
“盛景真正的名字,應該叫於斯安。”
訂婚宴請柬上的名字盛景執意要用‘盛景’這個名字,於家父倆也就隨了他去,只是怕於家親友不理解,便在發給於家親友的請柬上另外備註了‘於斯安’,盛景和於家的關係,盛景原本是準備訂婚宴之前,找魏徐言聊清楚的,可還沒來的及……
因此,魏徐言現在還不知道他和盛景並非親兄弟這件事。
姜顏西吐字清晰,落進魏徐言耳里卻有些難以理解,他收起漫不經心的神色,皺起眉來:“真正的名字?顏西你什麼意思?”
姜顏西問道:“你覺得…盛景長得相像嗎?盛景和你母親長得相像嗎?”
盛景容貌出挑,臉貌繼承了容沅的精艷、於令宸的沉冷,而魏徐言只能堪堪算作俊朗清秀,從長相說來,兩人是一點兒邊兒也沾不上的。
魏徐言神色變幻,姜顏西的話在他內心掀起巨浪,他正沉浸在震驚中,手已經不自覺摸上臉,腦海中浮現盛景和鍾麗模糊的樣子,他眸底涌動過後,光色一寸寸瓦解,機械地緩緩搖頭,“不、不會的……”
“怎麼會是這樣呢?”魏徐言自言自語着,忽然,他再次伸手掐上了姜顏西的脖頸,“你又打算騙我!玩弄我是不是!?”
他自欺欺人的肯定道:“沒錯的,就是這樣!”
“可惜我不會再上你們的當了!”魏徐言手臂幾不可察地抖動着,手上也沒使幾分力,鬆鬆地貼在姜顏西發紅的脖頸那處,雙眼瞪着她。
姜顏西毫不費力拂開魏徐言的手,“我想,事實究竟如何,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
“你母親對盛景的態度、對你的態度,個中差別,你最是清楚,逢年過節,你母親去哪兒、做什麼都不會帶上盛景……”姜顏西對上他的眼睛,緩緩地問道:“兩個孩子,一位母親為什麼態度差了這麼多?”
“當然是我更優秀了!”魏徐言像只炸毛的獅子,呲着牙說完,自己卻都感覺說不過去。
從小最聽話懂事的是盛景,成績次次滿分的是盛景,就連相貌,盛景那張臉更是無可挑剔的,偏偏鍾麗喜歡的是他這個搗蛋的……
魏徐言手臂自然垂落,他斂起眸,眼底深處的神色被睫毛掩去,晨陽照了他一身,給他鍍上一層金光,膚似玉面,也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半晌,他唇角扯動一下。
“所以,他並不是我哥?”
他並不是要回答,更像是自己在反覆確認,和自己較勁。
一直以來,雖然他痛恨盛景那些年對他的不管不問,就因為如此,恰恰說明了盛景在他心裏始終是不一樣的,血緣是他與盛景之間唯一的羈絆……
而今天,那一絲羈絆斷了。
斷了,那盛景沒有義務要照顧他,照‘顏西’的說法,那麼大筆錢,不該屬於作為一個市井攤販的他媽媽……可他媽媽拿了錢,除了學習上她沒有苛待過盛景,盛景那幾年過得實在算不上好,甚至還因為他屢屢背鍋……
魏徐言有一瞬的茫然,下一秒洶湧的浪潮又席捲回來,就算盛景不是他親哥,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總不是假的!
——盛景和顏西這兩個人欺騙了他!玩弄了他!
現在還妄圖巧言脫罪,不就是形勢所逼,朝他不得已暫時低頭嗎?
他按捺住內心隱隱的鬆動,不斷警告自己:想想那些年那些年,不要再上當了,不會再上當了……
姜顏西被魏徐言驟變的氣息搞得有些膽戰,剛剛不是還好好說話的嗎?怎麼突然一幅要把她吃了的模樣?
金陽壓着魏徐言頭頂,他周身的怨恨氣息愈來愈重。
“咯吱——”一陣脆骨聲響起。
魏徐言雙手猛然收緊,他抬起頭,眸里潮色洶湧,聲音壓得死沉:“那也不是你們欺騙我、玩弄我的理由!”他湊近姜顏西一步,鐵鏈擺動,摩擦地面生出悅耳又詭異的聲響,“所以,你們什麼都瞞着我,你們真的…該死!你們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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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覆臨,姜顏西狠狠地皺起眉頭,望着面前寂黑凄愴的眸,她陡然發現,魏徐言的精神狀態十分不對勁——他像是執着地追求着一個答案與公道,而此執念,是因盛景生出的,其外,還有一絲絲的不甘、怨懟。
那麼魏徐言他,到底在意的是什麼呢?
魏徐言句句不離欺騙、玩弄……姜顏西看他一眼,想要究底一問的想法剛剛生起,魏徐言就冷冷丟過來一個眼神,他眼底偏執還未散去,諷刺地扯開唇,自嘲道:“可笑的是,我還曾有那麼些時間,真心的相信他…”
不是那麼些時間啊,是長達三年,被秦落衡救回去之前他傻傻苦等,跟在秦落衡身邊后他還在不停為盛景開脫,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盛景只是有事才沒有找他,直到……他再次遇見‘顏西’,她說盛景過得很好。
可是,他不好。
“因為他一句話我等了他三年…”
魏徐言拉着鐵鏈環上姜顏西的脖子,繞過一圈,又一圈。他動作緩慢而輕柔,聲音也格外柔和,像是對待一件珍惜物件兒。
如果忽略他動作實質的話。
“你知道嗎,”鐵鏈碰撞間叮噹響,魏徐言眼尾彎下一個弧度,“從我被朱芝領走,除開他們一家對我的作為,我在學校里也沒一刻清閑的。”
“他們有些人啊,就是自以為是,
一晚,他在盛景口中得了希望,轉頭盛景就轉了學,無聲無息離開江城,自己去過上了好日子。
姜顏西聽完緣由不由嘆息,盛景的情況她最是清楚,不過現在知道原因就好辦了。她扒着脖子上的鐵鏈,眼眸閃亮,“魏徐言,這個你真是誤會盛景了,當年他轉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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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魏徐言的手驀然收緊,他餘光瞥着階梯下氣喘吁吁趕來帶着風的黑色人影,唇角緩緩一笑,“他來了。”
沒能說出實情的姜顏西不僅心裏快要憋死,連生理上也要被鐵鏈憋死了,只能嗚嗚咽咽發出細細的哼聲。
魏徐言微微鬆了一些,玩味一笑,毫無威攝力地警告:“安靜,等着看看他怎麼抉擇吧。”
他轉頭看過去,看見緊隨盛景身後趕來的秦落衡時他眼神輕變,但很快消泯下去,他一笑:“哥哥,來了啊?”
親切的問候,讓姜顏西有些不寒而慄。
姜顏西跟着費力看向盛景的方向,盛景踏着台階飛速趕來,一頭黑髮凌亂不已,對外人冷淡的眉眼此刻是毫不掩飾的焦急與擔憂,她的心就這樣安了些下來
他沒有發聲音,只是做了個唇形。
姜顏西吸吸鼻子,看見盛景着一剎,她情緒就再也綳不住了。
說她矯情也好,怎麼也好,
她還沒忘記魏徐言的誤會的事,她張唇道:“盛景當時轉學…”
“噓——”魏徐言咧嘴一笑,挑了挑眉,“乖一點兒啊,說了安靜,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顏大小姐你呢,現在好好地看着就好了。”
說完,魏徐言保持着手上的力度,笑意吟吟側頭,看着距離不遠的盛景,開口道:“好了哥哥,就在那兒下吧,別再上前了。”
視線接着掃過緊隨其後的秦落衡,魏徐言笑意不減,“哎呀呀,秦哥你怎麼也來了?是怕我出事,你就沒了一名得力幹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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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落衡……
魏徐言手指在鐵鏈上一點一點,初升的陽光和暖,他卻感受到指尖有些許灼燙。
秦落衡曾在他最絕望之時救了他,但他一直都知道,秦落衡要的人不是他,他不過是個已故亡魂的替身。
他見過秦野言的照片,他們倆一點兒都不相似也不知秦落衡為什麼偏偏選擇了他,或許就是因為不像,所以秦落衡狠得下心,將他關進秦家禁地——那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