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血色

徐讀緊緊護在沈知身前，因着疼痛，額上沁出冷汗，她咬牙道：“這是我的孩子！”

許晉注意到徐讀那邊的情況，想要甩開高子和矮人過去，高子和矮人卻不肯放他走了，緊緊纏着他不讓他脫身。

昏暗中，那後來人笑意陡然一收，直接上手猛力掀開徐讀，伸手去搶奪沈知懷裏的孩子。

徐讀本就沒幾分力氣，外加消耗與身體不適，一下子就被扯開到一邊。可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就在那人即將觸到襁褓之時，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拽着那人的手臂就是死命一咬——

“嘶！靠！”

那人倒吸一口涼氣，被手臂上傳來的疼痛惹急了，一腳直接踹上了徐讀的肚子上，狠聲罵道：“礙事的臭婆娘！”

“小讀！”

“夫人！”

許晉和沈知同時驚叫一聲。

腹部傳來劇烈疼痛，徐讀忍不住悶哼一聲，卻沒有多在意，掙扎着還要去擋住他，蠕動着嘴皮費力道：“媽！我沒事！你管好孩子和自己！”

看見女兒被人如此對待，沈知痛心不已，但她知道此刻懷裏的孩子更重要。她捏着手機抱緊孩子，一點點往後退移過去，但抵不過那人兇悍力壯，兩步就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去拽孩子。

襁褓中的嬰孩一下子哭叫出來，嚎啕聲混着窗戶嗡聲盪在小小病房裏。

不能再耽擱了，那人額角青筋跳動幾下，眼中利光一閃，一個耳刮子毫不留情給到沈知，沈知腦袋發矇只下意識抱着孩子。

病房外動靜漸近，那人土匪般搶過孩子，靈活地避開人往外走，路過高子和矮人時還丟下一句：“就知道你們是沒用的東西！”

“媽！孩子！”徐讀凄厲一聲，身下一股熱流湧出來，她拖着身子哭叫道：“許晉！孩子！快去救孩子！”

許晉心裏着急，不防背上被高子打了一拳，他忍住痛意順勢向前一跳，追了出去。艱難走到病床邊上的徐讀見另外兩人還要追，她拖着腿拖攔下兩人，沈知見狀也來幫忙。

很快醫院趕來人，沈知幫助護士和安保人員交涉，不過幾十秒時間，有個小護士注意到地上的血跡，沿路向病房外蜿蜒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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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電話啊接電話啊……”

徐讀嗚咽着喃聲碎念，她一面扶着牆，姿勢怪異的往前，腳下拖了一地斑駁血色，她一邊不斷用沈知的手機撥打着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沒接沒接！

他為什麼不接電話！

他和她的寶寶危在旦夕他不知道啊！

水漬不斷地從眼眶湧出，糊了滿面，徐讀恍若無知無覺，空洞地朝着前方行進。重重血色將天藍的病服褲子染得斑駁可怖，拽了一行扭曲血漉，電話掛了她又重新撥過去。

拐了小彎，徐讀木然地走着，全然沒有注意到四周場地的變化。

月明星稀，十二月的寒風呼嘯，徹骨凍人。

徐讀冰涼的身子被吹拂得好似從冰箱裏鑽了一遭，她丟下了手機，耳邊聽着孩子的哭聲，她突然笑了一聲：“小溫念，跟着聲音媽媽很快就能找到你了……”然後她邁着沉重僵硬的光腳，繼續走着。

凌晨三四點，路上車輛甚少，相比白日速度也是相應增加一些。

前面一道單薄人影古怪地低垂着頭，於馬路中央緩慢而機械地拖走着，車燈飛速由遠及近——

“嘭——”

車子滑出一大截。

僵冷的手指動了動，徐讀嘴巴張動，“咿呀咿呀”吐出一口血沫，她費力抬着頭還想往前。

哭聲好近了，她快找到寶寶了。

身體氣力迅速在流失，她還沒有看到小溫念呢，她不甘地緩緩合上了眼。

她也……沒有再見到他啊……

她想說，她好愛他，好早好早就開始了。

她想說，小溫念長得像他，尤其是眼睛，和他一樣的好看。

她還想說……

她說不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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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晉頂着被划傷、還在不斷滲血的臉，帶着孩子匆匆趕回，就看見那令人駭心動目的一幕，他心裏的弦一下子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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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

“簡直廢物！到手的都能被人搶回去！”

溫赫死死摳着玻璃板，手指彎曲成詭異的弧度，呼吸粗重不已，胸中憤怒烈火幾乎將他整個人燃燒起來。他朝着電話就是一頓罵，罵完后又說：“趕緊滾遠點，別讓人查出來！滾得越遠越好！”

溫赫氣怒地將電話一扔，手機磕癟一個角，他洗了把冷水臉，又對着鏡子將猙獰陰森的表情調整回來，才甩甩手拿起手機出去。

一開門撞上一片陰影，溫赫不耐地抬頭，看清人他頓時瞳孔一縮，極速垂頭，裝作整理衣服。

溫錚掛着嘴角，凝着溫赫，目光幾欲將其透穿，他開口道：“最近三叔的脾氣…真是見長啊？”

溫赫眼神飄移不定，抵着唇咳嗽兩聲說：“人老了，小錚也來上廁所啊？”

“嗤…”溫錚一點面子不給，“既然三叔知道自己老了，那就安分地找個地方頤養天年吧，逮着人喝酒、熬大夜您可耗不起呢！”

溫赫握着拳，尷尬地笑了笑，側身而走。

背過身，他眼神立馬變得狠戾，三番五次的不給他面子，總有一天他會讓這小子都還回來！

看着溫赫的背影，溫錚神色幽深無底，他的好三叔搶了別人什麼東西，動這麼大的氣，更是…如此心虛？

不知為什麼，他心裏竟隱隱有些不安。

溫家大宅仍舊燈火通明，熱鬧喧天，明明各有所謀，一群人卻非得聚在一起勾心鬥角，還要拉着他喝酒不放。

好不容易，他擺脫出來，想來廁所清凈一會兒，又遇上溫赫氣怒的咆哮。

溫錚甩甩頭掏出手機，他指梢一滑手機掉落下去，他心裏跟着狠狠一跳。他彎身去撿，起身時手臂碰上櫃面尖角，掛出長長一條血口。盯着滲出來的紅色血跡，溫錚心頭的不安感愈來愈重，他連忙地打開手機——

全是未接來電與消息。

手機再次滑落，屏幕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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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溫家大宅突然暴起一陣嘈雜驚聲，溫錚一身怒氣走出來，他目眥欲裂，手臂青筋綳起，到溫赫面前一拳就上了溫赫的臉。

“禾言！帶人給我把溫家大宅圍起來！我沒回來之前一個也不準放走！”

說完溫錚甩手離開，留下眾人議論紛紛。

溫赫一抹嘴角，啐了一口，他卻沒半點兒生氣，他盯着溫錚離去的方向，臉皮抖動忽然笑了兩聲。

原來……溫錚一直都知道，溫錚那麼在乎那個女人啊……

車身拉出一道殘影，溫錚還不滿足，紅着眼死死盯着前方，腳壓着油門不肯放鬆，他朝電話那頭問道：“許晉，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靜默一瞬，許晉沒有開口說話，溫錚意識到什麼，緩緩降下來車速。

“家主，夫人她…她…”許晉聲音沙澀，彷彿從鋸齒里滾過一圈，他憋了很久，才終於完整說完：“搶救…無效……”

溫錚猛地一踩剎車，保持着姿勢一動未動，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發抖，空氣彷彿自這一刻凝結。

不知多久。

溫錚發出一聲凄厲低嚎，鐵拳“嘭”一下砸上左側車窗，車窗裂成一塊塊晶狀，他壓着最後一絲理智，帶上手剎，整個人靠在座椅上像個孩子般嗚咽起來。

凌晨五點，行車已經逐漸活絡蘇醒，而路邊一輛車窗碎裂的豪車裏，男人隱忍着悲泣。

半個小時過去，溫錚止住情緒，面無表情又是一拳砸上車窗，他將多餘的玻璃大力撕扯下，然後發動車子。

整個人好似沒變，又好似變了——散漫一改，周身氣場陰沉不定，彷彿隨時能動手將人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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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到處都是血。

搶救室外，哭聲喧囂不斷。

沈知跪倒在地不斷拍打着徐成，上氣不接下氣：“都怪你啊！你要是能早一點來！小讀她、她怎麼會…怎麼會…”

徐成嘴皮子動了兩下，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數十歲，他眸中儘是悔恨，要是、要是他能早點趕過來，小讀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都怪他都怪他……

兩人一幕看進許晉眼裏，他痛心地閉了下眼，低頭望了望懷中的小溫念，小小一個臉還泛着暈紅。

小溫念先前哭過好一陣兒，哭累了就睡了過去，如今睡得正是香甜，渾然不知自己在剛才失去了母親。

這時，溫錚撲着寒氣而來，臉色沉冷如冰。溫錚看見許晉慢下腳步，目光在許晉懷中的襁褓上停留了幾秒，然後收回視線徑直朝沈知徐成方向而去。

徐成先看見趕來的溫錚，霎時面色一變，將沈知扶起來。沈知注意到溫錚同樣沒有一點兒好臉色，這人對她女兒無情，小讀受的苦都是他給的，如今小讀不在了，他趕來做什麼，做戲嗎？

沈知忽地想到什麼，臉色慘白地連忙朝許晉招手：“小許，你快把寶寶抱過來給我！”

左右想來。她只能想到一個可能性——這人是來搶孩子的。孩子是小讀的心頭肉，她絕不能讓他把孩子帶走，那樣小讀在九泉之下都不會安心的！

許晉依言走過去，卻是停在了溫錚身側，沈知和徐成一愣，正疑惑着兩人就看見許晉低頭恭敬朝面前男人叫道：“家主。”

沈知一個倒吸氣，“小許…”沈知瞪大眼難以置信：“你、你你你是…他的人？”

徐成也跟着頓了頓呼吸，但他反應比較快，黑着臉就給了溫錚一巴掌，氣疼道：“你這小子來這裏做什麼！我女兒被你害成這樣！你還想幹什麼啊！”

溫錚不躲不閃，被重力一扇他也只是微微側了下頭。徐成的話宛如刻刀一下一下剜在他心上，血肉淋漓，痛得他快要無法呼吸。

“咚——”

溫錚雙膝猛地跪地，清脆一聲讓人頭皮發麻，然後又是一聲，溫錚額頭撞上醫院地磚，向徐父徐母一磕頭。

沒再起來。

許晉見狀也跟着跪在他身側，溫錚壓着聲道：“爸、媽！對不起！也請原諒我無理的這樣叫你們。”

“我…”他聲音微微更咽，瓷磚上落下一抹水色，“我愛阿許，很愛很愛，我很抱歉讓你們失去了阿許這樣的好女兒，但爸媽你們放心，阿許所遭受的一切，我都會替她找回來。”

“包括我讓阿許受的罪，我也會自我身上還給阿許。”

“我知道我沒有這個資格，只是，我還是想乞求爸媽，等我處理好一切去找阿許的時候，希望兩位能讓我與阿許的骨灰合葬。”

“阿許去了，您二位便是我的親生父母，所有的一切我都會替你們安排好，”溫錚停頓幾秒，才繼續道：“至於孩子，他跟着你們會有危險，我會讓許晉送他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等危險去除，我會讓人送來看爸媽。”

“你……”沈知想說什麼，徐成攔下她，看着面前深深跪撲在地的高大男人，想着自己女兒心一酸，他攬着沈知慢慢轉身，啞着聲說：“你走吧……”

溫錚一連再磕了三個頭，聲音很重。

“不孝女婿就此拜別岳父岳母。”

說完，溫錚果決起身，眉眼陰寒朝外走去。

徐成微微偏頭，餘光裝進男人的背影，在心裏嘆了口氣，這樣大概是小讀所想看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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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門口。

許晉低頭：“家主，是我失職，沒有保護好夫人，我自認懲罰。”

溫錚眼縫閃着冽冽寒光，心中痛苦萬般，卻絲毫沒有表露，他整理了一下衣領，恍若又變回那個漫不經心的人。

他擺擺手：“怪不得你。”怪他自己。

“家主，孩子…”許晉抱着孩子，想將孩子送到溫錚手裏。

誰知溫錚退後一步，轉開眼道：“許晉，我微信發你一個位置，你找個會護理的女護工，聯繫這地方的兄弟們，和她一齊將孩子送過去。還有，記得將臉上的傷口處理一下。”然後他便毫不留戀上車，不願多看那襁褓一眼。

許晉臉上傷還沒有處理，血色乾涸留下逶迤紅印，喉間的“您不看看孩子嗎”被堵住，將孩子抱緊一分有些許不解。

溫錚隔着右車窗凝着許晉懷中襁褓，胸腔微更，小溫念啊，你要記得爸爸很愛你，爸爸只是不敢看你，怕多看你一眼，就失了接下來要去做的事的勇氣。

很抱歉，爸爸，不能看着你長大了。

爸爸呢，更愛你媽媽。

－－－－－－題外話－－－－－－

本文的be/cp：溫錚和徐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