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已經過去的
“這麼些天了,還沒找到?”男人煩躁地摁滅指間夾着的半根煙捲,隱在煙霧裏的表情沉悶得可怕。
倒是挺有能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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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給小姑娘輔導完功課的晚上。
“你們作業怎麼佈置這麼多。”這話說出來,好似印期才是那個擁有一大摞課本加習題冊的初中學生。
“那得問老師去。”
“現在小孩可真是不容易,哪像我以前,天天玩。”印期習慣性掏口袋找煙,摸到絲滑的布料觸感才驚覺自己現在是在家裏,不能抽煙。
細兒目睹了整個過程,看出印期放下手來一瞬間的失落,忙跑去廚房端了先前洗好的小柿子送到他面前,笑着問道:“印哥哥上學的時候不寫作業嗎?”
“寫啊,但是我不記得了,就知道自己天天玩的事。”
“至讓哥哥呢?”
說到這印期可來勁了,匆忙咽下嘴裏的紅果果,說:“當然是拉着一起玩了,上樹掏鳥蛋,下河撈魚撈蝌蚪,都沒少干。”
“蝌蚪?”
“是啊,你沒見過吧?滑溜溜的,摸着可舒服了。”
“聽起來好噁心。”
“你那是沒體驗過,哪天有空帶你去玩玩。”
“去你玩過的那條河嗎?”
“玩過的河.....”印期小幅度抬了下巴,似在沉思,“也是。好些年沒去看看了,不知道什麼光景,等着至讓回來,咱抽個時間去看看。”
“好啊。”
轟隆~轟隆隆~外邊突然響起的雷聲把兩人都嚇起了個哆嗦,“就知道這雨快下了。”印期起身去關窗。
還好明天周末不上學。
“收拾收拾睡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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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沈至讓那小子一副文靜書生樣,那瘋起來比誰都厲害。印期一開始只當人端着架子不同他玩,後來熟了,可倒好,兩個猴兒找對人了。
天上竄完地上竄,三天兩頭被家裏罵,那日子可是一刻也不消停的。
印期在樹蔭底下啃着甘蔗同沈至讓抱怨上次撈的蝌蚪都變出來青蛙曬死了。
“你自己沒看好,多少小生命啊。”沈至讓有點心疼,那些蝌蚪少說也有二十條了。
“是它們亂跑。”
“再去抓些來?”
“走!”
正值酷暑,涼涼的河水就是那最耀眼的存在,從橋頭石階上下來開始,沿河這一遛邊兒都是人,其中女人和小孩兒居多。
女人多是來洗衣的,小孩兒嘛,那肯定是來玩的。
要說這河水真是清澈得不像話,淺水處的河裏有個啥,那是瞧的一清二楚。七八歲樣子的小男孩正在水裏攏着條小草魚慢慢合手,突然間四隻腳丫子就飛了過來,外帶起一捧水濺到了臉上,“幹什麼啊!”他氣得大喊,那兩人愣是沒聽見,大跳大蹦着淌水兒跑遠了,看來只是路過。
到底是小孩子,這沒被搭理上,小男孩只噘噘嘴,又繼續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一心只顧蝌蚪的兩人因為是小跑着過來,熱得要命,只想趕快進了這河水裏涼快一番,壓根就沒注意到那小孩。正是愛玩的年紀,半大小子們只顧得上自己瘋鬧,那還聽得人說話。
“慢點慢點。”印期終於是累了,喊着沈至讓要停下來歇一歇。
“怎麼啦。”
“別光顧着跑,咱得低頭找找。”
“還不到地方呢。”
“這肯定也有。”
“這邊水深,不好找,我們還去原來那地兒。”
“水深了有魚,抓個魚不好?”
“先去找了蝌蚪,回來再抓魚。”沈至讓不聽人誘騙他,話說完了就繼續往前走,只是想必也累極了,步子慢下來許多。
“等下次下雨還到小亭去玩螞蟻啊。”
“不去了。”
“怎麼啦?”
“上次去身上淋透了,我媽回去罵了我好幾天,還罰做數學題了。”
“啊~”
“你知道我媽當老師,我在家也跟上學一樣的。”
“沒事沒事,上次淋雨我也感冒了,這下正好都不用去了。”
等到了地方,身上的疲勁兒也消個差不多,印期正挽了袖子下水撈蝌蚪,卻不想有人一直在推他:
“印哥哥,起床了。”
幹什麼呀,我撈.....
遲到了!靠!印期一屁股坐起來,作勢就要跳下床去。
“不晚,今天是周末。”細兒及時制止了他。
“那你喊我。”人往後一倒,又是軟乎乎的床,”我再睡會。“
“可是都已經十一點了。”
“十一點怎麼啦,好容易周末!”真舒坦啊,印期仰面躺着,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他眯眼瞅着穿戴整齊的細兒,在心裏感慨年紀小的好處,”幹嘛。“
“至讓哥哥今天回來。”
“他什麼時候說的?”
“寫信說的,剛有人送過來。”細兒遞上來展開的信紙給印期。
“這怎麼還寫上信了。”印期又坐起來,念叨着接過來看,完整的四方紙張上只三個字:午時歸。
“你剛說幾點了?”
“十一點。”
“哎呦,得快點了,去收拾收拾我們馬上出發。”
“去機場嗎?”
“對。”
看起來是快要下雨了,瞧這瓦片色的厚雲層,還是場大雨。今天不宜出門。印期腦袋裏閃過這個念頭。
說來也巧,兩人剛從出租車上下來就見到了走出機場大門的沈至讓。
“至讓。”“至讓哥哥!”
“你們怎麼來了。”沈至讓感到很意外,這兩人怎麼出現在這。
“來接你啊。”印期拍了他一下,“不是我說,你小子真會玩,還搞寫信那一套。”
“什麼信?你們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的?”
“不是你讓人送的信嗎,失憶啦。”
沈至讓預感事情不妙,笑都沒笑一下:“我沒讓人送信。”
“啊?”
“信在哪,給我看看。”他在說這話的同時視線掃過周圍一圈,試圖找尋些什麼。
“扔家裏了。”
“那回去再看吧。”沈至讓最終將目光定向最近的一輛出租車,擺手示意身旁兩人跟過去,說:“看這天像是要下大雨,我們快些走。”
杜若這次來墓園帶着的是一枝向日葵,明亮的黃色,熱烈而又溫柔。
“我們也算是相識一場。”她說,對着墓碑上的年輕女孩。
鈴......
“申申。”杜若接起來。
“酒吧臨時通知今晚加班,我不能跟你一起了。”
“沒事,我們改天再約。”
“那你早點回家啊,我看這天色不太好。”
“好,不用擔心我,你快去忙吧。”
“那我掛了,拜拜。”
“拜拜。”
空氣似乎都已經變成了土堆一般的顏色,風雜亂無章地到處盤旋,杜若直視前方的瞳孔漸沒了焦距,晃晃悠悠地就要往斑馬線上踩,“別去!是紅燈。”一隻手及時拉住她。
緊接着,鼻樑上落了濕,杜若下意識握緊手裏的傘柄,回頭去看聲音的主人。